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嬈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她的第一反應便是不信,甚至她幾乎以為太子妃知道了她和安貴妃那日談話的內容,才編出這樣的謊話來安慰她。
太子和太子妃不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麼,平日裡兩人相敬如賓,怎麼可能是假的?如果太子妃不想嫁,以兩人的關係,太子覺不會勉強太子妃任何事。還有太子妃入宮三年無所出,太子身邊也沒有別人……
阿嬈忽然覺察出不對勁兒來,太子妃入宮三年無所出,大概正是因為兩人並不是真正的夫妻!
想到這兒,阿嬈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極了。
「那個人你應該也聽過他的名字,他先前也是常來侯府的。」姜妙提起自己的心上人,鳳眸中充滿了溫柔之色,唇邊露出甜蜜又苦澀的笑容,「威遠侯世子,秦錚。」
阿嬈這才恍然大悟。
等等,威遠侯世子——他不就是跟著靖北侯出征,同世子姜知越一起殉國的那位。阿嬈忽然想起在安遠侯府中,她躲在花園中,曾經遠遠的見過他和太子等人在一處。
如果真的是這樣,太子妃之所以嫁入東宮的原因,到現在已經完全明朗了。
「我不想嫁給任何人,可我娘只剩我這一個孩子,她怎麼能看著我孤苦伶仃的過完這一生?」姜妙既是準備把真相告訴阿嬈,索性把所有話都說開。「我沒了哥哥,安遠侯又是那樣,我不能讓娘再替我傷心。」
那時,也是姜知瑞要強行把自己收入他房中。自己抵死不從,太子妃娘娘還為她撐腰。
「我既不想違背自己的心,又不想讓我娘難過,正在百般為難至極,太子哥哥找到了我。」姜妙提起往事,露出一絲追憶之色。「太子對我也只有兄妹之情,無男女之愛。他讓我入東宮,暫避幾年。」
姜妙的話說完,便定定的看著阿嬈,道:「阿嬈,你是我送到太子身邊的。我自是希望你和他好好的,也算替我報恩。娶了我,他便失去了能用太子妃之位換來的更多支持。」
到了這時,太子妃還在維護她。阿嬈紅了眼眶,分明是余嬤嬤把自己換了進來,可娘娘仍是不願意讓她愧疚。
「我看太子喜歡你,你也喜歡太子,有些日子了罷,你都在躲著他。」姜妙點破了阿嬈的心事,柔聲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是覺得對不起我。」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算上我和太子只有四人,你是第五個。」姜妙認真的看著阿嬈,聲音很輕。「能遇上互相喜歡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能相守,就好好珍惜。」
雖說太子妃的聲音和神色都很平靜,可阿嬈卻覺得特別難過,那雙黯淡的鳳眸,就像是已經哭幹了眼淚。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先哭的卻是阿嬈。
「快別哭了,別人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姜妙很快恢復了神色,甚至還淺笑著揶揄道:「你如今可是太子身邊第一人,拿出你的氣勢來。」
阿嬈含淚點了點頭。
太子妃這麼好的人,為何偏生要遭遇這些?
失去親人的錐心之痛,她雖沒有嘗過,可她知道更深的背叛之痛、被放棄之痛。在生死邊緣徘徊時,卻是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救了她。這多諷刺!
因這會兒周圍沒什麼人,阿嬈便沒有帶著帷帽。她忙拿帕子擦乾了眼淚,太子妃心裡已經夠難受的,自己可不能再讓娘娘操心。
「這個秘密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姜妙叮囑道:「多少人都盯著東宮,預備尋處太子的錯處來。若是被人知道了,太子難逃欺君之罪。」
阿嬈忙保證道:「娘娘放心,妾身定會守口如瓶。」
姜妙思忖了片刻,又道:「你也別怪太子沒告訴你,不是他不信任你,他不過是保全我的體面罷了。」
還沒阿嬈回話,只見姜妙變了臉色,她凝神聽了片刻,道:「來人了,你把帷帽戴上。」
阿嬈忙依言戴好,果然遠遠傳來了女孩兒們的說笑聲。
姜妙知道阿嬈不願多在人前露面,故此帶著她準備離開。可已經有一行人迎面走來,姜妙快走了一步,擋在阿嬈前面。
「嫂子,您怎麼在這兒?」說話的人是慶宜公主,她笑眯眯的道:「前面熱鬧著呢,已經有人獵了獵物回來。」
跟她身邊的是姜姀,還沒等姜妙回話,她便笑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來騎馬了。我姐姐出閣前就最喜歡出來遊玩,大哥那時偏心姐姐,只帶著姐姐出來。」
