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百業星火(1)

  第504章 百業.星火(1)

  二月四日,立春。

  雖然說距離今年的春節還有十一天,但距離北方的小年卻只有三天了。

  歷史的車輪依然堅定不移地向前滾動著,只是某些微不足道的角落裡,悄然滋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變化。

  ………………

  夏津縣,田莊鄉,裴官屯。

  一條明顯是新修不久的水泥鄉道上,一輛印著「夏留通銷」四個大字的老爺中巴車緩緩停了下來。

  土狗同學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疼的小屁股,然後稍稍活動了下腰身,便拎著兩袋輕飄飄的火燒跟隨在幾名社員的身後,跳下了車。

  下車後,氣鼓鼓地給這輛從佘老大手中淘來,不知道轉了多少手,年紀比自己老爸還大的掉漆破車的輪胎上來了一腳。

  這破車,一點減震措施都沒有,座位都只剩下了光禿禿的幾塊木板,走那些已經被凍成硬塊的土路時,簡直是遭老罪了!

  老嚴那個傢伙也是的,夏留通銷社今年賺了那麼多項目分成,代理銷售的商品又賣的那麼好,就算是這些錢大部分有別的用處,甚至連出差必用的車子都是從佘老大那邊淘來的報廢車,但你好歹也給座位上塞點什麼廢棄海綿,再釘上兩層布嘛!

  想到這裡,呂瑩瑩有些鬱悶地看著身旁某個正緩緩靠近來的傢伙,瓮聲瓮氣地說道:「喂,卓部長,你不是工作已經完成了麼?這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回德州去享享清福多好,非要跟著過來受這罪幹啥啊!」

  沒錯,來人正是卓瑪麗。

  嗯……

  不得不說,這位水蜜桃的人脈實在是廣的一匹,也不知道石油系統出身的她,是從哪兒認識那麼多分屬於不同系統的朋友的。

  雖然按照她自己的說法,這些基本上都是些混跡於中基層的不得志的朋友,但對於給默默百售增擴網點這種事情來說,卻已經完全夠用了。

  所以,在某位老姐姐不遺餘力的協調下,即便是土狗同學在這件事上的要求和條件堪稱苛刻,但從頭到尾也不過月余,那50個新增網點以及對應的包括本地供銷系統配合在內的一系列事情,就全部搞定了。

  只不過有些弔詭的是……

  明明卓瑪麗在完成了任務後,應該急不可耐地返回德州向楊默表功才對,畢竟這直接關係到德州城產基金公司總經理助理這麼一個極具份量的職位究竟會不會花落她家;

  可這位水蜜桃偏偏沒有回去。

  不但沒有回去,反而就這麼黏上了土狗同學,土狗同學去哪就去哪兒,仿佛兩人成了全天候全方位的工作搭子似的。

  你要知道,土狗同學如今身上兼著的職位不可不謂不眾多,除了慶豐食品品牌部經理這個本職崗位之外,最顯眼的,莫過於夏留通銷社名譽副社長這個稱號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默默百售新網點拓展的前期談判工作一完成,呂瑩瑩就立即馬不停蹄地參與到夏留通銷社這邊的年底大摸底工作中來了。

  於是乎,咱們的水蜜桃同志,也自然而然地見識到了老爺車在無垠的凍土裡狂奔的威力,然後好好地體驗了一把「凌晨四點起床,晚上十點歸家,全天連軸轉」的苦逼生活。

  聽到土狗同學一副有些不樂意自己跟著的模樣,卓瑪麗卻是笑吟吟地看著她:「瑩瑩妹子,我不是跟你說了麼,除非你那位發小食言而肥,否則開了春,姐姐我應該就是城產基金公司的總經理助理了。」

  說著,卓瑪麗臉上露出一個壓力山大的苦逼表情:「城產基金的總助誒,一個表面光鮮亮麗,實際上卻是被架在火架上烤的職位……無數人恨不得把你拉下馬不說,楊總那人對於下面人在工作上的要求又高的離譜;」

