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因一人而毀城,因一人而鑄城
五分鐘後,穆大小姐又有些沮喪,又有些尷尬地走了回來。
看著正在拿著一迭報紙裹腳的楊默,她默不作聲地從兜里摸出一個朱紅色的錢包遞了過去:「我這裡還有七百多塊錢,你按照你的想法試試吧。」
雖然說穆大小姐的容貌頗為不俗,剛才的一番短暫演講也很有些情真意切,但效果嘛……
的確令她感到沮喪。
倒並不是說那番演講毫無效果,事實上,當她開口請求岸上圍觀的人群出手相助時,的確有幾個年輕小伙子被她的容顏所蠱惑,勇敢地站了出來。
雖然很有可能只是荷爾蒙上涌,在美女面前想要表現一番,但畢竟是站出來了。
只不過很可惜,荷爾蒙這種東西出現的快,消失的很快;見到絕大部分人只是在那竊竊私語,卻沒有絲毫動彈的意思之後,這幾名站出來的小伙子很快就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尷尬中。
而等到人群中有人對著穆大小姐冷嘲熱諷,點出來在這大冬天下海救人的巨大風險,號召大家等待著專業人士過來救援,不要給公安同志添亂,甚至譏笑那幾名小伙子是見了美女走不動路的傻叉時……
結果很明顯了,被那麼多人一臉譏諷地指指點點後,那幾名「冷靜」下來的小伙子扭頭看了看欄杆都快被淹沒的棧橋,掙扎了一番後,很快地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穆大小姐倒是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人對自己的冷言冷語。
她那一刻只是覺得有種濃濃的悲哀。
什麼時候,在齊魯這塊大地上見義勇為也成了一種傻叉行為了?
但是那麼多人泡在冰冷的海水裡,又不能不救,而且多拖一分鐘,便多一分危險。
巨大的挫敗感之下,她當機立斷地趕回來,並且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錢包遞過去。
雖然楊默的之前的提議讓她心裡非常不舒服,但人命要緊,如今也只能讓他去試一試了。
………………
看著面前的那個精緻錢包,楊默微微搖了搖頭:「沒用了……現在就算把這些錢擺到那些人面前,那些人也不太可能站出來了。」
華夏幾千年以來之所以那麼講究謀定而後動,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一開始就拿著兩人身上合計一千多塊錢的巨款去招募勇夫,那麼多的不說,最起碼還是有那麼三四十號,甚至五六十號人站出來,然後勇敢地下水救人……這不是說那人均二三十塊錢的激勵真的有那麼大吸引力,而是因為人們在行動前,往往需要給自己一個理由和驅動力而已。
但被穆大小姐先聲奪人的操作了這麼一番失敗的演講,要想通過這二三十塊錢,讓那些可能被打動的人再站出來,卻已經基本不可能了……人是一種複雜的生物,當行為的正向性被輿論否決,而給出來的激勵又不足以讓他們在價值的天秤上忽視掉這種輿論重點時,他們就會選擇成為一隻只順大流的小綿羊。
所以,如果楊默這時候再拿著這些錢拍到那群人面前,除了迎來一陣陣譏諷之外,便不太可能收穫再多了。
人嘛,就是這麼複雜,立場的的轉變,就是那麼迅速。
再說了,人總歸是要面子的不是,不通過口誅筆伐來彰顯一下自己袖手旁觀的正義性,怎麼在以後的日子裡糊弄一下自己或許依舊還存留的那一丟丟良心?
看見楊默搖頭,穆大小姐的臉蛋白了幾分,眼中閃過一絲懊悔。
原來是自己想當然了麼?
