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契機?

  第358章 契機?

  武城縣,祝官屯,燕前坡村。

  ………………

  「締結良緣,緣訂三生;成家之始,鴛鴦壁合。」

  「文定吉祥,姻緣相配;白首成約,終身之盟。」

  「盟結良緣,許訂終身!」

  「婚禮成……賀!」

  隨著充當證婚人的呂瑩瑩充滿中氣和喜意的聲音落下,台上的一對新人相互鞠了躬後,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中接過結婚證。

  就此,人間多了一雙名正言順的鴛鴦。

  看著這對相擁而泣的青年男女,土狗同學笑了起來,然後大聲鼓起掌來。

  台上的土狗同學開始鼓掌,台下的某個男人立即相合,也大聲地鼓起掌來。

  那個男人一鼓掌,隨行的人員立即也鼓起掌來。

  眼見著這麼一小群來自央企和縣裡鄉上的領導開始鼓掌,被邀約過來觀禮的燕前坡村幹部和村民們,以及被分配到另外一角的三十幾個人,就算心情再五味雜陳,也不得不跟著鼓起掌來。

  一時之間,這座早已荒棄掉的戲台,仿佛變成了真正的婚禮現場;而台上那對神情有些枯槁,臉上還殘留著淤痕的新人,仿佛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囑咐似的。

  見到禮成,土狗同學走下破敗不堪的戲台,很有些得意洋洋地走回觀禮人群,看著身子依舊有些哆嗦的村長上台繼續主持著婚禮其餘的流程。

  「丫頭,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太衝動了……下不為例!」

  仿佛正認真看著台上的楊默,臉上雖然掛著笑容,語氣卻很有些嚴厲,顯然是對土狗同學在沒有告知自己的情況下,不顧危險衝上台去當這個證婚人非常鬼火。

  陪同著楊默一起下基層考察學習的穆大小姐聲音也有些顫抖:「是啊,剛才都嚇死我了,你離新人那麼近,旁邊也沒有人護著,要是忽然被撓上一下,那可怎麼辦?」

  土狗同學聞言,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君子,什麼危牆不危牆的,咱聽不懂……我只知道有些事你不身先士卒擺出個態度來,下面人不會服伱,老百姓也不會信你。」

  小小地懟了一下某個羊屎蛋後,土狗同學面向著穆大小姐放低了聲音:「你們沒當過醫生,有些事情不是很了解……像這些特殊患者,此時的心態最敏感,也最渴望認同感,只要你釋放出善意,把他們當成正常人看,他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事實上,我最害怕的便是這些特殊患者在長期的歧視和排斥過程中變得自暴自棄,甚至仇恨社會起來,這樣的話危害太大了,所以便有了這場婚禮,所以我才會跑上去當證婚人……我們必須讓他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恐懼嫌棄他們的;我們也必須告訴這些村民,只要注意一些細節,這些人也可以跟普通人一樣正常相處。」

  嗯……

  沒錯,燕前坡村跟小水村一樣,也是一個賣血村。

  只不過跟小水村不太一樣的是,由於這邊去縣城的路有些不太好走,因此這邊選擇去黑血站賣血的人著實有些不少。

  因此,眼下的燕前坡村除了有著一幫子C肝患者之外,戲台這邊還被關著一票子特殊患者……HIV病人。

  想想看,哪怕就連後世,HIV這三個字都令人聞風喪膽,更何況是對這種疾病所知甚少的當下了。

  也幸好當下的社會風氣還沒有那麼偏激,在許多普世道德層面上還保留著最起碼的底線,否則以當下的醫療認知水平,這些HIV患者要是以自己的身體和血液為武器放任自己的話,指不定會製造出多大的社會恐慌。

  很顯然,跟著自家父親學過好幾年中醫的土狗同學雖然對HIV這種病同樣也不甚了解,但她卻知道,像這種身患絕症,但本身又自帶炸彈屬性的患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讓他們的情緒安撫下來……最起碼,不能讓他們絕望地發現自己已經徹底成了社會的棄兒,和別人眼中的怪物。

  所以,她才安排了這場有著眾多人觀禮的婚禮,她才強自克服了自己的恐懼,大喇喇地上台當了這個證婚人。

  事實上,除了消除大眾的恐懼和安撫這群特殊病人的情緒外,她其實也是願意當這個證婚人的。

  這一對新人她在一個多月的基層考察中就見過。

  當時兩人都被人拿著木棍揍。

  原因很簡單,這一對男女其實已經結過婚,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庭。

  只不過被查出HIV以後,男方的老婆很理所當然地跟他離了婚;但女方的丈夫卻是一直猶疑不決。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在農村地區,娶個媳婦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雖然不需要跟後世一樣掏空家底湊出那麼一份彩禮,但問題是……肯嫁到燕前坡這種窮村的女人本來就少啊!