  「我要不趕緊趁著還沒上任這檔口下下基層,仔仔細細地去了解一下楊總草蛇灰線的種種布局,再絞盡腦汁地去體悟一下楊總的良苦用意,估計上任不到一個月就要被楊總趕下來。」

  說到這裡,卓瑪麗臉上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瑩瑩妹,好歹咱倆也算並肩奮戰過好幾回了,姐姐我在之前的工作中,也算配合的不遺餘力……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姐姐我到時候被別人看笑話吧?」

  面對著卓瑪麗這種姐姐妹妹的低姿態,土狗同學頓時有些招架不住。

  想起之前為了配合自己工作,這位風情萬種的大姐姐無怨無悔的種種付出,即便她很清楚對方這麼做是為了基金公司總助的職位,但不管怎麼說,自己卻還是得承對方的情,沒有卓瑪麗去疏通種種關係,默默百售的那些談判工作,不可能那麼順利的完成。

  念及至此,土狗同學垂下了小腦袋,瓮聲瓮氣地說道:「那成吧,我主要就是怕卓部長伱扛不住……基層這邊很辛苦的。」

  卓瑪麗想起這兩天來比牛馬還累,比保姆還繁雜的種種細節,眼皮子忍不住跳動了兩下,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瑩瑩妹這話說的……好像姐姐就沒吃過苦似的,姐姐我可是曾經在非洲待過的人,那邊的條件可是要比國內艱苦多了!」

  說完,亦嗔亦喜地瞪了她一眼:「還有,以後叫我卓姐,別整天卓部長卓部長地叫著……多生分吶!」

  土狗同學掃了一眼她,卻是不答,瞅了瞅村口,又瞅了瞅天色,瓮聲瓮氣地說道:「冬天天黑的早,時間有限,咱們趕緊吧!」

  說完,便拎著那兩袋火燒大跨步地朝著村口走去。

  ………………

  不管是慶豐食品還是夏留通銷社,公司里的幹部都特別喜歡往農村基層跑,尤其是夏留通銷社這邊的人,甚至一個星期里能有五天是在村子裡晃悠;

  因此即便夏津這邊才納入業務拓展範圍半年多一點,即便是此時的田莊鄉只是一個毫無存在感的小地方,裴官屯更是個連縣裡面都未必聽過名字的窮村子,土狗同學竟然也能張口叫出一大堆名字。

  「李嬸,來來來,趕緊嘗嘗我捎過來的火燒……這可是我從宋樓鎮捎過來的氣火燒,酥脆著呢……別客氣,趕緊嘗嘗!」

  「喲~陳爺爺,出來遛彎曬太陽呢!?趕緊嘗嘗這起火燒,宋樓鎮的……啥?牙口不好,太硬嚼不動?不怕不怕,拎回去就著糊糊湯吃就不會硬了。」

  「誒誒誒,那邊是誰家的小子?這柿子樹是你家的嘛?蹭蹭蹭地就往上爬,也不怕甩著囉!趕緊給我滾下來,空腹偷柿子吃也不怕把你吃進醫院!……過來!接好囉!嘴饞吃個火燒墊著……下次別爬那麼高了知道了不!」

  看著土狗同學一點都不把外人地見個人就打招呼,還順帶著把某個溜別家柿子的小屁孩叫下來訓一頓,卓瑪麗忍不住有些難以理解。

  喂喂喂,不是說這裴官屯你只來過一次麼,怎麼就這麼不見外了?

  你確定人家真的記得住你?

  像你這樣拎著人家孩子一頓訓,又接著給火燒的,就不怕人家把你當人販子衝出來打一頓?