楊默見狀,輕輕笑了笑,然後將剩下地那迭報紙遞給了嘴巴已經有些發青的穆麗雅:「天冷,趕緊把腳裹住吧,不然起凍瘡都是輕的。」
穆大小姐接過那迭報紙,扭頭看了看依舊在棧橋上舉步維艱的人群,咬了咬嘴唇,卻是欲言又止。
楊默看了一眼她,微微嘆了口氣:「事已至此,急也是急不來的,放心吧,剛才我已經給慶豐食品打電話了,讓他們緊急下令,讓南區附近的員工火速趕過來救援;」
「慶豐食品在中山路這邊有幾家加盟店,想必接到電話後,五六分鐘左右就能趕過來……雖然人數不多,但想必有人帶頭之後,一些血尚未全完冷掉的旁觀人群也未必會繼續袖手旁觀;」
「總之……我們的能力放在這了,能做一點是一點吧。」
或許是項目的毛利率不高,又或許是整頓私企的行動對青島這邊影響不是很大的緣故;慶豐食品在這邊的加盟網點並不多,大約只有七八個的樣子。
七八家加盟店,就算全部都同時運營著默默百炸、默默百炒、默默百鹵這三個項目,連帶著店長和員工加在一起,撐死了也就兩百來號人。
不過好在此時的青島不算大,與棧橋相鄰的中山路南端就有一家加盟店,因此只要自行車充裕的話,幾分鐘之內趕過來,問題並不大。
至於這十幾個人跑過來能起多大忙,如楊默所說,真的就只能寄希望於天意了。
穆麗雅聽到馬上就會有人趕來,頓時微微鬆了一口氣,扭頭看了看棧橋,眉宇之間卻全是憂慮:「好多人已經站都站不穩了,一些人甚至好一會兒沒挪步了,看那架勢,已經是大面積抽筋了,如果不趕緊救上來的話……」
說到這裡,她咬了咬牙:「楊默,你說,這些人能撐到救援大部隊的到來麼?」
楊默凝目看了看那些死死拉住欄杆,卻半天不見挪動一下的人群,眉頭緊緊蹙起。
從這些人寫滿了痛楚的表情上來看,真的如同穆麗雅所說,很有可能是大面積抽筋了。
沒有大面積抽筋過的人很難想像腿部、腹部、手部一齊抽筋是種什麼樣的體驗……那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痛苦痙攣感,如果伱受不住這種痛苦暈過去的話,那自然傴僂的軀體看上去,就仿佛中了傳說中的「鉤吻」劇毒一樣。
無奈而煩躁地嘆了口氣,楊默定定看著那些過半身子泡在海水裡的人群:「腿部抽筋和腹部抽筋還好,最怕連手臂都抽筋了……在腿腹部都沒多少受力能力的情況下,如果連手都抽筋了,抓不住欄杆,那就真的危險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驚呼。
順著岸上圍觀群眾的手臂方向看過去,卻是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老頭被一個暗浪推涌,毫無抵抗力地送出了欄杆,
從對方那努力掙扎,但始終只有一隻手在海面上偶爾撲騰兩下的情況來看……對方其餘部位都抽筋了。
好死不死的是,他掉落的海面在棧橋的左邊,而且還是離岸邊只有二十多米處的左邊,但那幾艘只能靠人力划槳的救生艇則集中在棧橋右邊,如果要繞過棧橋划過去救援,起碼要十分鐘以上,那時候估計屍體都要涼了。
MD!
果然還是出意外了!
「哎呀,又有人被捲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波暗浪力度特別大,隨著幾聲隱約的哭喊聲,又有幾個人被陸續衝進了海里……其中就有之前看到過的那對父女。
操!
看見那個小女孩驚恐的呼喊,以及那位父親不顧安危,強撐著已經抽筋的身體將女兒死死托出海面的畫面;
下意識的,楊默這個旱鴨子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迅速地掃了掃四周,打算找一個長木棍或者竹竿之類的玩意,咬著牙衝到橋上去看是不是能把人救上來的時候……
「誒呦咦~!有人掉海里了!」
隨著一陣熟悉鄉音的驚呼,楊默扭頭看去,卻是六七個穿著舊棉衣的漢子。
從對方那枯樹般的粗糙臉龐,以及身後背著的那個碩大的蛇皮口袋來看,很明顯,這是打算趕回家過年的民工。
見到有陌生臉孔,楊默心裡一喜,急急地從衣服里摸出錢包,想要重金聘請這些民工幫忙下海救人的時候……
「嘛杭子!幾個憨腚呱子還傻愣在那瞅嘛瞅……趕緊下去救人咧!」
沒等到楊默開口,便看見一個瘦巴巴的漢子將身後的蛇皮口袋一甩,手腳麻利地脫起了衣服。
被瘦漢子一提醒,其餘幾人立馬也脫了起來,短短十秒鐘不到,楊默面前就出現了幾具只留內褲的粗糙軀體。
迅速地活動了一下哆嗦的身體,體型乾瘦的漢子大手一揮:「成了,舒展一下就成了,趕緊一齊下去救人!」
看見幾人撒開了腿往棧橋方向跑,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矮壯漢子哭喪著臉看了看他們,猶豫了一下,返身就將已經卸下來的蛇皮口袋背在了背上。
正當楊默差異著這人莫不成就想這樣光著身子逃跑時,卻見這矮壯的漢子大喝一聲,就這麼背著裝著被絮的蛇皮口袋朝著棧橋衝去。
楊默呆了呆……
莫非,這矮壯漢子並不會水?
