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破繭
(有些情節好像不能直接寫,見諒)
作為一個十足十的懶人加廢材,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楊默自己是絕對不會把自己那一手只能算作是毒不死人的廚藝拿出來顯擺的。
不挑食歸不挑食,但這不意味著他願意讓自己遭罪。
所以,在穆大小姐還沒回來,又沒辦法跑土狗同學家里蹭飯的他,就跟後世一樣,只能一日三餐在食堂或者外面解決。
不過今天倒是有些例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忙的暈頭轉向的小徒弟竟然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廚藝見不得人的師父了,於是楊默在闊別三個多月後,很難得的再次享受到了一頓「大幅改良款」的貴州美食。
………………
「喂喂喂,師父,這涼拌米豆腐真的不需要再加點辣椒油了?」
白蒙蒙愁眉苦臉地看著一汪素淨,除了醬油和醋之外,便不見半點紅色的涼菜,不死心地亮出小手指來掐了掐:「只加一丟丟就好……沒有辣椒油的米豆腐,沒有靈魂啊!」
楊默夾了一筷子外形看上去很像涼粉的米豆腐放在嘴裡:「就這樣挺好的,沒有靈魂就沒有靈魂……在沒有靈魂和拉肚子之間,我寧願選擇沒靈魂。」
白蒙蒙一臉鬱悶地看著這位出身西南鑽探公司,卻至今連丁點辣椒都受不了的廢材,一臉的幽怨:「師父,你這樣下去的話,全國一半以上的美食都會跟你無緣的……人生在世無非就是吃喝拉撒而已,你酒量那麼差,還吃不了辣椒,這生活得多沒樂趣啊!」
楊默翻了個白眼,拿起筷子指了指面前小盆里的那堆鴨肉:「喂喂喂,小心為師告伱誹謗啊!……什麼叫吃不了辣椒?這裡面那紅彤彤的玩意是什麼?」
白蒙蒙瞅了瞅那個小盆,面無表情地呵呵了兩聲:「一共就只放了兩根辣椒,想多放幾根辣椒就跟要你命似的被制止……好好的一盆啤酒鴨被逼著硬生生燒成了紅燒鴨,我估計也是沒誰了。」
這裡是楊默的小院,楊默畢竟已經跟穆大小姐結婚了,因此即便穆大小姐還沒回來,但有些避諱也是要注意的。
諸如社飯、蒜苗炒臘肉、豌豆燉臘豬腳、回鍋肉、紅燒肥腸、泡菜溜豬肝、子姜鴨等一系列拿手好菜都不能做的情況下,為數不多能做的幾道菜卻因為某人不能吃辣而被改的面目全非,小徒弟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
有沒有搞錯,當初成立默默百炸項目的時候,是你硬逼著人家往炸串和雞排里放那麼多辣椒上癮的誒,結果現在德州這邊已經逐漸可以吃辣了,你這個創始人反倒是一點辣椒不能沾……這合適麼!?
看著自家徒弟嘴巴撅的能掛起油瓶,楊默笑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刨開一片只有芝麻粒大小的辣椒渣子,然後夾起一塊鴨小翅放進嘴裡,嚯嚯了幾聲後,這才含糊不清地說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小丫頭今天突然想起孝敬起師父來,又打著什麼鬼主意?」
白蒙蒙聞言,一臉的委屈:「當徒弟的孝敬孝敬師父,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前段時間是因為事情太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今天好不容易有空,這不就過來盡孝心了麼?」
楊默無語地看著這位小徒弟:「丫頭,我好歹也做了你整整一年的師父,你撅起屁股來要拉什麼顏色的屎我都一清二楚,少在為師面前裝模作樣的……說吧,到底有什麼事要求師父?」
聽到楊默說的粗俗,白蒙蒙啐了一口,然後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捏了起來:「那個,師父,今天關於武城欣欣塑料模具廠的工作簡報已經發過來了,師父你已經看過了吧?」
楊默將手上的骨頭往桌子上一丟:「看過了。」
白蒙蒙毫無意識地拿著筷子杵著碗裡的飯:「我聽說卓部長和呂姐姐只花了半個小時不到就順利進到廠子裡去了?」
楊默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你不是也已經看過了簡報了麼?」