  「喲!呂經理,過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你看這弄的,一點準備都沒有,這連飯都來得及備……外面天冷,趕緊來我屋坐會兒,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先!」

  一個年約四十歲上下的婦女急匆匆地趕了出來,然後一個勁地把土狗同學往家裡拽。

  不用問,這肯定是婦女主任。

  土狗同學卻是大喇喇地擺擺手,然後笑嘻嘻地硬塞了一個火燒過去:「錢主任,不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夏留通銷社的規定……來來來,吃個火燒先,宋樓鎮的,好吃著呢!」

  錢主任知道這些人的做派,當下也不勉強,接過那個宛如放大版蝦片的空氣燒笑了起來:「怎麼著,呂經理,你們今個過來是幫著宋樓鎮的空氣燒做推廣來了?過份了啊,俺們屯的酥餅也攤的不錯,幾次求你們幫著推廣一下,也沒見你們點頭答應一下啊!」

  既然是做下沉市場的,夏留通銷社自然會經常到各鄉各村去推廣各種各樣的新商品;同樣的,如果哪個村有什麼讓他們覺得不錯的好東西,他們也一樣會推動其商品化,然後幫著代理銷售和宣傳。

  土狗同學一臉的冤枉:「錢主任,這話說的,我就是瞅著快到年底了,咋也不能空著手過來探望咱們屯的鄉親,可偏偏兜里又沒兩錢,這才想了個討巧的辦法,自掏腰包買了這兩大袋空氣燒沖沖臉面,怎麼就被你說成幫著宋樓鎮那邊做推廣了?先說好……這個鍋我可不背啊!」

  經濟卻是欠發達的地方,地方保護主義色彩就越濃厚,宋樓鎮的空氣燒和裴官屯的酥餅雖然從外形上來看壓根底就不是同一樣東西,但在此時的某些當地人看來,卻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都是別地麵食類的競品。

  卓瑪麗一直觀察著土狗同學的舉動,自然漸漸明白這姑娘為啥會帶著宋樓鎮的空氣燒過來見面就送的用意;

  她是知道這兩袋火燒的確是土狗同學自個掏錢買的,但聽到她說自己兜里沒兩錢的時候,卻是差點沒當場笑出聲來。

  這位楊默的髮小在各個項目中之活躍,身上兼著的職位名頭之多,可謂是她生平僅見,對應的,這姑娘每個月能拿到的補貼和獎金之豐厚,甚至絕對遠超自己這個高了好幾級的部長。

  比一個央企二級單位的高級幹部,而且還是大華公司這種單位的部長拿的錢還多是個什麼概念?

  大抵就是比後世年薪百萬還要多一些的意思。

  如果這都算是兜里沒兩錢的話,那什麼才叫兜里有錢?

  不過讓她有些感到意外的是,那位明顯已經跟夏留通銷社和呂瑩瑩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的錢主任聞言之後,卻是感慨地點了點頭,並沒有任何質疑或者調笑的意思,只是有些失望地嘟囔道:「沒瞧上宋樓鎮的空氣燒就好,沒瞧上宋樓鎮的空氣燒就好。」

  土狗同學見到卓瑪麗有些愕然,先是給雙方引薦了一下,旋即小聲解釋道:「夏留通銷社在基層市場奉行的是市場多級流量池+有限的區域市場保護策略……也就是根據不同商品的不同特性,以鄉為單位,人為地把一個大區分為若干個小市場;」

  「每個小市場裡,採用一種類似於養蠱的形式,每一個小細分品類精選出一個有潛力且值得扶持的鄉村品牌來進行代理銷售和推廣,等到其培養出自己的小基本盤後,再根據綜合評估,優中選優,將表現最好的投放到更大的市場區域裡去。」

  聽到這,卓瑪麗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麼這位錢主任一聽到夏留通銷社並沒有選定宋樓鎮的空氣燒,竟然會有些激動到失態了。

  如今基層農村市場的消費力是非常有限的,不管是什麼產品,一旦被夏留通銷社這種影響力巨大的單位選中進入商品化環節,就意味著其餘的同類產品喪失了大分部希望。

  咦?