看著這幾名身處城市最底層的漢子以一種毫不猶豫的決絕,赤身衝進冰冷的海水中時;
楊默瞅了瞅那群依舊在吃瓜的群眾,又瞅了瞅自己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呢絨大衣。
呵……
這個世界還真是諷刺啊!
想起剛剛在耳邊響起的鄉音以及那幾具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猶豫過的軀體,胸膛中莫名升起了一絲火熱的楊默深吸一口氣,脫下身上的呢絨大衣,然後在穆大小姐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衝到岸邊一顆的松樹旁……
一跳、一扯,一拉。
頓時,一枝長約三米的側枝被硬生生連皮拽了下來。
然後在不絕的喝罵聲討聲中,僅著一件毛衣的楊默,拖著扯下來的樹枝,以一種滑稽而可笑的姿態,沖向了僅留一小截柵欄的棧橋……
………………
「先生,救我!救我!」
「哥們,搭把手啊,我腿抽筋了!」
看見有人沖回了棧橋,泡在水的人紛紛哀求起來,仿佛只要楊默搭把手,他們就立即能夠脫險似的。
對於這些哀求的呼叫聲,楊默充耳不聞,只是以一種艱難無比的姿態,咬著牙沖向棧橋的末端。
相比於這些抱著欄杆求救的人,那些已經被衝進海里的人,才是真正的危在旦夕……尤其是那對父女。
想到這裡,楊默死死地盯著某處。
雖然說已經有六名老鄉先他一步從棧橋上不顧危險地衝下海救人了,但情況遠比他想像的還不樂觀。
這六名老鄉里,那個矮壯的漢子固然不會游泳,只能靠著背著的蛇皮口袋提供一定的浮力,在海里隨波逐浪地打圈圈;但另外五名老鄉也沒好到哪裡去。
另外五名老鄉的水性,壓根底就不足以讓他們跳下去救人。
或者說,那五名老鄉,在夏天跑到河裡游游泳或許沒什麼問題,但要想在冬季的大海里救人,水性至少還差了一大截!
看見那名最先落下海的老人以一種八爪魚的姿態把第一個跳進海里的精瘦漢子纏的死死的,讓他連最基本的狗刨姿勢都無法維持,甚至還被嗆了一口海水,楊默一邊強自忍受著大腿傳來的痙攣感加快腳步朝著前方快速淌去,一邊則是朝著兩人死命吼道:「老鄉,把老頭的手掰下來,摟著他腋下往我這邊游……別管什麼尊老不尊老了,實在不行,給他一下子……趕緊,朝我這邊游,我拿樹枝接你……趕緊的!別管老頭會不會嗆水了,嗆上幾口,死不了!」
救人最大的危險在於被救者在驚慌失措下死纏著施救者,在這麼寒冷的冬季,暗潮又力度驚人,一個不好,兩個人都得GG,因此對於這名勇氣可嘉,但水性並不出眾的老鄉來說,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把那老頭打暈掉。
精瘦的漢子在楊默連喊了三遍之後,總算聽清楚了,不過與楊默的想像不同,這漢子並沒有完全照做,只是百忙中朝著楊默咧嘴笑了一下,然後一邊努力將老頭往上提了提,讓他半趴在自己身上,伸出左手摟住老頭的屁股,然後右手則是以一種吃奶的力氣,使勁在水面上撲騰著。
雖然楊默並不贊同這位老鄉的做法,事實上這位被老頭幾度捂住了鼻子的老鄉很是吃了幾口海水,但好在那老頭喘了幾口氣之後,逐漸的清醒了下來,鬆開了亂捂在精瘦漢子臉上的手,而兩人也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朝著楊默的方向遊了過來。
「抓住樹枝,不要鬆手!!」
目測了一下角度,選了一個相對合適的位置,楊默奮力將樹枝甩出棧橋,耳邊傳來兩聲哎呀,想必是樹枝甩到了別人臉上。
但楊默已經沒有時間在乎這個了。
