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豪回到單位，進門後發現一個人都沒有，工會的工作需要協同企業和工人，所以經常在外面跑。
胡家豪嘆了口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看見一個檔案袋後，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沉吟了片刻後拿起袋子起身。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胡家豪扭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佝僂的男子站在門口，滿臉都是討好的笑容。
「胡幹事，您忙著呢？」男人笑呵呵的說道。
胡家豪一看到這個男人，就一腦門無奈，苦笑著道「老李，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了嘛，你和你兒子的事情，我會去弄的。」
男人有些卑微的道「我沒事，我就是覺得……覺得我兒子可能要撐不住了，我急啊！」
胡家豪沉默了片刻，然後掏出兜里的錢包，點出十塊錢，想了想後乾脆把錢包里剩下的錢都拿了出來，然後遞給老李道「先拿去用，你們的事情……我保證，我肯定想辦法給你們辦。」
老李猶豫了一下，淚水順著眼眶流了出來，嘴唇輕輕顫抖道「胡幹事……你是好人，我相信你一定幫我們說話，可我家小子真快撐不住了，這每天……每天都跟要死了一樣，都跟活在十八層地獄裡一樣，太難熬了。」
胡家豪深吸一口氣，而後又緩緩吐出，拍了拍老李的肩膀道「我儘快，儘快……！」
老李手裡攥著錢，想了想還是給胡家豪放在了桌子上道「胡幹事，我不能要你的錢，這錢不該你掏。」
胡家豪見狀，拿起錢再次塞進老李手裡，皺著眉頭道「你現在跟我講這樣的話，那一開始就別來找我，孩子重要，還是你的面子重要？先拿去用，以後……再還給我！」
老李抹了抹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沒有再推脫，臨走的時候給胡家豪鞠了個躬，緩緩才佝僂著身體，緩緩離去。
胡家豪看著老李離開時的背影，先是給自己點了一根煙，一口氣吸了大半，感覺腦子有點暈眩時，才狠狠吐出煙霧。
「艹，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剛開始就遇到這樣的。」胡家豪嘴裡罵罵咧咧的，也不知道是罵別人，還是罵自己的運道不好。
胡家豪拿起檔案快步出門，直奔礦務局辦公樓走去，進門時有跟胡家豪熟悉的，還笑著打了招呼，只是胡家豪實在沒心思跟人閒聊，只是隨意點點頭，就繼續向里走去。
辦公樓窗戶處，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看來，忍不住搖了搖頭，然後拿起辦公室的電話撥出去道「胡家豪要是來找張局的話，你先讓他來我這。」
掛了電話沒一會，男人辦公室的大門被敲響了，男人隨口道「進來！」
辦公室大門被推開，胡家豪一臉尷尬的道「江科長，您找我？」
江科長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招手道「進來說，進來說！我這有一罐新茶，味道是真不錯，咱們礦務局這邊你也知道，哪有懂茶的啊！也就你能喝明白了。」
胡家豪無奈，只能進了辦公室，然後笑道「您太抬舉我了，我也是一知半解，哪稱得上會喝啊！」
「謙虛了不是。」江科長呵呵笑道，看了一眼胡家豪手裡的檔案，隨口道「你拿的什麼啊！？」
胡家豪猶豫了一下，然後緩聲道「一些工人的檔案，他們想從礦務局這邊要證明。」
「證明，證明什麼？」江科長頓了頓拿茶葉的動作，而後又恢復，聲音緩和的問道。
「證明他們是得了塵肺病的。」胡家豪無奈的說道「工人自己根本負擔不了看病的支出，必須得礦務局……！」
江科長眉頭微微一挑，打斷胡家豪的話道「小胡，你得先搞搞清楚，你知道你幫這十三個人弄這個證明，意味著什麼嘛？」
胡家豪微微一愣，江科長繼續道「意味著你準備打王局長的臉啊！」
胡家豪咬牙道「可他們……他們確實是塵肺。」
「塵肺？」江科長冷笑一聲，然後道「小胡，你見過塵肺麼？」
胡家豪搖了搖頭，他要不是來江淮這邊，連塵肺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說見過了。
江科長卻緩聲道「我進過，得了塵肺的人，那就不是活人了，肺從胸腔里扒出來的時候，是硬的，跟石頭一樣，手指一碾，都能碾成粉。」
江科長將茶葉放入搪瓷杯子裡，一邊倒水，一邊緩聲道「肺跟石頭一樣啊！石頭那東西，冰涼的，硬的，你說那樣的人還算活人麼？」
「小胡，你有腦子，有人脈，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再過個幾年，工會那邊你就能當家做主，但你得想清楚了，這件事情一旦從你嘴裡被說出來，別說工會那邊當家做主的事了，你現在的位置也未必坐的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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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豪沉默不語，江科長見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把茶水放在胡家豪面前，然後笑道「小胡，心裡別有這麼多負擔，有些事情真不是哪一個人說了就算的，這樣……礦務局最近有一批療養的名額，我給你批一個，這次去的地方不錯，九華山，去看看風景，拜拜佛，心裡就沒這麼壓抑了。」
胡家豪口中吐出一口濁氣，看向江科長，忽然道「江科長，九華山是誰的道場啊？」
江科長微微一怔，想了下後道「九華山……地藏王菩薩吧？」說到這裡，江科長又笑道「小胡，地藏王菩薩曾經說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但你看看，九華山菩薩道場裡的神台上，供的還是菩薩，連地藏王菩薩都不能度空地獄，我們這些普通人，又度的了誰呢？」
說罷，江科長拍了拍胡家豪的肩膀道「小伙子，把心收一收，別總放在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
胡家豪雙眼微眯，忽然道「江科長，地藏王菩薩還有一句話。」
「嗯？什麼話？」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胡家豪拍了拍搪瓷茶缸，拿起自己的檔案袋道「走了，去找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