  沒看出來啊,明明只是個婦女主任,這錢主任竟然也這麼為本村著想。

  卓瑪麗有些驚詫於錢主任的責任心,她原本以為這些村幹部都只會整天貓在火炕上喝酒,然後整天計較著村裡的那半壠荒地和自家田地間的那半線田坎呢。

  土狗同學自然不知道卓瑪麗在胡思亂想什麼,只是瞅了瞅這位田主任的一頭細汗,又看了看對方袖口處那雙髒不溜秋的袖套,打趣了起來:「錢主任,您這是在給家裡麵糊窗戶吧,這都到年底了,糊窗戶乃是最要緊不過的事情,您趕緊忙去吧,不用理會我這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夏留通銷社,我自個瞎轉悠轉悠就成!」

  或許是因為比較窮的緣故,夏津縣這邊許多地方一直都保留著「土杆牆,木板樓,毛邊窗」的建築習慣;其中的「毛邊窗」,指的就是用毛邊紙糊的窗戶,因此每隔一兩年,有條件的農戶就會在新年到來之前,用新的毛邊紙把窗戶重新糊一遍……別給我提玻璃,在這個年代,玻璃窗對於裴官屯,甚至對於很大一部分夏津縣的農村來說,屬於妥妥的奢侈品。

  孰料錢主任聞言,卻是不樂意了:「呂經理,咱可不興說這種讓人戳脊梁骨的話,我錢翠玉好歹也是個婦女主任,如今屯子裡哪個幹部不是忙的兩腳不沾地……別說幹部了,就算是屯裡面走得動路的,有一個算一個也都是忙到飛起……我咋就有這閒功夫回家糊窗戶紙了?」

  卓瑪麗聽的一頭霧水。

  雖然她很少接觸農村,卻也知道鄰近春節,正是農閒時節,正是百姓們手裡沒活,蜷在炕上喝酒吹牛摟老婆的清閒日子;怎麼就全村人忙到飛起了?

  這不科學啊!

  土狗同學聞言,也是一愣,然後無辜地指了指錢主任髒兮兮的袖口。

  錢主任低頭一看,這才明白原因,當即翻了個白眼:「嗨~你說這個啊!」

  當下卻是一臉幽怨地看著呂瑩瑩:「呂經理,當初組織屯裡面的巧手媳婦和老頭老太太學習撲灰年畫可是你們夏留通銷社協調過來的任務,這才過去大半個月,你該不會都忘了吧?」

  誒、誒?

  土狗同學這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之下,憨乎乎地撓了撓頭:「鬧了半天錢主任您是在組織大傢伙學習撲灰年畫啊……我還以為你們屯對這事不感興趣呢,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誤會你了!」

  錢主任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一種又是驕傲、又是苦惱的表情:「好歹也是三塊錢一張的活計呢,誰捨得往外推啊!這不,村支書他們只是做了三天的思想工作,這不立馬就虎吼吼的涌過來報名了麼?」

  說到這,錢主任卻是有些鬱悶:「不過說歸說,這撲灰年畫也太難學了吧?鄧老師他們都教了半個月了,可大傢伙還是畫的好吃力,即便有圖樣模板照著畫,往往畫上三五副才能過關一副……這錢也太難掙了吧!」

  土狗同學卻是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那可不?這可是三塊錢一張的手繪包裝呢,要是真那麼好畫,我們哪裡需要同時發動幾十個村子同時成立學習繪製班?」

  說完,小手極有山大王氣勢的狠狠一揮:「走,錢主任,既然說到這了,咱們就過去看看去,順便給鄉親們打打氣……我聽夏莊的老師說過,撲灰年畫這東西,講究的就是個悟性加熟能生巧;」

