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雙眼睛盯著,王皇后有心為三皇子遮掩,卻也無計可施。更何況皇上的人就在此處盯著,陳太醫的話只怕他已經聽到了。
她信誓旦旦向皇上保證,為太子選的太子嬪,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無論從家世還是人選本身,連靜安長公主都無法挑剔出錯處來。
現在她極力推薦的太子嬪,不僅和她兒子有染,竟還被診出懷有身孕——前面倒還能含混過去,不讓王瑩嫁給太子也就罷了。可最致命的是王瑩有孕在身,這簡直是要被人揪出意圖混淆東宮血脈,這可是重罪!
當初皇上能名正言順的登上皇位,靜安長公主功不可沒。雖然她不知道皇上和長公主之間的交換條件是什麼,可長公主肯忍得一時,就是要保全先帝血脈。
是以這些年來,皇上也沒有食言。起碼從外表看,太子沒有受虧待。東宮的屬官、包括教導太子的大儒,都是靜安長公主事先定好的。哪怕皇上想用捧殺的法子把太子養廢,也不敢在明面上動手。
可她卻惹出這樣岔子,要把德行有虧的女子送到東宮做太子嬪,更要命的是,這個人還出自承恩伯府!要說她全然不知情,只怕皇上是不會信的!
此時她恨王瑩已經恨出血來,如果不是王瑩自己不知廉恥,勾引她的兒子,怎麼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王皇后臉色一片慘白,皇上的雷霆震怒,她們母子該如何承受。
正乾宮的副總管李青山已經在了解沁芳苑中的情況,這裡發生的一切很快就會傳到皇上耳中——
***
阿嬈趁著此處一片混亂,悄悄從閣樓上下來,往東宮去了。
來看熱鬧的人不少,尤其是後宮,無論是否來參加接風宴,都派了人來打探消息。用不了多久,整個後宮都會傳遍關於三皇子的流言蜚語,還有未來的太子嬪。
這事既是成了,她也能去逼出安貴妃的底牌。選太子嬪的事會暫時擱置,按照常理看,短期內太子妃會籠絡她,她無需再冒險接受安貴妃的好意。
阿嬈已經熟悉了東宮到御花園的路線,為了不引人注目,她今日打扮得很低調,回來時和芳芷、結香等人分開,自己挑了小路離開。
只是她還沒能走出御花園,便見不遠處有一男子的身影。
阿嬈被姜知瑞嚇怕了,慌忙想要躲開。據她所知,今日在清涼殿參加接風宴的只有諸位皇子親王等,姜知瑞不可能到這兒來。
還沒等她躲開,只見那道背影動了動,阿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想要轉身拔腿就跑。
哪怕是正式的宴席,他仍舊是一身寬袍廣袖,衣袂飄飄。本該是矜貴的親王,卻頗有魏晉名士的不羈風流。
見來人是誠王,阿嬈鬆了口氣,她忙上前行禮道:「妾身見過誠親王!」
誠王在阿嬈眼中算是個和藹的長輩,故此她並不十分害怕,左右也躲不開,落落大方的給他見禮。
誠王面容清瘦,又生得英俊,並沒有像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發福,故此襯著這一身衣裳,頗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意味。
他看著阿嬈,有片刻的失神。
上次見她時,她錦衣華服、妝容嫵媚嬌艷;而這一次她穿著素雅,略施脂粉,別有一種出水芙蓉的清雅。如此一來,也更像那個人了……
阿嬈見誠王沒有說話,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既然誠王能和兩任帝王關係都不錯,足以說明他不會沾染朝堂或是宗族的事務。即便在此處見了自己,他應該也不會多言罷。
殊不知誠王看著她,心中亦是複雜難言。
如果她真的如太子妃所言,只是安遠侯府的丫鬟,會有兩個陌生的人,長得如此相像麼?
可若她真的和那個人有關係,身份必然尊貴,怎麼會淪為侯府的下人,又只能當一個小小的太子選侍?且據他所知,那人似乎只有一個兒子,阿嬈的年齡也不對,不可能是那人的女兒。
誠王回過神來,看出了阿嬈的緊張,態度溫和的道:「不必多禮。」
無論她是誰,他都不願為難。
一時誠王先走開了,阿嬈緊繃的神經才鬆了松,低著頭匆匆的往東宮趕,好在剩下的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不該見的人。
只是她不知道,等她離開後,誠王從樹蔭下走出來,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誠王才離開。
上次出宮回府後,誠王即刻著人打聽阿嬈的事情。這位太子選侍在後宮中很出名,不廢吹灰之力便能了解阿嬈得寵的經過。大家皆道,有這樣了不得的容貌,自然能輕易俘獲男人的心。阿嬈張揚跋扈的性子也傳了出去,能得寵多久,就全看她的造化。
英雄難過美人關,素來以穩重練達、沉著自持的太子殿下,也不能免于美人的誘惑。
這不是真相的全部。誠王心中很篤定,阿嬈的身世定然有疑點。
若她真的與那個人有關……哪怕在深宮之中,他也要護得她周全。
就當是報答那個人當年的恩情,就當是對這些年來求而不得、無法訴諸於口的思慕和愛戀,做個了結。
阿嬈自是不知道這一切,她回到東宮時,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
