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的胡姨娘梳洗打扮一番,正等著姜長義回去用晚飯。
很快就是除夕了,姜姀被送去那麼個不得見人的地方,日子一定難過極了。胡姨娘每每想起,就又是恨又是怕。不僅對正室陳氏等人,還有對安貴妃——
他們本以為安貴妃默許了姜姀同六皇子周承軒的接近,又用著姜知瑞,起碼也會給姜姀一個側妃的位置。殊不知一旦出了事兒,安貴妃竟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把錯誤全推到了姜姀身上。
她的誥命沒了,姜姀被送走了,連姜知瑞都被牽連,她們母子三人倒了大霉。
更要命的是,姜長義待她的態度也遠不如先前。胡姨娘終於開始著急了,預備著小意溫柔的好生服侍他,再吹吹枕邊風,務必要求動姜妙,說情讓姜姀回來。
姜長義的交換條件她知道,心中雖是不喜阿嬈,卻也知道這是救姜姀的交換。且姜知瑞一直惦記著阿嬈,正好徹底斷了他的念頭。
或許該同侯爺商議一番,給姜知瑞說親的事。
先前胡姨娘不著急,眼高於頂的挑兒媳婦,是想等姜知瑞繼承世子之位後,婚配的人選就能再高一個檔次。偏生現下走背運,世子沒當上,副統領一職也丟了。
京中的好人家,挑著便更加困難。
正在她百般糾結時,忽然聽到帘子外傳來吵嚷的聲音。不過片刻,只見帘子晃動,出現的人竟是陳氏身邊的丫鬟蓮青。胡姨娘在心中暗罵一句,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夫人請姨娘去一趟正院。」蓮青並不在乎胡姨娘的態度,不卑不亢的道。
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陳氏素來是對她漠然視之,怎麼突然叫她去正院?胡姨娘心中預感不好,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要逃脫。「夫人所請本不該推辭,只是侯爺說了讓我留在院子裡等著,說是有事要說。這會子離開,多有不便。」
蓮青早就猜到了,她想都沒想,脆生生的道:「侯爺今晚都不會回來了,您不必擔心。」
想要趁機跟侯爺告狀?蓮青按陳氏的吩咐把胡姨娘給帶回了正院。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陳氏的院裡正擺晚飯。胡姨娘自是不敢像先前那般托大,她忙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道「夫人,奴婢來服侍您用飯罷。」
一頓晚飯下來,胡姨娘別提一口沒吃,專心在陳氏身邊服侍,伏低做小。
「要把姜姀接回來,還去請姜妙說情?」接過了蓮青泡好的茶,陳氏才冷笑道:「你這枕邊風吹得不錯。」
聽這話不好,胡姨娘忙跪下求饒,口中連稱不敢。
「往日我懶得留意這些,念在你為侯爺生兒育女有功的份上,沒做計較。」陳氏居高臨下的看著胡姨娘,道:「只是規矩不能壞了,從明日開始,恢復每日兩次的請安。」
早晚請安可不是行禮就能走的,還要服侍正室梳洗更衣、用飯等等,都不如正室身邊體面的丫鬟。
「若是你覺得不服氣,明日再跟侯爺告狀也不遲。」
胡姨娘不敢張狂,自覺受了肚子委屈想要發泄,熬過了陳氏的訓話後,她便飛似的跑了出去,一門心思準備告狀。
可真的如夫人所言,安遠侯也夜都沒回來,再後來,夫人做主為侯爺身邊添了兩個美貌丫鬟的事,便在侯府中傳開了。侯爺昨夜沒回來,就是跟這兩個人廝混去了。
胡姨娘幾乎氣歪了鼻子。
然而她沒想到,這僅僅是個開始罷了。
***
自從太子殿下頭一次感受到阿嬈腹中的胎動之後,夜裡睡前或是早上起來時,總喜歡貼在阿嬈小腹上聽一聽孩子的動靜。
他在襁褓中便失去了父皇母后,並不知道有親生父母呵護的滋味。先前看著阿嬈的小腹漸漸隆起,那溫暖柔軟的觸感讓他才有種真實的感覺,自己要當爹爹了。
特別是有胎動後,他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腹中小生命的力量。
「殿下,您該起了罷?」阿嬈睡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她在太子懷中睡得整個人暖烘烘的,舒服的蹭了蹭臉,才聲音沙啞道:「您今日不是還有早朝?」
周承庭微微頷首,道:「對。不過等到明兒,就陪著你一起賴床。」
今日是本年最後一次早朝,直到正月十六,都是不上朝的。周承庭自己起身後沒著急穿衣裳,先把阿嬈用被子嚴嚴實實的蓋好了,才下了床。