  「反正有夏莊和姜莊那邊的老師幫我們設計圖樣模板,咱暫時不需要追求什麼悟性不悟性的,剩下的,就全看熟能生巧了……咱們去給俺們屯的鄉親們打打勁,再咬牙堅持堅持,夏莊那邊的老師說了,哪怕是一點基礎都沒有的人,只要能堅持兩個月,在有畫樣的情況下,一天起碼也能繪出兩副年畫來……那可就是足足6塊錢了,一個月就是180塊錢,這可老大鼻子一筆錢了,甚至比城裡工人的工資還要高上好多!」

  錢主任聞言,臉上忍不住泛起一陣喜悅與希翼,當下重重點了點頭:「那是,咱裴官屯從建屯到如今,可都沒遇到過工錢這麼高的活計呢!走……呂經理,咱們過去一齊給鄉親們打打氣,都窮了一輩子了,眼下好不容易有這麼好的機會,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

  看見這兩人在那說的雞血賁張的,一旁的卓瑪麗卻是聽的一頭霧水,眼見著兩人大步流星地朝著前方走去,她趕緊小跑兩步追上了土狗同學,然後小聲問道:「瑩瑩妹,這是……啥情況?」

  土狗同學眨巴眨巴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不是說了麼,要去給那些鄉親打氣,讓他們好好學習撲灰年畫,多賺點錢補貼家用啊!」

  卓瑪麗一臉的無語:「這沒頭沒尾的,我咋知道是啥情況?還有……撲灰年畫是什麼?這玩意咋就能賣到3塊錢一張的?這麼貴,誰肯買啊!」

  土狗同學嘴巴難以抑制地大大O開,仿佛是沒想到以卓瑪麗這般的見多識廣,竟然都不知道撲灰年畫是什麼東西。

  不過想到對方的出身和以往的交際圈子,瞧不上,也不稀罕知道這種更多只是傳播在鄉里村間的娌俗文化作品也是有的。

  當下略有些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下。

  ………………

  後世的齊魯應該算得上是非遺文化大省,光是國家級非遺項目就有186項,占到了全國非遺總數量的5%;至於省一級的非遺項目,那就更多了,竟然足足有1073項之多。

  從事文旅行業的同學都知道,非遺這玩意在經濟沒發展起來之前呢,那就是根草,甚至會被當成上不了台面的老古董丟掉;但等經濟發展起來了,又或者直接挪到那些經濟發達的地區,只要你的宣傳到位,只要你懂得融合變通,那就是一個個金疙瘩般的寶貝。

  而撲灰年畫,便是齊魯這邊極具特色的國家級非遺項目之一。

  所謂撲灰,即用柳枝燒灰,描線作底版,一次複印多張;藝人繼而在印出的稿上粉臉、手,敷彩,描金,勾線,最後在重點部位塗上明油即成。

  這是一種,在寫意國畫的基礎上成長起來,始見於明代成化年間,盛行於清代的古老畫種,亦稱「民間寫意畫」。因其是在文人畫和廟宇壁畫的基礎上形成一種撲灰起稿,繼以手繪,半印半畫的年畫,所以才被叫做撲灰年畫。

  撲灰年畫技法獨特,以色代墨,其造型拙撲簡練,線條豪放流暢,寫意味濃,格調明快;多以仕女、胖娃、戲曲人物、神話故事、山水花卉為題材,因此深受基層民眾喜愛。

  當然,深受基層民眾所喜愛,並不意味著它能入得了那些文人墨客的法眼,因此從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它不但被歸類於娌俗文化範圍之內,沒被上流社會多看一眼不說,其主要的傳承和流傳地,也僅主要集中在高密北鄉姜莊、夏莊一帶三十多個村莊的範圍內。

  既然以前就沒被上流社會瞧在眼裡,像卓瑪麗這種出身的二代,沒有見過甚至聽過這玩意,也就不足為奇。

  只不過這種古老畫種雖然不被華夏主流文人所喜,但早在品牌出海計劃的籌備階段,穆大小姐便基於文化賦能的思路考慮了無數的備選元素,而撲灰年畫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這東西被穆大小姐讓人拿著樣品在島國地區做調查訪問時,卻有些意外地引起了許多島國人,尤其是島國中產的興趣。