白蒙蒙如同扭屎蟲一樣的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那個,看是看了,但有些東西沒我還是沒怎麼想清楚……欣欣塑料模具廠那邊不是態度很堅決麼,怎麼卓部長她們幾句話就把對方唬住了?」
楊默掃了她一眼:「唬住?你真以為卓部長只是在嚇唬他們?」
白蒙蒙一呆:「難道不是麼?那可是好幾百人的廠長啊,就算不願意接受改革,而且動靜鬧的也有些大,但也不至於真的給他們隨便冠上一個罪名,全體辭退吧?」
楊默呵呵了兩聲,卻是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問了她一個問題:「你覺得,卓部長叩門用的是什麼樣的手段?」
白蒙蒙沒怎麼猶豫,直接撇了撇嘴嘴:「無非就是錯位糾纏法唄,或者你要說她用的是換維破屋法也成……既然你在現有的遊戲法則里耍賴,與其繼續糾纏不清,不如我也耍賴,直接把問題上升到另一個維度,然後在我更擅長或者更有優勢的規則領域裡直接打敗你……這是所有女人無師自通的天賦,上不得什麼台面。」
楊默知道自家小徒弟對卓瑪麗的感觀並不怎麼好,當下也沒去在意她的態度,只是意味深長地提醒她:「這只是表象而已,耍賴,誰都會耍,但是你耍的賴有沒有威脅性,說到底,還是要看自己的實力夠不夠強……如果是在半年前,卓部長這一套根本唬不住人,你愛怎麼扣帽子就扣帽子,我就是不讓你進門;但現在不一樣了,卓部長把話一放,對方就得真的擔心全廠上下丟飯碗!」
白蒙蒙沉思了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師父,你是說,卓部長之所以能幾句話就讓欣欣塑料模具廠把門打開,其實說到底還是狐假虎威……根本原因是師父你現在已經正式掌管大華公司,以你的底氣和強硬做派,火氣上來了,是真的會把他們全部開除的?」
楊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對,但是不完全對,這裡面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一直沒怎麼沾染上指揮部那邊的因果,因此有些人,有些盤根錯節的破事,如今的我並不需要去顧忌……總之,不管做什麼事情,實力和底牌才是根本,手段只是輔助,切莫本末倒置……你以後回到銅仁去輔助你父親處理類似的事情,一定要注意這一點,懂?」
聽見楊默點破自己今天過來的小心思,白蒙蒙先是撒嬌似地笑了笑,然後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所以這就是卓部長這次非要帶著呂姐姐一起過去的原因?她這個法律合規部的部長放出來的威脅或許可能亦真亦假,但呂姐姐不一樣,不管是象徵意義還是實際操作層面,她一張口,就等同於斬斷了欣欣塑料模具廠所有的僥倖心理。」
楊默輕輕嗯了一聲:「雖然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卓部長,但是她在這種事情上表現出來的本質洞察力和縝密果斷,卻是值得你去學習的……各地有各地的現實情況,貴州那邊的情況要遠比齊魯這邊複雜的多,哪怕是一件不怎麼起眼的小事,後面牽扯的人情世故都不知凡幾,因此學會如何去找角度,如何去快刀斬亂麻,對你而已非常重要。」
白蒙蒙認真地點了點頭,越是經濟欠發達的地方,破事越多,這也是她父親掣手掣肘之下,始終沒能做出太多成績的主要原因,因此楊默的忠告,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歪著個小腦袋不知道呆呆想了些什麼,白蒙蒙忽然開口問道:「師父,可是叩開門是一回事,能不能順利推行管理改革是另外一回事……為什麼今天發回來的簡報中,會有【諸事順利,不日見果】的字樣?欣欣塑料模具廠對於管理改革的排斥性是全體性的,這種需要全員配合的事情,那幾百號職工哪有這麼容易被說服?」
楊默自然知道這位小徒弟為什麼會這麼關注欣欣塑料模具廠的事情,事實上,由於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貴州那邊類似的情況這些年來一直層出不窮。
微微沉吟了一下,楊默放下了筷子:「小白,你知道盛傳在傳媒界的一句話麼……【真實就是力量】!」
真實就是力量?