「瞧您說的,妾身好像很懶似的。娘娘還誇過妾身勤謹呢!」阿嬈一面說著,一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顯得更沒有說服力了。她沒睡醒時,聲音軟軟的,聽起來就像是撒嬌。
周承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道:「是是,我們阿嬈最勤快了。」
又是這種哄孩子的語氣。阿嬈把自己團在被子裡,因還沒完全清醒腦子正在放空,眼神無意識的追著他走。眼見太子洗漱回來換好了朝服,阿嬈忍不住又道:「殿下,今兒是不是落雪了?您再添件大毛的衣裳罷。」
「可是覺得冷了?」周承庭先沒顧著自己,反而先關心起阿嬈來。「孤讓人再把地龍燒得熱一些?」
那日在京郊,阿嬈在雨中被淋了大半夜,到底還是受了影響。她更加畏冷,對於下雨、下雪這樣的天氣更是敏感。
阿嬈搖了搖頭,她在被子中很暖和。
周承庭親自確認之後,才依了她的意思。
「今兒天氣不好,你就不用去阿妙那兒了。」周承庭臨走時,又叮囑道:「地上路滑,你若是悶了,就到廊廡上轉轉。」
阿嬈都應了下來,目送太子離開後,她自己躺著也沒什麼意思,很快便也穿衣起身了。
洗漱更衣後,因為不需要出門,阿嬈未施脂粉,只塗了些潤膚的膏脂,頭髮也只是松松的綰起來,用一根長簪固定。屋子裡暖洋洋的,阿嬈也沒有多穿,只穿了件月白色通袖小襖,配了條鵝黃色的裙子,整個人顯得活潑又俏麗,瞧著年齡又小了幾歲。
當姜妙進來時,見到的就是素麵朝天的卻又明艷動人的嬌俏女子。
「呦,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姜妙真心實意的讚嘆道:「真真是漂亮。」
阿嬈本來在靠著大迎枕出神,見到太子妃來,連忙起身。
「娘娘,您來了!」阿嬈見太子妃穿了件大紅色的斗篷,風帽上鑲嵌著一圈純白的狐狸毛,柔和了太子妃的英氣。
姜妙笑著讓阿嬈坐下。
「今兒外頭下雪了,你出門不方便,我來瞧瞧你。」姜妙和阿嬈說了一會兒子話,往窗外撇了一眼,方才道:「補償你今年不能出去玩雪,喏,你瞧瞧那是什麼。」
阿嬈隔著窗欞上的玻璃往外看去,頓時一雙眸子被點亮了。
廊廡下的台階旁,正立著一個身子團滾滾、憨態可掬的雪人。那樣子特別可愛,鼻子自是用胡蘿蔔,眼睛的部分是兩個又黑又亮的珠子,還用樹枝做了它的手臂。
阿嬈自小在南邊長大,很少能有機會見到北邊這樣的大雪,故此還在侯府時,每年冬天便是再謹守規矩的阿嬈,也會在院子裡和姜妙的丫鬟們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那時哪怕是身上灌進雪花、很快化作雪水弄得衣裳濕了、身上也是涼的,可那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快樂。
娘娘還記得!
「娘娘,謝謝您!」能見到這個雪人,阿嬈已經很高興了。「真是太可愛了。」
「這會兒外頭冷,晌午時你可以出去瞧瞧。」姜妙見阿嬈喜歡,自己也忍不住彎了唇角。「只是多穿些,讓她們把台階上的雪都掃乾淨了,千萬不能有冰。」
阿嬈都乖巧的應了下來。
「眼看就到除夕了,那時候連著幾日都不得安生。」姜妙揉了揉額角,她作為太子妃,哪件都得參與。「你就在東宮中好好的待著,哪裡都不用去。」
王皇后和周承珏眼下想著要跟太子交好,自是不會挑阿嬈的禮節。可安貴妃就說不準了——上次安貴妃想神不知鬼不覺害阿嬈流產沒能成功,余嬤嬤也沒有暴露。
周承庭和阿嬈想法一樣,先留著她,將來用她對付安貴妃或許能派上用場。
眼下余嬤嬤仍舊留在侯府中做些粗活,陳氏身邊自是容不下她,她追悔莫及卻無計可施。她再三保證要將功贖罪,都沒有被理會。周承庭特意和陳氏談過一次,先冷著她,親自安排人盯著她以及跟她接頭人的動向。
許是安貴妃覺得余嬤嬤沒能成事,暫且也用不上她。阿嬈平安的回到東宮後,倒也沒再聯絡過余嬤嬤。
誰知道安貴妃會不會趁機再生風浪?
用炸藥炸山那件事,別人不知道,太子、太子妃以及阿嬈是心知肚明。安貴妃當時想讓阿嬈吃些苦頭,大概是想讓巨石滾落嚇一嚇阿嬈?不知怎的竟弄得山體崩塌,才讓局面不可控制。
那件事是衝著阿嬈來的,由姜知瑞的人執行……足見安貴妃的心狠手辣。
「阿嬈,你放心。」姜妙見阿嬈面色有些發白,知道她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經歷,忙道:「我娘說了,會很快跟安遠侯提,給姜知瑞議親。從此以後,他不會也不敢再糾纏你。」
阿嬈輕輕點了點頭。
那個噩夢她已經許久沒有再夢到過,以後也不會出現在她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