和周承珏有染的是王瑩,幾乎要成為太子嬪的人,事關東宮,太子和太子妃自是要關注此事。
只怕今日後宮中,要熱鬧起來了。
「選侍,您回來了!」她才回了宜芝院,芳芷便迎了上來。她在阿嬈耳邊低聲道:「安貴妃打發人來找奴婢,說是請您過去一趟。」
安貴妃倒是會選時間,這會兒亂成一團,自是沒有人關心她在何處,在做什麼。
先前為了避嫌,她主動聯絡安貴妃,安貴妃都不肯見。如今尋著了機會,安貴妃倒是會見縫插針。
「你去說一聲,我一會兒就過去。」阿嬈沉吟了片刻,答應下來。「幫我找件顏色鮮艷些的衣裳,再拿出兩件首飾的。」
她今日穿的素淨,卻是不合時宜。按理說太子嬪要進東宮,她為了維持自己寵妾的地位,必然要使勁渾身解數討好太子才是,用些狐媚手段,才符合她的形象。
故此阿嬈讓結香幫她重新更衣梳妝,在安貴妃面前繼續做戲。
芳芷才答應著就去,阿嬈忽然又叫住她。
「先拒絕她一次,只說我這兒不得閒,等得了空,自然去給貴妃娘娘請安。」阿嬈一面端詳著鏡子裡自己的妝容,一面對芳芷重新吩咐。
正在幫阿嬈散了長發的結香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疑惑的道:「選侍,您不去了麼?」
阿嬈笑了笑,沒有說話。
芳芷卻是明白了阿嬈的意思,笑著應了一聲,去回話了。
阿嬈拿起一支流蘇上綴著珍珠的赤金簪子遞給了結香,「用這隻簪子罷。」
結香雖是有些不明所以,手上的動作卻很利落。她很快幫阿嬈梳好了頭,插上了那支赤金珍珠的簪子。
意料之中,芳芷很快就回來了。
「選侍,安貴妃這次措辭強硬多了。」芳芷雖然這麼說,神色卻很輕鬆。「說有要事,對您來說很重要,請您務必過去。」
阿嬈笑了笑,鏡中的她,端得是嫵媚而嬌俏。
「既是如此,那便去罷。」阿嬈款款起身,對著落地穿衣鏡再次打量了一次自己,便帶著芳芷出了門。
琢玉宮。
阿嬈還未到,安貴妃在內殿的妝鏡台前坐著,對著滿目琳琅的各色首飾,帶著鎏金護甲的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寶石,略低著頭,讓人看不出神色來。
「娘娘,這阿嬈竟敢在您面前托大!」碧桃頗有些不滿的道:「不就是王姑娘出了事不會入東宮了麼,又不是永遠都不會有新人進來!」
安貴妃抬起頭,臉上並無怒色,微微一笑,嘆道:「年輕真好。」
仗著自己的好顏色得寵於太子,本該擔心要入宮的太子嬪,偏生又鬧出了醜聞——她正是春風得意時,嬌縱些也正常。
「娘娘,選侍到了。」主僕二人才說完了話,只聽到小內侍前來通報。
安貴妃給碧桃使了個眼色,柔聲道:「快請進來。」
說話間阿嬈已經走了進來,只見今日的阿嬈,讓安貴妃眼前一亮。粉色的亮面緙絲褙子,襯得她面若桃花氣色好,珍珠赤金的首飾,華貴之餘又有溫婉嫵媚。
這樣嬌俏的美人兒,哪怕太子一肚子氣回來,心情也會好轉。
「妾身給娘娘請安。」阿嬈大大方方的行禮,舉手投足間沒了之前的侷促。
安貴妃心知肚明,這些日子太子的寵愛,讓她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真真是底氣不同,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怪不得自己相邀,她竟敢推脫。
「不必多禮,坐罷。」安貴妃仍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碧桃,給選侍倒茶。」
阿嬈卻沒有要坐下的意思,直言道:「娘娘,您說有要事,究竟是什麼著急的事,非要今天說?」
還沒來得及走開的碧桃,眼中閃過一抹不屑。這人也眼皮子太淺了,再得寵只是個七品的太子選侍,竟敢對一品的貴妃娘娘不客氣。
「上次本宮說過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安貴妃也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這些日子,也該想明白了罷?」
阿嬈雖然做出恭敬的神色,眼角眉梢的得意,卻是無法掩飾的。「多謝娘娘抬愛。只是奴婢覺著,還是不必了罷。」
安貴妃臉上的笑容不改,眸光卻是驀地一暗。
「今兒在御花園的事,娘娘一定比妾身更清楚。」阿嬈道:「妾身雖是見識短淺,卻也明白短時間內太子嬪不會入東宮,太子妃如今待妾身很好,妾身覺得還是不麻煩您了。」
「哦?」安貴妃涵養再好,被阿嬈這麼擺了一道,心裡也是有幾分怒氣的。她眼神漸漸冷了下來,唇角卻是翹起的。「太子妃待你很好?」
阿嬈點點頭,道:「太子妃待奴婢很好,叮囑妾身要好好服侍太子,進來賞賜不斷呢!」
說著,她輕輕撫了一下額角的垂下的流蘇,得色不言而喻。
安貴妃唇角的笑容漸漸加深,起身走到阿嬈身邊,在她耳邊道:「阿嬈,你不會以為送你去太子身邊服侍,是太子妃的意思罷?」
阿嬈愕然。
「貴妃娘娘說笑了。」阿嬈神色明顯變得有些不自然,她乾笑道:「太子妃娘娘親口對我所說,要我好好服侍殿下的。」
見她慌了神,安貴妃用長長的護甲托起阿嬈的下頜,輕笑道:「本宮問你,是不是余嬤嬤把你直接帶到了太子寢殿,而在你服侍太子妃前,你並沒有聽太子妃親口告訴你——」
原本只是配合安貴妃演戲的阿嬈,在聽到安貴妃這句話後,真真切切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