白蒙蒙一臉的懵逼,不明白自家師父怎麼一下子就跳轉到另外一個頻道上去了。
楊默見狀,也知道自己的話跳躍幅度太大,小徒弟一下子沒能領會也是正常,當下想了想:「好吧,我換句話來說,我們每個人的認知都是有限的,而且經常局限在自己目光所及的一畝三分地里,以為整個世界都是這個樣子的……這個現實情況,你應該是明白的吧?」
白蒙蒙聞言,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充滿割裂感,已經經歷和目睹了不少事的她,當然知道「何不食肉糜」和「皇帝幹活用金鋤頭」的現象比比皆是。
事實上,在國企一系列,每一個大型國企都是一個獨立而半封閉的小生態圈子,在這些小圈子裡,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消費觀、行事風格、乃至於通用語言都有著極為明顯的差異……這很有些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意思,但實際上又要複雜深刻的多。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同樣是齊魯石油系統一員,同樣是與鑽探公司相鄰且關係密切,位於縣城邊郊的臨邑煉油廠那邊,如今許多人已經開始睜眼看世界了,不但對國際的油價波動了如指掌,平日裡經常聊的也是諸如「廠裡面下一步到底是該擴產PTA去做期權呢,還是加大乙二醇的產能滿足內需」之類的話題,甚至單位里最受歡迎的活動之一,竟然是包括英語閱讀和朗讀在內的技能小比武(不是崇洋媚外,而是如今許多論文和先進儀器的操作說明書,用的都是英語)。
但位於鎮上的採油廠,職工們最熱衷的話題卻是各種各樣的男女八卦,以及幾年會放出多少個轉正名額、如何去走門路、年底的福利究竟會不會有縮減之類的東西,甚至就連新聞聯播,他們都懶得去看;在他們看來,自己這一輩子不出意料的就這麼窩在採油廠這一畝三分地里,天塌下來自然有個高的頂著,大部分人幹的活計也從來不需要考慮什麼提升技術水平之類的……外面的變化,關我屁事!
雖然都是扎堆在一片地方上的企業,彼此直線距離甚至不到5公里,但不同的環境造就了不同的群體文化,兩群職工之間的眼界開闊度、價值傾向、行為導向可謂是天差地別;
一邊是對著世界有著一定認知,對未來有著無數憧憬,摩拳擦掌想要博浪一番的「好戰分子」;
一邊是認為「這個世界就是這副鳥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依照著慣性精心鑽研著蠅營狗苟之術,死活不敢踏出小鎮一步,甚至對外界有種極大驚懼之情的烏龜;
這個世界的參差,大約莫過於此了。
聽到自家師父提及這個問題,小徒弟隱隱的明白了楊默之前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果不其然,楊默見她點頭,繼續說道:「其實我之前也跟你談及過這種現象,非要用一個比較合適點的詞語來形容的話,我願意稱之為繭房……不過與最常見的信息繭房不太一樣的是,這是一種生態繭房,處理起來無疑是要更麻煩的多。」
「我們都知道,隨著國家的改革進入深水區,各家單位終究還是要打破溫室,放在自然界裡熬一熬寒冬的;」
「但是這層溫室怎麼打破,卻是大有講究……」
「常見的有通過行政方式硬推改革,然後把這些花花草草全部丟到自然界裡面去……這種做法,效果雖然達到了,許多人但卻免不了會心生埋怨,認為自己是那隻被無辜拋棄的小兔子;」
「但其實還有一種做法,就是讓人先掀開溫室的一角,赤果果地逼著這些花草們體驗一下外面的寒風,打碎他們對於可以長久待在溫室里的幻想,然後再用一種恐嚇式的手段讓他們接受未來的現實,等到心理建設做的差不多了,再把溫室大棚給掀開……這樣做,雖然是惡人行徑,但下面人的怨憎之情,到時候反倒是會小得多。」
白蒙蒙瞭然:「所以,卓部長非要讓呂姐姐同行,就是想要讓她做這個惡人?」
