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宮。
安貴妃直到阿嬈回宮,也沒等到阿嬈流產的消息——到底是余嬤嬤沒辦成這件事,還是胎兒已經流掉太子妃把這事給壓了下來?
想到這兒,安貴妃覺得心裡沒底,借著探視阿嬈的名義,帶人去了東宮。
上次阿嬈受傷,安貴妃便派人送來了許多補品。那日搜救畢竟是六皇子主持的、當初帶著一種女眷出門的又是安貴妃,於情於理她都該過問。
等安貴妃到了東宮,自然要先去太子妃殿中,正巧阿嬈也在。
安貴妃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阿嬈,見阿嬈精神氣色都好,她站在太子妃身邊,身上的窄身褙子愈發襯得她腰肢纖細,想來是還未知道自己有孕。
「貴妃娘娘,您喝茶。」阿嬈親自給兩人奉茶,神色溫婉的服侍人,沒有半分不耐。
已經是太子寵妾的她,還能這樣謹慎本分,倒頗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沉穩。安貴妃慢慢的切著茶,悠然的同太子妃閒話家常。時不時提上兩句阿嬈,太子妃的神色倒也平和。
「阿嬈是個有福氣的,人也勤謹。」姜妙故意對安貴妃笑道:「我只盼著她早些為太子開枝散葉,也不枉太子疼她一回。」
安貴妃也笑著附和一聲,等到姜妙知道阿嬈已經有孕時,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太子妃入宮三年無所出,阿嬈這才在太子身邊多久,就已經有了身孕——被人們嘲笑可憐的便是太子妃了。
如果阿嬈順利生下太子長子,那麼東宮獨大的就是阿嬈了。太子妃不可能無動於衷,或許會再抬一個人跟阿嬈抗衡——容貌上很難找到比肩阿嬈的人,最好的做法就是聯手長公主再選一位太子嬪。
王皇后已經失敗了一次,便是皇上點頭,靜安長公主也不答應。安貴妃在心中暗暗謀劃著名,或許這也是一次機會。
安貴妃正在思索中,目光落到站在太子妃的阿嬈身上,發現她正皺著眉,顯然不大舒服的模樣。
還沒等她開口,便見阿嬈用帕子捂住了嘴,就往殿外走去。
姜妙知道阿嬈這幾日害喜反應越來越明顯,心中焦急,卻不好自己起身,忙給珊瑚使了個眼色,珊瑚會意的追了出去。
等到阿嬈回來時,臉色就沒那麼好看了,臉色有些發白。她輕聲道:「妾身失禮了。許是這幾日脾胃不舒服,方才忽然覺得噁心。」
安貴妃適時的開口道:「柔選侍的月事可還准?本宮瞧著,這倒像是害喜的反應。」
她雖是對著阿嬈說的,目光卻往姜妙身上飄去。只見姜妙先是一愣,忙道:「貴妃娘娘說的是,請太醫來東宮。」
阿嬈有些手足無措的被人拉著坐在軟榻上,神色間有幾分欣喜亦是有幾分慌張。
安貴妃沒有走,細問起阿嬈這幾日的狀態。等到太醫來之前,已經幾乎確定了,太醫不過是確認阿嬈有喜的消息。
太子將有子嗣,打破了暗中流傳的太子可能不育的流言。
只怕皇上也要擔心起來了。
安貴妃道了喜後款款起身回宮,她要好好利用這件事。
她才離開,姜妙忙督促著阿嬈換了件衣裳,陪著阿嬈用了些清淡的午膳後,讓她去自己床上歇會兒。「你有孕的消息傳出去,只怕來送禮探聽消息的也不少。」
這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哪怕不是嫡子,也是極為重視的。
阿嬈依言脫了外裳,僅著裡衣躺在了太子妃的大床上。她從溫暖的被子裡探出頭來,小聲道:「娘娘,您在哪兒休息?」
兩人先前在侯府時也曾一起住過,姜妙怕阿嬈不安,索性自己也躺下了。
好像又回到了她被娘娘救回來的時候,她從噩夢中驚醒時,有娘娘安慰她。阿嬈閉了一會兒眼睛又悄悄睜開,只見太子妃也正看著她。
「睡不慣?」姜妙低聲道。
帳子被放了下來,外頭的宮女們也都悄無聲息,房中顯得格外安靜。
「妾身還不太困。」阿嬈同樣小聲回道,仿佛有種說悄悄話的錯覺。
姜妙轉過身,支起半邊的身子,輕笑道:「那咱們說會兒話。」
「阿嬈,我娘為難了你罷?」姜妙見阿嬈想解釋,擺了擺手,道:「我娘不會有意害你,但我也知道,她會為了我敲打你。你放心,我會把原委跟她說清楚。」
阿嬈想說她真的不怪陳氏,當初沒有陳氏的默許,她又怎麼能被娘娘護著?逃開了姜知瑞的魔爪?
