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怎麼還？

  這一句話,已經在路潼的腦子裡循環了一天了。

  省一中放假只放禮拜六一天,禮拜天晚上就要回去晚自習。

  路潼跟秦初在醫院門口分開的時候,厚著臉皮求了這麼一句，結果人家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這段位,路潼驚呆了。

  這小子情商全都用在了把妹手段上了吧？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就是這個「妹」。

  秦初說給他點兒時間好好想想。

  路潼想到了禮拜天下午,沒有什麼頭緒。

  林嗣音幫他整理著要住校的東西,林林總總收拾了一個箱子。

  路潼制止了他媽準備疊棉被的動作：「學校里的棉被都是統一發的。」

  「那哪兒行。學校里的棉被還不知道干不乾淨呢,你聽我的，帶家裡的棉被去。」林嗣音雖然是個話劇演員，從事著一份十分有仙氣的表演工作,但是內里還是很接地氣的，絮絮叨叨地囑咐路潼，跟普通的母親沒什麼區別。

  「你還喜歡吃什麼，我讓奶奶給你備著，到時候送你們宿舍來。」

  「不用。」路潼拒絕林嗣音，他知道，林嗣音根本不曉得他喜歡什麼：「學校里都有。棉被也別拿了，人家都能睡，我怎麼不能睡了。我金貴一點嗎？」

  林嗣音：「人家是從小就住校的,但你不一樣啊。你是第一次住校,怕你住的不習慣。」

  路潼：「不會的。我住在國際部,室友只有一個,不會不習慣。」

  林嗣音：「怎麼會習慣啊……你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我們身邊的……」

  路潼忽然頓了一下。

  林嗣音說的沒錯,他就是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父母的身邊，被管的太死，太嚴，他才生出了一點逆反心理。

  不過，這句話說的也不完全對。

  雖然路潼沒有離開過他父母，但是他父母卻總是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離開他的身邊。