楊默點了點頭:「你呂姐姐長期活躍在第一線,對於市場上的各類現狀都非常了解,我說過,真實才是最有力量的話語,你語重心長地說上三天三夜,不如把冷冰冰的數據擺在他們面前,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廢材,然後接受不改革就等死的殘酷事實……有些話,甚至是有些數據,領導說了其實並不會起到多大的效果,反倒是第三方的權威人士說出來,才更具有說服力和震懾力。」
敏銳地把握住了「第三方權威」這個重點,白蒙蒙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有些好奇:「師父……你覺得,呂姐姐會怎麼給欣欣塑料模具廠的那些職工澆冷水?」
楊默嘿嘿了一聲:「這有什麼難猜的?那丫頭從來都是直來直去的性子,那肯定不會跟那些職工們說什麼大道理,而是直接以具體工作入手,一點一點地指出他們的不足,然後敲碎他們所有的幻想。」
說到這,楊默想了想,繼續說道:「比如,根據我們統計到的資料,欣欣塑料模具廠那邊第一生產車間的器械就是些簡單的鑼床和車床,以機械工廠自製件壓模、鑄造模為主,生產的產品也全都是紐扣、牙刷等小型簡單日用品塑料用品;」
「那些鑼床和車床全都是些6、70年代的設備,精度差的一批,哪怕是最簡單的紐扣,一百個裡面也有五六個中間的穿孔都是半堵著的,消費者買到手後,還需要用針把上面沾著的塑料挑開才成……這放在十多年前的物資極大缺乏年代或許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到了現在,有幾個消費者樂意費這事?」
「所以如果不出所料的,你呂姐姐肯定會對此大批特批,然後拿出市場上這類產品的商家數據和銷售數據來,赤裸裸地告訴他們,如果不換設備,不換工藝,在越來越成熟的競爭市場上,這一塊的業務就是死路一條……事實上,欣欣塑料模具廠這幾個月來生產牙刷之類的訂單基本上都是來自兄弟單位,用途也是當成職工福利發放,市場競爭力也的確是弱的一匹。」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想要更換設備,那就需要大量資金,你要知道,哪怕是二手的國外車床,那也不便宜,這兩年效益一直不好的欣欣塑料模具廠哪來的錢買?」
輕輕夾了一筷子野蔥酸菜放在嘴裡,齜牙咧嘴了一番後,楊默這才有些敬畏地將那盤野蔥酸菜往外推了推:「所以,話題就很順利成章地轉移到了他們廠的第二生產車間……也就是生產遊戲機外殼、隨身聽外殼、磁帶外殼這一類工業塑料配件的車間,這一類產品如今的利潤還算可觀,只要訂單足夠,就能源源不斷地提供收益;」
「可問題是,德州地區如今的這一類訂單,大部分都是屬於來料加工業務,而且大部分都是來自於日韓的配件訂單,雖然欣欣塑料模具廠的第二車間裡有十幾付相對比較先進的火花機、線切割機和CNC(電腦鑼),但畢竟不是什麼非常高端的全自動車床,因此,工人的技術操作水平和生產管理就成了良品率的關鍵。」
聳了聳肩後,楊默從褲兜里掏出一個BB機,然後指著上面的外殼說道:「別的不說,就拿這種工藝已經成熟的BB機來說吧,看見了麼,外殼的塑料配件粗看起來也就兩個三個,瞧起來挺簡單吧?可這些塑料配件組合的嚴絲合縫,一點大點的縫隙都沒有,這對於塑料配件的公差控制,其實是有著相對比較高的要求……除了BP機外,那些隨身聽、遊戲機的塑料配件,莫不如此,甚至就連如今的電話座機,也開始對外殼的美觀度和公差值重視了起來。」
「可問題是,通過以往的數據來看,欣欣塑料模具廠生產出來的塑料模具,能夠在保證不虧本的情況下,按合約生產出足夠的公差低於7絲的高精度塑料配件麼!?」
「只怕是不可能吧?」
「拿不到足夠的工業品配件訂單,你說個毛線的攢錢換設備啊!」
「不但如此,現在鄉鎮上的塑料零配件廠越來越多,人家良品率比你高,報價比你低,還能按時交貨,人家憑什麼一定要選你這麼一家不靠譜的單位來合作?在這種情況下,用不了半年,欣欣塑料模具廠第二車間的業務就會完全廢掉,你信不?」
「那麼問題來了,是什麼導致欣欣塑料模具廠沒能在工業塑料配件這塊肥肉上咬上一嘴?」
「是設備不行麼?」
「不是,實際上欣欣塑料模具廠在這一塊的設備要比大部分鄉鎮企業要來的先進,人家拿著六十年代的二手設備,不照樣可以做出公差小於7絲的精密配件?塑料模具又不是金屬模具,加工難度哪有那麼難!?」