  於是乎,女方的丈夫抱著肉爛到鍋里也不捨得丟的心態始,雖然整天冷言冷語的,甚至還時不時地跑到戲社門口當眾拳打腳踢,卻終沒有和女方離婚;

  但另一方面,在遭遇了種種村里人歧視的白眼之餘,被關在戲社裡自憐自艾的女方,在經歷了三個月的相互扶持和照料後,竟然與另一個男人逐漸產生了情愫。

  因此消息一傳出,女方的丈夫便用毛巾遮住了口鼻找了上來,不由分說便給了這對「姦夫淫婦」一頓棍子。

  你要說他多愛自己的媳婦,那倒也未必,真要是愛自己的媳婦的話,當初女方求著他辦理離婚的時候,就該答應下來了……這完全就是處於一種「既然自己不能睡自家老婆,那也不能便宜了外人」的心態。

  似乎是覺得自己理虧,今天台上的一對新人雖然一直沒發生過什麼逾越的行為,但對於女人丈夫的棍棒,卻沒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抗,只是死死地把女人護在身下。

  所以,女人丈夫隔三差五就會拎著棍棒跑到戲社這邊來……或許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發泄壓抑的好途徑。

  而土狗同學上次過來見到的情景,也不過是戲社裡經常上演的一幕罷了。

  雖然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農村里狗屁倒灶的事情也一抓一大把,但問清楚情況之後的土狗同學還是一陣鬼火。

  身為一個傳統齊魯女人,她雖然沒覺得男人打老婆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眼下這情況卻顯然不正常了。

  既然你沒那麼喜歡自己的媳婦,雙方因為客觀原因又沒法子繼續走下去,那就該離了才對……既然不合適了,就該放手,你這隔三差五地對著自家老婆一頓棍棒算什麼個意思?

  於是在土狗同學的強烈要求下,村支書只能去做男人的思想工作,最終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總算在土狗同學在跟燕前坡村接洽紫皮糖項目的時候,新郎官以老房子為代價,換回了男人的離婚協議。

  當然,燕前坡村每個HIV患者的遭遇都不甚美麗,來自家庭的語言暴力和肢體暴力已經是稀鬆平常,今天這對新人所遭遇的種種實在不算什麼,慘上數倍的人大有人在。

  但是很可惜,清官難斷家務事,對於其餘的事情,土狗同學實在插不上手。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利用鑽探公司和夏留通銷社的影響力,把這對新人的婚禮辦的熱熱鬧鬧的,然後以身作則,通過這件事情告訴那些HIV患者,並不是所有人都歧視你們的。

  這種做法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她不知道;

  在紫皮糖項目落地之後,在村支書和村長的思想動員下,這些村民會不會一如既往地歧視、恐懼和排斥這些特殊患者,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總得有人去開個頭,剩下的,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

  婚禮結束之後,照例是要留賓客們吃席。

  雖然今天的喜宴並不豐盛,桌子上除了一碗葷素搭配的半肉之外,其餘的全都是些白菜土豆之類的素菜,但最起碼酒水是管夠的……那麼多人坐在一起吃飯,這氛圍是有了。

  其實大部分賓客還是有恐懼的,著實有些擔心這麼一桌子菜吃下去後,會不會也感染上HIV。

  但沒辦法,那麼多的大領導都入座吃席了,他們怎麼敢不給面子地偷偷溜走?

  村主任可是悄悄地放過話了,今天這飯,所有人都得吃,而且還要撒了歡地吃!

  要是誰敢不給面子,讓來自大華公司和縣裡面的大領導不高興了,那麼鄉裡面的幹部和村支書的日子肯定就不會好過;

  村支書的日子不好過,那麼大傢伙都別想好過……反正你自個看著瞧!