  兩人一邊走一邊下樓。

  林嗣音將他送到了車上，司機老吳替他拎起箱子，幫他把副駕駛車門打開。

  路潼上了車之後，還在思考林嗣音的話。

  他們有什麼資格來埋怨自己現在的叛逆，難道不是他們自己一手造成的嗎？

  他有時候很懂事，有時候也不懂事。

  蠻不講理的時候，恨過他們為什麼只管生自己，又不學會如何養自己。

  如果他有一個孩子——如果……

  「路潼！」

  他的後背猛地被人拍了一下，秦十五一張放大的臉湊到了他面前。

  「你在想什麼，我剛才叫了你好幾聲了，你都沒聽見！」

  路潼抬起頭，赫然發現，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太久了。

  家裡的司機已經把他送到了學校門口。

  老吳笑呵呵地把路潼的行李箱放下來，正要跟秦十五打招呼，大意就是說路潼第一次住校，讓秦十五多照顧之類的。

  結果他還沒開口，秦十五就驚奇道：「老吳送你來的？」

  路潼看著他：「你怎麼知道他叫老吳？」

  秦十五「啊？」了一聲，眨了眨眼。

  心裡一涼，他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為什麼知道這是老吳？

  當然是因為老吳十六年後還在給路潼當司機啊，不但如此，有時候自己的上下學都是老吳接送的。

  但是——十六年前，也就是現在，他是怎麼知道老吳的？

  在路潼還沒介紹的情況下？

  「我……」秦十五大腦飛速運轉：「我聽秦初說的！」

  路潼驚疑不定：「秦初？他怎麼知道？」

  秦十五怎麼知道他爸是怎麼知道的？

  反正他擺不平的事情乾脆就推鍋給秦初算了，秦十五毫無壓力的開口：「那我也不知道了。我就是聽他提起過。」

  他連忙轉移話題：「你也是今天搬到國際部啊？我跟你一塊兒。我正好也搬來了。」

  秦十五看見了路潼的箱子，大驚小怪道：「你就只帶了一個箱子來學校？」

  路潼衣服少，東西不多。再加上省一中的住校生是統一發放寢具的，所以一個箱子就收拾完了。

  他問道：「一個箱子還不夠多嗎？」

  路潼說完，視線一轉，忽然看到秦十五背後大包小包，亂七八糟四五箱衣服。

  「……你打算在學校住到三十五歲？」

  就搬了多少東西的問題，路潼和秦十五沒有達成一致。

  不過，這並沒有減淡秦十五今日的興致。很快，他就把這個小小的不一致忘在了腦後。

  秦十五故態復萌，挽起路潼的手臂，興奮道：「管那些做什麼，我們先去領鑰匙！」

  路潼被他挽著，到沒有什麼不適感。

  他側頭看著秦十五，心裡有些好笑：「你一定要這樣走路嗎。」

  他指的是秦十五這個少女逛街式挽法。

  秦十五毫不在意：「你有所不知。這樣走比較有安全感。」

  實際上，只是秦十五自己的私心罷了。

  十六年後，他跟路潼的親近時間有限，實在稱不上了解路潼。現在有了這番際遇，相同的年紀仿佛拉近了他跟路潼的距離。

  當然，更重要的是，現在的路潼可不是以後的那個大明星，他這個便宜兒子想見一面還要等一個禮拜的。現在的路潼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只要在學校里讀書，他就隨時隨地，想見就能見，走在一起還不用怕被狗仔拍到。