  用他們的說法就是,華夏的撲灰年畫雖然跟當下島國追捧的西洋油畫和本國的浮世繪有非常大的區別,但卻同時身居兩者的神韻和寫意感,實在不可多得的藝術品。

  得到了正面反饋,穆大小姐自然不會視而不見,於是趕緊聯繫上了高密那一片的十幾名手藝師傅,在工作人員費了偌大的口舌之後,這才說服了他們一改傳統圖案,根據品牌出海項目小組設計的三國主題和相關要求,繪製了一批撲灰年畫出來,然後經過再度加工,成為印在某些商品上的工業包裝圖案。

  事實證明,當初的市調採樣並沒有弄虛作假,那些以撲灰年畫為主要藝術表現風格的文創產品,在中日文化祭的展售期內的表現非常亮眼。

  於是乎,與其餘市場初期反饋同樣良好的非遺元素一起,撲灰年畫成了品牌出海小組篩留下來的文化賦能元素之一。

  眾所周知,穆大小姐是個極有能力的人。

  在初步驗證這些文化元素的市場價值後,為了鞏固中日文化祭的成果,為了進一步擴大文化PUA的成效,穆大小姐大手一揮,決定在第一批已經沉澱到了島國的商品的基礎上,推出限量款……即前文說過的限量款策略。

  所謂限量款,其實就是換了一個人工手繪/做工的包裝盒而已,價格卻是翻了足足兩倍。

  穆大小姐很有自信,以島國如今的社會風氣和消費慣性,這些限量款的商品根本不愁賣。

  既然是手繪包裝,那自然需要用到大量的人力,一筆一划地按照設計出來的畫樣去繪製。

  所以嘛……

  包括裴官屯在內,有近百個村子緊急動員成立了包裝繪製小組,在大華公司的要求,以及夏留通銷社的協調下,有超過4000名無法作為農業主勞動力的老人、婦女、殘疾人員,投入到了令他們痛苦無比的非遺技術學習過程中來。

  當然,與此對應的,是這些手工包裝訂單那在當下豐厚到令人頭暈的報酬。

  180元一個月的回報……

  這些人恐怕一輩子都沒想到自己能夠賺到那麼多錢!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這些人願意認真學,且能扛得住頭一兩個月的挫敗期。

  一個很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是,

  在許多農村地區,這些憨厚的莊稼人或許不吝於揮汗如雨地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但你要讓他們去學習那些從來沒接觸過的新知識,卻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這也是一種惰性,更是一種頑疾。

  不但需要豐厚的物質回報來激勵,更需要旁人從精神上對其進行鼓勵。

  ………………

  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稍稍說了一遍之後,土狗同學帶著一種混合著沮喪的崇拜語氣說道:「穆姐姐實在是太厲害了,在此之前,虧我還整天琢磨著各家村里還有啥東西是可以拿出來讓大傢伙賺錢的,卻從來沒有想過,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東西,經過這麼一個簡單的學習和推廣過程後,能夠給大傢伙帶來那麼大的效益……而且受益的還是村裡面最不受待見的那些沒多少勞動力可言的人。」

  說到這裡,呂瑩瑩輕輕地垂下了腦袋:「果然,你們都是做大事的人,我們愁的頭髮都快白了的大難題,你們隨隨便便出個主意就能解決了……跟你們比起來,我就是個只能做點粗活的笨丫頭。」

  卓瑪麗看著這丫頭那很有些認命般地沮喪表情,又掃了掃外面很有些空蕩蕩,卻處處隱藏著熱鬧喧囂的村子,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妹妹啊,什麼叫我們都是幹大事的人,你就是個只能做點粗活的笨丫頭?

  你知不知道,其實你們這些人,乾的才是真正的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