  於是乎,參與觀禮的近兩百號村民,只能硬著頭皮坐下來,強自克服著心中的恐懼伸出了自己的筷子。

  這其實是土狗同學狐假虎威交代給村支書的任務。

  已經在工作崗位上錘鍊了一年半之久的她很清楚,恐懼來源於未知,而消除恐懼最有效的辦法,便是讓人們近距離貼近一次。

  她再三找專家確認過了,跟C肝一樣,HIV雖然可怕,但除了體液和血液直接接觸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被證實的有效感染途徑……而且HIV病毒脫離人體後,活性小的可憐,即便是直接在菜里吐口水,被感染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

  所以,才有了當下這麼一副近兩百人戰戰兢兢湊在一起吃席的古怪場景。

  嘖嘖,不得不說,權力的滋味可真是迷人啊,難怪那麼多人削尖了腦袋也要去做官。

  想到這裡,土狗同學有些感慨地看了看同桌的武城縣農業局的副局長和商務局的某位領導,最終把視線轉移到楊默的身上。

  她很清楚,楊默這次是下基層考察,並沒有邀約縣裡的幹部過來一起,對方是知曉這個消息後,主動過來陪同的……這其中的意圖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

  雖然說央企幹部一般只有在企業內部才有真正的權利,但像楊默這種可以調動天量資金,又開始與德州、蘭陵兩市主管單位深度合作的幹部,顯然已經用「政企交叉」的形式,在兩地獲得了另一種無形的權力了。

  呵,以央企正科級幹部的身份,卻隱隱擁有了地方上不輸於處級領導的影響力和間接權柄,估計整個德州地區,像這樣的人也不多吧?

  想到這,土狗同學掃了一眼這一桌單獨做出來的回民菜:「對了,楊科長,老嚴那邊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他已經承諾小水村那邊會承擔起村里C肝病人初期的調理費用和後續治療費用,並且吸納這些C肝病人進項目,負責一些不與食品直接接觸,同時勞作強度也不大的工作……我覺得這個想法挺好的,你覺得呢?」

  楊默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這丫頭:「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

  負責幾十號C肝病人後續的治療對於一家普通的企業來說,或許是個不小的負擔,哪怕是夏留通銷社這種「外強內干」的本地知名企業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壓力。

  但你別忘了,夏留通銷社背後還站著鑽探公司。

  即便刨去鑽探公司的真實現狀不同,它畢竟是個央企。

  而央企屬於典型的小生態閉環圈,除了有自己的職工醫院不說,在當下,他們所需的各種藥品和器械走的也是內部供應渠道。

  也就是說,在市場上貴的要死的進口藥,由他們來內部採購的話,實際成本最多只有市價的三四成。

  光這一個環節,就能省下一大筆錢。

  要不然你以為憑什麼在這個經濟依然不景氣的年代,依然有大量的央企/大型國企可以實現全職工低價甚至免費治療?

  就算在醫療衛生支出這塊有預算,但要不是有集采/內採藥品和器材的低成本在那撐著,你以為他們真的是錢多了沒地方燒啊?

  但很顯然,像這種實際成本僅僅只有三五萬元的支出,不至於讓土狗同學專門跟楊默知會一聲,更不至於當著一桌子武城縣領導和鄉幹部的面專門說出來。

  土狗同學見到楊默一副沒有避諱的樣子,頓時咧嘴一笑:「楊科長,武城這邊賣血的人這麼多,今年被查出來的C肝患者和HIV患者也不是一個小數,再加上這些百姓們身上各種各樣的陳年舊疾……85年國家取消赤腳醫生後,這各村的醫療壓力一下子就上來了。」

  說到這裡,土狗同學眼珠子轉了轉,掃了一眼臉上帶著微笑,卻是側耳傾聽的一桌子領導幹部之後,壓低了聲音:「楊科長,左右咱們投了那麼中藥材種植基地,而武城縣除了玻璃鋼企業之外,大大小小的藥企也不少;」

  「所以,我有個想法……咱們幹嘛不以C肝、B肝的防治和農村常見的慢性病為契機,整合我們與市、縣的醫療醫藥資源和農業、人力資源,在各村成立一個基層醫療連鎖項目,在造福病困百姓之餘,也盤活市縣裡的一系列相關單位?」

  基層醫療連鎖項目?

  整合市、縣的醫療醫藥資源和農業、人力資源?

  聽到這話,這一桌子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要不是楊默在場,他們幾乎就要忍不住催問起這姑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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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渾身無力,鼻涕流個不停,直接懷疑流的是清鼻涕還是腦髓液。

  不說了,繼續去醫院報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