「說到底,就是生產管理不到位,不嚴格,一環不嚴格,環環出問題,到最後你生產出來產品根本無法驗收……這是工作態度問題,不是技能問題,那些職工得過且過的日子太久了,一直以來又有沒有相應的懲罰做威懾,已經忘記認真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了。」
說到這,楊默不爽地哼了哼:「不要以為我這是在武斷猜測,前段時間DZ市不是放出一批輕工業訂單來面向社會招標麼,欣欣塑料模具廠也在公司要求下參與競標了;」
「可他們在競標環節拿出來的樣品是啥樣子的?那麼簡單的幾個塑料盆,竟然周圍全是毛邊,甚至就連PVC裡面的顏料都沒勻開,東一坨西一塊的,跟坨大便似的……你要搞清楚,那些塑料盆用的是最簡單的衝壓工藝,甚至連吹塑工藝都用不到,弄成這個樣子,除了工作態度嚴重缺失之外,還有別的解釋麼!?」
白蒙蒙見到自家師父很有些越說越來氣的架勢,趕緊藉口:「所以不出預料的話,呂姐姐會給欣欣塑料模具廠的職工們當場算一筆帳,然後告訴他們,如果在這麼繼續下去的話,大約多久以後單位就會徹底倒閉,或者徹底發不出工資來?」
楊默點了點頭:「那丫頭既然是作為第三方過去的,對於市場上的各種情況又比較了解,那麼算出來的帳,自然很有說服力……卓部長把她請過去,就是要用冷冰冰的數字讓那些職工意識到再不改變的話,自己領工資的日子就到頭了。」
雖然楊默沒說,但白蒙蒙已經完全可以想到,屆時卓瑪麗一定會在旁邊拱火,說出一系列諸如「公司打算讓你們自負盈虧」、「兄弟單位不會再照顧你們,向你們下人情訂單」之類的恐嚇話語。
思路越來越清晰的白蒙蒙給自家師父又夾了一根鴨翅,然後托著下巴:「那麼不出預料的,把廠子當下面臨的真實境遇後,呂姐姐一定會以夏留通銷社名譽社長以及招商公司高級顧問的名義,告訴對方,從今往後起,欣欣塑料模具廠就要正式與市場接軌,自負盈虧,如果生產出來的產品不達標的話,不管是招商公司還是夏留通銷社,不但不會承擔分銷的責任,甚至基於平台品控原則,這些商品連上架的機會都不會有?」
楊默又是點了點頭:「沒錯,就是要把他們逼入絕境,所謂不破不立,不把這幫子已經形成了惰性和路徑依賴的人逼到絕境,他們是不會改變的。」
白蒙蒙想了想,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好吧,就算欣欣塑料模具廠的職工感到了危機,答應了改革,那後續該怎麼改呢?像這樣原本是全員抵制改革的單位,就算引入了領導問責制和流程責任制,那也不一定能真的見效吧?」
楊默自然知道小徒弟的言下之意是什麼,當下冷笑了起來:「話說回來,你知道為什麼欣欣塑料模具當初為什麼會如此抵制管理改革麼?」
白蒙蒙搖了搖頭:「這個之前確是沒怎麼注意。」
楊默哼了一聲:「那是因為欣欣塑料模具廠的李廠長等人,在去年的年底,以共度難關的名義,向全體職工眾籌了115萬資金,然後在帳務上做手腳,把這115萬以經營支出的名義,挪到了其他地方!」
「哼,雖然我們知道這115萬是被這些混球給貪挪了,但是絕大部分的職工卻是不知道的,他們只知道自己當初借了單位一筆錢,後來單位效益不好,又承諾向總部打申請,把這些資金變成單位的股權,讓他們全員持股,然後等到單位效益提起來後就可以統統拿到分紅了。」
「嘿嘿,這些職工是真的對自家一畝三分地之外的事情毫不了解,這種謊話竟然也能讓他們相信……除非是有正式文件,否則現在誰敢隨意進行這種全員持股的股改?別說區區一個欣欣塑料模具廠的廠長了,就連我不向組織上申請的話,都沒有這個資格!」
「最可笑的是,聽到杜傳明他們的指導小組打算進廠深化改革的消息後,李廠長他們竟然騙那些職工,說總部打算賴帳,原本丁翔任總經理的時候,已經口頭答應了他們可以全員債轉股,但我一上台,就否定了這個決議,並且要求他們自負盈虧,也就是說,那些職工去年年底籌措的那115萬,完全打水漂了……所以,這才是欣欣塑料模具廠上上下下如此抵制指導小組,甚至不惜封廠堵門的主要原因。」