  到了國際部的宿舍樓，秦十五說明情況之後，宿管阿姨打開了門，直接取了鑰匙，帶著他們倆去拿了棉被。

  兩人一人一床棉被，棉被裡面還夾著牙刷、牙膏、毛巾等生活用品。

  拿完了這些東西之後，又折返了阿姨的房間，拿到了一張宿舍表格。

  路潼的是1201，他的是1202——秦十五故意把宿舍門牌號填到路潼對面的。

  看到路潼的宿舍號時，他裝模作樣地表演一番：「哇，我們的宿舍竟然是挨著的。」

  寢室阿姨聽到這話，多看了他一眼。

  路潼看到了宿舍號，點點頭：「挺近的。」

  宿舍阿姨走進了電梯，三人一起到了十一樓。

  電梯門剛打開，阿姨就對秦十五開口：「你房間到了。」

  1202房間號，就在電梯門口。

  秦十五詫異道：「這麼近？」

  他抬頭一看，1202的房間門已經微微敞開，裡面有光透出來，像是沒人住的樣子。

  國際部的宿舍樓每年要多交兩千塊，因為貴的緣故，有時候人會住不滿。說是說兩人間，但其實搬進來的很多人都是一個人住一間宿舍。

  阿姨：「對。你東西自己搬進去吧。」

  她說完，帶著路潼繼續往前走，沒有停。

  秦十五先把棉被和牙刷這些東西一股腦的扔在了1202的房間裡，然後馬不停蹄地跑出來去追路潼。

  他原本以為，1201就在1202的邊上，進去扔個被子，出來就能去路潼的寢室串門了。

  結果秦十五出來的時候，宿舍阿姨正帶著路潼沿著走廊越走越遠。

  國際部的大樓一共15層，每一層的走廊都很長，通明乾淨，眼看就走到一半了。

  秦十五傻眼了。

  等等？

  怎麼回事？

  路潼還抱著被子呢？他要跑到哪裡去？

  「路潼！」

  秦十五連忙追上來。

  他氣喘吁吁：「你去哪兒啊？你宿舍不去了？」

  阿姨替路潼回答了：「他跟我去宿舍，你這麼快就收拾好了？」

  ……沒收拾。

  只是看到路潼跑遠了，他心急也跟著跑出來了。

  秦十五：「去宿舍？路潼的宿舍不就在這裡嗎？」

  他納悶，滿頭問號都寫在臉上了。

  阿姨：「誰說他宿舍在這裡，他宿舍在走廊盡頭。」

  走廊盡頭，距離電梯口……足足隔了將近20個房間。

  「盡頭？路潼不是1201嗎！」

  阿姨說：「是啊。」

  秦十五目瞪口呆：「1201不是就在1202的邊上嗎？」

  阿姨：「誰說的？誰告訴你1201就得在1202的邊上的？」

  ……這他媽不是常識嗎！

  你丫1201不在1202的邊上，你把這兩個數字排的這麼近幹什麼！

  阿姨：「宿舍房間都是ao分開的，按單雙數住。1202在電梯口邊上，1201在走廊盡頭，中間隔得遠得很。就是為了杜絕你們亂搞對象。」

  秦十五聽完，神思恍惚：「……不是吧。」

  ……晴、晴天霹靂啊！

  1201居然不在1202的邊上！

  這他媽符合常識嗎！

  那他……那一天還眼巴巴地偷看來路潼的房間號，美滋滋的以為自己填了隔壁？

  合著這個壁，是戈壁沙漠的壁啊！直接橫跨了整個內蒙古高原！

  秦十五看了眼兩個房間的距離，跟隔了一個內蒙古高原沒什麼區別。

  「等等！」秦十五猛地大喊：「我要換寢室！」

  「換寢室？不行。我這裡是不能給你換的。」

  說罷，阿姨已經走到了走廊中間。

  秦十五在後面一驚一乍鬧得厲害，有些提前回校的學生已經有從宿舍樓裡面探出頭來看人的了。

  看到路潼的時候，他們雙眼一亮，忍不住拿出手機就要偷拍。

  秦十五原本以為，不會有比「媽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更慘的事情發生了。

  結果阿姨走到了這個走廊中間的時候，變戲法一樣，從中間拉出了一道鐵柵欄，轟隆轟隆，咔嚓落鎖，隔開了秦十五跟路潼。

  原來還有更慘的，那就是:媽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長江中間還t了個三峽水壩。

  秦十五：？？！！！

  這個摺疊的鐵欄杆門是哪兒來的？！！！

  秦十五被這個鐵柵欄擋在了另一邊，面部表情都震驚碎了。

  操！

  不是隔壁也就算了，現在還加一個鐵欄杆是什麼意思？徹底隔絕開來嗎？他晚上還怎麼去路潼的寢室門口盯梢！

  秦十五猛地抓住了鐵柵欄，撞得發出一聲巨響。

  「阿姨！等等，等等等等！」

  阿姨被他煩的沒辦法，轉頭道：「你又要說什麼？」

  秦十五又驚又詫，鐵柵欄已經關上了，他十分滑稽的趴在欄杆上面，兩隻手艱難的從中間的縫隙里擠出來，像個試圖越獄的不法分子。

  「阿姨，這鐵門怎麼回事兒啊？學校幹嘛在中間放個鐵門啊？」

  阿姨解釋：「這個門是用來分開ao宿舍的。你住的是ega的宿舍，現在我們要去alpha的宿舍。」

  秦十五隻知道國際樓的男女宿舍是分上下樓。

  比如11層整一層樓就是女生宿舍，而12層就是男生宿舍。

  但是他不知道，每一層的宿舍裡面，還用鐵門隔開來，嚴格的劃分了ao區域。

  也就是說，秦十五現在的身體作為一個age，自然是跟age住在一起。