「阿嬈,如今你肚子裡有了孩子,就斷不能像先前一樣。」藉此機會,姜妙乾脆把話都說清楚。「我知道你知恩圖報,之前涉險也都是為了我,可對於太子和了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
阿嬈心中忐忑起來,果然娘娘都看在眼中。
「上次我跟你說過,我心中另有他人。我遲早要離開宮中,在宮中要跟太子過一輩子的是你。」姜妙語氣輕輕的,如同羽毛拂過。「以你的聰慧,能在宮中過得很好。眼下你只是身份差些,這件事我和太子來想辦法。」
太子妃還在行宮時就把自己的好友引見給她,如今又想著幫她抬高身份,阿嬈眸中閃過水光。太子妃已經坦誠相對,她不想娘娘為她費心籌謀,也沒道理再瞞著自己的秘密。
阿嬈搖了搖頭,笑容中倒有幾分釋然。「娘娘,我先前一直都瞞著您。我並不是在天災中流離失所的孤女,也不是楚王府的丫鬟。我原來的名字叫慕明珠,是雲南王的女兒。」
她的話音未落,只見太子妃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姜妙曾猜過阿嬈出身不凡,卻斷沒想到她竟是那位有名的明珠郡主。雖說明珠郡主沒在京中露過面,卻是極為有名。所以那兩次阿嬈才能發現不對,所以阿嬈要躲著藩王的家眷……
能告訴太子的,阿嬈也如數告訴了太子妃。她只想告訴娘娘,份位什麼的,她完全不在乎,請娘娘不必費心。
姜妙充滿了心疼,被雲南王捧在手心嬌寵著長大的小郡主,經歷這這麼多的苦難,眼神卻依舊清澈如此。「阿嬈,你準備一輩子都要瞞下去麼?」
阿嬈清淺一笑,神色卻很堅定的點點頭。「娘娘,失蹤數年的雲南王郡主成了太子的妾室,這不是什麼好事。」
為了最疼她父親、最愛她的男人——雲南王和太子,她甘願放棄郡主的身份。她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太子妃道:「娘娘,您一定也能體諒我的心情罷!」
姜妙嘆了口氣,伸手拂過阿嬈的長髮。
「傻孩子,只是苦了你。」
阿嬈笑得滿足,她聲音輕快的道:「有您和太子寵著,我還怕誰不成?」
***
太子選侍有孕的消息傳出去時,正值皇上壽宴前,藩王家眷們都在京中。皇上為了表示對太子的重視,賞賜了不少東西。王皇后、安貴妃都有表示,後宮的妃嬪們、藩王的家眷,來東宮送禮的人絡繹不絕。
為了讓阿嬈清靜,姜妙乾脆大多數都推說阿嬈害喜嚴重不舒服,尤其是雲南王、楚王家眷,姜妙全都給擋了回去。只有少數她覺得以後能對阿嬈有幫助的人,才讓阿嬈見了。
連續幾日東宮都門庭若市,阿嬈得以在宜芝院中偷閒,太子更是把大半的公務都搬了回來。
這日用過午膳,見阿嬈已經睡下,周承庭帶著人回了清泰殿。
「殿下,雲南王府大郡王慕柯明的人在查那日假扮蘭月郡主的人。」紀北南前來回話,「屬下從雲南來的人中探聽到消息,那兩隻鷹只聽大郡王和蘭月郡主的話,似是通過特質的哨子發出指令。」
既是蘭月郡主有,明珠郡主應該也有。紀北南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太子的意思。
「引導他們往慕柯容身上查。」周承庭道:「壽宴之後他們會陸續離京,先敷衍幾日。」
紀北南應了下來。
「殿下,屬下查過了,就在山體崩塌的前一日,演武場的火藥丟失了些許。李東帶回來的紙殼,也能跟演武場丟失的火藥對上。」他遞上了一封信箋,道:「屬下找了火器營的兄弟幫忙推算過,那些炸藥不足以炸得山體崩塌,卻未嘗不是誘因。」
如果本就具備山體崩塌的條件,有人在山上炸石塊,無疑是加速了崩塌——
若再遲一些,於大雨滂沱無人經過時崩塌,便不會出現死傷!
周承庭漆黑如墨的眸子愈發深不見底,寒聲道:「查周承珏、周承庭身邊的人。」
「是。」紀北南忙道。
「到底是誰把證據送到了李東面前,可曾查到些蛛絲馬跡?」既是已經查證了火藥,周承庭愈發確信自己能找到阿嬈是有人幫忙。「咱們身邊,有什麼可疑的人嗎?」
阿嬈在雲南地界出事,她奶娘尚且能幫她隱瞞身份逃脫——同樣的,在西北戰場上,陳清隨、姜知越、秦錚等人同樣屍首都已面目全非,會不會他們之中有人活了下來?
阿妙也說過,她在獵場邊上見過一個很像秦錚的人。
周承庭心中愈發確認此事,卻怕讓姜妙難過,不敢給她希望。
紀北南思索了片刻,遲疑著道:「殿下,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證據丟給李東,應該已經說明,他對東宮護衛極為了解。」
聽了他的話,周承庭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李東是在秦錚等人離開前就跟在他身邊的人,那日在場的另外幾個人,是兩年前成為東宮護衛的。
送證據的人,只敢確認李東是他的親信!
想到這兒,周承庭心中亦是有些激動。他定了定神,對紀北南道:「有件事交給你去辦。」
如果他們都能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