姜妙臉色微沉,她還沒說話,姜姀竟敢對她的事評頭論足。
「姜三姑娘,請慎言。」連翹站了出來,神色嚴肅的道:「宮中規矩,未經太子妃允許,無品級者不得插話。」
姜妙仗著是姜妙的庶妹,仗著這些日子安貴妃地位水漲船高,就愈發忘了尊卑禮儀。論理,太子妃在宮中,是除了皇后外最尊貴的人。連翹是東宮中的舊人,並不管侯府庶女的體面。
姜姀臉色難看極了,卻不敢和連翹較真。
身份一直以來都是壓在她心口的一塊巨石,從前她是庶女,姨娘雖是父親偏寵的人,可她和哥哥在府中的地位,卻遠比不過嫡出的世子和大姑娘。終於等到世子死了,將來能繼承侯府的人就成了她哥哥,她以為自己熬出了頭,卻發現姜妙仍然沒有高看她一眼,在人前如此不給她面子。
「前年來時,你太子哥哥在這兒幫我捉了一對小兔子,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姜妙直接不理會姜姀,對慶宜公主笑道:「這次便想著來瞧瞧。」
其實這兔子是姜妙自己捉的,可眼見姜姀的臉色難看起來,姜妙覺得自己沒說錯。
阿嬈站的位置還要在連翹之後。
見姜姀同慶宜公主在一處,阿嬈愈發覺得安貴妃已經拉攏了慶宜公主。可姜姀起勁兒的在安貴妃身邊蹦躂,也沒見什麼成效。她就不信,安貴妃肯讓姜姀嫁給六皇子,哪怕是做側妃。
姜姀往前走了兩步,到了阿嬈面前,有些陰陽怪氣的笑道:「見過選侍,前些日子是我失禮了,險些被罰。如今我可不敢忽視您啊,特來向您請安。」
她壓低了聲音,飛快的對阿嬈道:「選侍您這是見不得人了麼?還要帶著帷帽,真當是個男人都會喜歡上你?」
阿嬈不為所動,聲音不高,淡淡的道:「三姑娘不必多禮,起來罷。」
姜姀想激怒阿嬈,當著慶宜公主的面,讓阿嬈失態。偏生阿嬈只答了她的請安,對她挑釁的話置之不理。這樣看來,仿佛她姜姀怕了阿嬈似的,竟上趕著給她嫡姐丈夫的小妾問安!
「本宮的三妹真是長大了,懂事了。」姜妙轉過頭,對慶宜公主笑道:「如今愈發的禮數周全。」
阿嬈隔著面紗淺淺的笑,雖然姜姀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猜到她此時得意的神情。
姜姀恨得咬牙切齒,她就不信了,阿嬈不過是個奴婢出身,原來最是沉默寡言的一個人,口舌上自己竟說不過她?
「三姑娘貞靜嫻淑,很得貴妃娘娘喜歡。」慶宜公主也笑著附和。
可聽在姜姀耳中,這些話都更像是諷刺罷了。
「本宮還有事,先走一步。」姜妙估摸著太子要回來了,無意跟姜姀再糾纏,對慶宜公主道:「你也小心些,多帶點人,別往林子裡去。雖說這裡是圈出來的獵場,也難免有野獸在。」
慶宜公主應了,姜姀氣得七竅生煙,卻也沒找回面子。
阿嬈對著慶宜公主曲膝福了福身,跟在姜妙身後走了。她始終不能理解姜姀這種言語上挑釁的行為,說又說不過人,每回都是自己生氣,何必這樣想不開呢?
眼下姜姀只是口舌之爭,真正要命的是姜知瑞。
姜知瑞就像一隻蟄伏的野獸,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竄出來,給她致命一擊。
***
第一日秋狩的結果出來時,阿嬈已經回了擷芳殿。
太子殿下獵到了一頭成年公鹿,算是拔得今日的頭籌。照例這頭鹿是要獻給皇上的,周鈞禹表現得甚是欣慰,對太子很是讚賞,賜下賞賜無數,讓外人看來,尤其是出身各封地藩王府的郡王們看了,太子的地位還是穩如磐石,朝中沒有內訌。
晚膳太子攜太子妃去赴宴,只有阿嬈留在殿中吃著她的藥膳,太子還沒忘了讓人給她加兩道清淡小菜。
阿嬈注意到,太子身邊的護衛留了兩個在擷芳殿中,還有那個上次跟她去了坤正宮的內侍,應該是太子特意留下來保護她的。
太子沒說過甜言蜜語哄她,卻一直都在日常的點點滴滴上呵護她,太子都沒意識到,他溫柔起來,是石頭都要被焐熱的吧!
她本是為了報恩到了太子身邊,如今仿佛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用過晚膳回來後,姜妙把周承庭請到了自己房中。
「殿下,我好像見到秦錚了!」姜妙這一日都在反覆回憶那一瞥,縱然濃蔭和樹枝遮住了他的臉,可那雙眼睛她不會認錯!她急切的道:「我知道您一定認為是我的幻覺,可那真的是他!」
周承庭聽後的本能反應,還真的是姜妙因為故地重遊、思念過度而出現幻覺。
不過……定北侯樓暉貪污軍餉被暴露出來,看似他是犯了眾怒所致。但這兩日看得案卷越多,周承庭卻覺得,仿佛冥冥之中是誰在推動此事。
那一場鏖戰之後,將士們的屍身已經面目全非,只能通過個人身上的物品辨認身份。
他們還有活著的可能!
一貫冷靜的周承庭,也不願意承認他視為長輩的靖北侯和情同兄弟的秦錚和姜知越就這麼丟了性命。
雖然他無法解釋,為何三年來幾人音訊全無,可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