  而路潼是個表面alpha，當然就是跟a……

  跟alpha住在一起？？！！

  秦十五嚇得快質壁分離了。

  開什麼玩笑……他媽一個身嬌體軟易推倒（秦十五的臆想）的gea，怎麼能跟這些臭a住在一起，這他媽不是送羊入虎口，雞給黃鼠狼拜年嗎！！

  天大的便宜全都讓那群狗a撿了是吧？他不同意！

  這要是一不小心趕上發情期被人這樣那樣了，他怎麼辦？他還要不要出生了？？！！

  「不行！！」

  秦十五猛地拽住了路潼的衣袖。

  他的手穿過了鐵門，意志堅定道：「換宿舍！你不能住在這裡！」

  路潼一頭霧水的盯著秦十五。

  秦十五滿含淚水地盯著路潼，仿佛看著一個天真無邪的小白兔，就這麼走進了餓狼的地盤。

  他心裡無聲的哀嚎：天吶！這都什麼破事兒啊！我媽還只是一個孩子啊！為什麼要承受這麼多他不該承受的倒霉事兒啊！

  阿姨拿著雞毛撣子往秦十五手上一抽。

  「小兔崽子！你存心來找茬是吧？」

  秦十五痛的把手一收，抓不住路潼，慘叫一聲。

  他叫的極其悽厲，路潼忍不住看向他的手背，心道：打的有這麼重嗎？也不知道紅了沒。

  阿姨對路潼道：「別理他。這小子我一看就知道，他見你好看，見色起意。哎，現在長得好看的a也要提防o的騷擾了。」

  路潼：……

  阿姨：「走吧。你宿舍就在前面，馬上就到了。」

  秦十五在後面哐哐搖門，製造噪音。

  「路潼！你換宿舍！你不能住那裡！！」

  他越搖越悲愴，越喊越淒涼，喊到最後，仿佛聽到了一段悽慘的二胡音樂，伴隨著一個更加悽慘的聲音：小白菜呀，地里黃呀，三兩歲呀，沒了娘呀，就怕爹爹娶後娘呀……

  秦十五：「操！誰丫有病吧大白天的在宿舍里放這歌！」

  秦初道：「你丫才有病吧，大白天在這裡上演鐵窗淚？狗爪子扒拉著欄杆幹嘛呢，慘兮兮的。」

  秦十五聽到聲音，一愣。

  小白菜的調調戛然而止，他回過頭，看到秦初站在他身後。

  這一刻，秦十五不亞於看到了聖母瑪利亞。

  秦初的身影在他的眼中立刻變得高大起來，他的後腦勺都籠罩著大天使光環，一陣白鴿從他爸的背後嘩啦啦飛出來。

  「爸！」秦十五原地蹦躂起來：「你知道路潼住校了吧！」

  秦初：「看見了。我沒瞎。」

  秦十五開口：「我有事兒跟他說，但是宿舍阿姨不讓我過去。」

  秦初看了眼對面，宿舍阿姨管ao交友管的很嚴，就算是禮拜天也不會把中間的門打開。

  不過秦初開這個鐵門得心應手，他直接叩開了鎖，咔噠一聲，鐵門就打開了。

  「你找路潼幹什麼？」

  秦十五看到鐵門打開，眼神一亮，小狗似的就衝過去了。

  秦初抓著他的後領子，秦十五一個緊急剎車。

  秦初慢悠悠道：「你還沒交代呢，你找路潼幹什麼？」

  秦十五急道：「我制止他犯下彌天大錯！」

  一個ega？

  平時裝裝alpha就算了，現在裝到alpha大本營去了！

  國際部都是雙人合宿，路潼跟誰合宿？還不是跟alpha合宿？

  秦十五恨秦初是恨鐵不成鋼，現在都不指望秦初能自己出馬把路潼給辦了——指望秦初還不如指望自己！

  果然，想要順利出生，還是要靠自己來拯救自己的未來！

  秦十五掙脫開他爸的魔爪，急急忙忙往前跑，秦初優哉游哉跟在後面。

  路潼走進了宿舍裡面，阿姨把鑰匙給他之後，轉身就看到了秦十五。

  她：「=口=！要死啦！你是怎麼過來的！」

  秦十五張牙舞爪就要撲進宿舍，準備把路潼給拉出來。

  阿姨當然不能讓他進去，常年做粗活的身體十分孔武有力，對付秦十五這個ega小雞仔綽綽有餘，她扭住秦十五的胳膊，一抬頭又看到了秦初。

  阿姨氣不打一處來，終於明白了：「秦初！又是你開的鎖！」

  秦初道：「我返校當然要開鎖啦，不然你把我鎖在ega的宿舍里，我跟誰睡？」

  秦十五胳膊擰不過大腿，乾脆站在門口乾嚎起來：「路潼！你不能住這兒！你還小！你根本就不知道住這裡的事情嚴重性！路潼！你趕緊去重新換個宿舍，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alpha是好東西！你——」在他手腳並用地大喊時，秦初在他奶凶奶凶地目光里，走進了宿舍。

  秦十五動作戛然而止，忽然就消停了。

  與此同時，阿姨終於忍不住吼了一聲：「你到底要幹嘛！」

  秦十五指了指秦初，又看了眼阿姨，痴呆狀：「他怎麼進去了？」

  阿姨怒氣未消：「這裡人家宿舍，為什麼不能進。你也想進？你想的美！小兔崽子，你給我老實回去。誠心來給我找麻煩的吧！」

  秦十五的大腦呆滯了片刻，大約有兩分鐘停止了轉動。

  ……秦初，也住1202……？

  半晌，他愣愣地開口：「阿姨，你再問我一下你剛才的問題。」

  阿姨莫名其妙：「什麼問題？我問你到底是想要幹嘛來的？」

  秦十五深吸一口氣，回過神，盯著大門，目光堅定，握拳道：「我想要在這個門上面貼一個『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