白蒙蒙聞言,額頭忍不住跳了跳,欣欣塑料模具廠總共也就六七百號人,集資115萬,平攤到每個人身上,那就是小兩千塊錢了……在這個年代,小兩千塊錢幾乎已經是一家普通職工家庭所有的家當了,難怪那些職工擺出這麼一副同仇敵愾的架勢。
想到這,白蒙蒙有些無語:「那個劉廠長也真是傻叉,這種沒影的事情,總部這邊只要拿出證據來,向職工們公示一下,那不全露底了麼?」
楊默卻是撇撇嘴:「說不定人家還巴不得你公示呢,你不公示,那些職工或許還對總部存著一絲僥倖,可要是公示了,在巨大的損失厭噁心理下,他們就只能跟李廠長他們一條路走到黑了……債多了才是大爺,這道理你得懂!」
說到這裡,楊默瞅了一眼很有些受震撼的小徒弟,冷笑一聲:「再說了,我們為什麼要戳穿李廠長他們的謊言?既然他說那115萬可以債轉股,那成,我們如他所願,讓欣欣塑料模具廠全員職工持股就成……左右不過是家三產單位而已,註冊地在武城,交的又是地稅,為師我向德州或者武城主管單位申請一份股改實驗批文很難麼?」
將計就計?
白蒙蒙大大地O起了嘴巴:「所以這才是卓部長邀請呂姐姐當特別顧問的最主要原因?論及全員持股,沒有誰能比呂姐姐和嚴總他們兩個更有實操經驗和說服力的了……不管是紫皮糖還是食用玫瑰項目,走的都是這種雙層PPP模式下的全員持股模式。」
楊默嘿嘿一笑:「不過就是區區115萬的債務麼,我們認就是!」
「不過你要搞清楚的是,全員持股不代表全員控股,甚至那些職工當初眾籌出來的115萬,放在現在到底還值不值115萬也難說的很,有可能在經歷過資產評估後,如今只值50完了,又或者經過改革後,能飆到300萬也不一定!」
悠哉哉地摸出來一根玉溪點上,楊默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家小徒弟:「小白,你要知道,人是一種功利生物,趨利避害是所有人的本能,而且絕大部分人都很難用意志克制這種本能;」
「所以,既然基於損失厭惡,當初受騙的那些職工可以不惜拿出造反的勇氣把指導小組堵在廠外;那麼當卓部長親口告訴他們公司認可股轉債,但是欣欣塑料模具廠和他們的股權價值需要第三方來做資產評估的時候,他們也一定會懇求公司暫時延後評估,然後主動接受改革……畢竟只有把廠子的情況改好了,自己的股份才能在評估中變成更多的錢!」
說到這,楊默聳了聳肩:「到了這一步,一切都好辦了起來,能者上,不能者下,有本事優化作業排序、拉出一副具有說服力的甘特圖的人,讓他當廠長就是;
「有這個底氣和信心在不超荷的情況下按計劃完成甘特圖的人,讓他當副廠長或者車間主任就是;」」
「有本事減少原料浪費,提高良品率的人,讓他當主管或者組長就是;」
「甚至那些能夠改進生產工藝,穩定降低產品公差的人,不管他之前是不是學徒工,把他那個廢材師傅踢掉,把他提上來當技術工就是!」
「呵呵,我不管他們是要玩公投也好,技能比武也好……總之,只要你足夠自信,任何一個人都有上台的機會,反正剛上來都是掛著一個【代】字,一切以成績說話,能不能摘掉那個代字,在新的工資和獎勵制度下拿到遠超以前的待遇,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當然,有獎肯定要有罰,既然採用的是領導問責制和流程負責制,那麼不管是誰,工作中出現了差錯,造成了損失,那也鐵定不能手軟……改革是讓廠子活起來的,不是讓你麼五麼六地上台來刷面子的,舉手報名之前,先想想後果再說!」
最後,楊默告誡式地看著自家小徒弟:「天下熙熙皆為利往,這天下沒有又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的道理,給那些有本事的人一個展現自己才能的機會固然很重要,但公平的獎懲機制和斷崖式的工資級差,才能勾起大傢伙的野心、欲望、不服,讓他們徹底動起來……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懂麼?」
聽著這番嚴重有悖於當下主流價值觀的言語,白蒙蒙略顯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我記住了,師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