等到精瘦漢子抓住了樹枝,楊默深吸兩口氣,微微壓住了腿部的痙攣感,大喝一聲,將樹枝使勁往後一拽,
頓時,兩人被拽到了欄杆處。
「抓緊欄杆,不要放手,有力氣就翻過欄杆來,沒力氣就抓著欄杆等在原地,救生隊的船很快就過來……哥幾個,有還能動彈的不,能動彈的過來兩個搭把手,別讓這老頭再衝進海里了!」
最後一句卻是對著旁邊人說的。
雖然說如今滯留在棧橋上的人個個都是狀態不佳,隨時都面臨著被捲入海中的風險,但楊默以及那六名老鄉奮不顧身的施救還是給了他們莫大的希望。
於是乎,很快就有兩名狀態稍微好點的年輕人順著欄杆爬了過來,然後一隻胳膊死死箍著欄杆,另一隻手則是扶住了老頭的胳膊。
精瘦漢子見狀,舒了一口氣,趴在欄杆上乾嘔了幾聲之後,調整了一下氣息,然後朝著正在收樹枝的楊默咧嘴笑了笑,露出幾顆有些焦黃的牙齒後,雙腿一瞪,又是朝著另一名在海中奮力掙扎的婦女游去。
渾身上下的肌肉開始造反起來的楊默心緒複雜的嘆了口氣,自嘲似地笑了笑之後,瞥了一眼正在大嘔特嘔的老頭一樣,微微彎起身子,使勁蹦了蹦背上的肌肉,然後頂著水面下一重接一重的暗勁,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拖著樹枝朝著前方繼續淌去。
前面十米開外的情況更加危機。
那個矮壯的老鄉隨著蛇皮口袋裡的棉絮進水,浮力大減不說,根本不通水性的他,也壓根底沒這個本事同時救上來兩個人……儘管那位父親並沒有如同老頭般地給施救者添亂,但客觀能力放在那,救不起來就是救不起來。
看著三人撲騰了近一分鐘,還是在原地打旋。那位矮壯的的老鄉更是開始將自己背上的蛇皮口袋脫了下來,想要讓小姑娘趴在上面。
楊默頓時忍不住了,扯起已經開始發啞的嗓子大聲吼道:「不要把蛇皮口袋脫下來,仰泳!仰泳!翻過身來臉部朝上,身體儘可能平躺,讓孩子騎在你胸口上……有棉絮撐著,一時半會沉不下去!」
如此又是重複了好幾遍,旁邊又有人幫著喊話,那名矮壯的老鄉才聽明白楊默在說什麼。
似乎是因為楊默這番話是用德州方言喊出來的緣故,出於對自家老鄉的信任,鼻孔里已經灌進去好幾次水的矮壯漢子在孩子父親的幫忙下,努力了幾次,終於把蛇皮口袋重新背上,然後順利地把身子翻了過來。
對於不會游泳的人來說,其實仰泳姿態才是最安全的,甚至如果你的體型比較胖的話,在水裡一整天都淹不死。
矮壯漢子雖然並不胖,但有了蛇皮口袋的棉絮幫忙,完全可以達到大胖子的浮力效果,只要沒有大浪襲來,不但生命暫時不會出現危險,就算胸口處再坐上一個小女孩,也暫時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當然,這也只是暫時的,等到棉絮完全被浸透,蛇皮口袋中的空氣也被完全排出的話,那就麻煩大了。
所以,這短則一分多鐘,最長也不會超過三分鐘的時間,才是三人的活命關鍵。
見到矮壯老鄉順利地更換成仰泳姿態,而小女孩也成功地坐到了他胸口上,沒有任何猶豫,楊默扯著嗓子喊道:「老鄉,趕緊使勁蹬腿,游過來……當爸的還能堅持住吧?能動彈的趕緊一起推著游,再疼也給我克服住,蛇皮口袋最多還能撐個一分多鐘,能朝這邊游多遠就游多遠!」
如果今天的被施救者是其他人,那沒有專業人士出現的話,三人大概率都是GG的結局。
但慶幸的是,被捲入海中的是一對父女。
世人都讚美母愛的偉大,但卻並不會有多少人知曉,當危險來臨之際,當父親的會展露出何等驚人的毅力和偉岸。
在矮壯老鄉游過去之前,這對父女已經在海里掙扎了四分鐘了,但自始至終,那名小姑娘的上半身都被牢牢地托在水面上。
這並不是因為父親的水性好,或者是身體狀態佳,真要是如此的話,兩人早就自己游到棧橋上了。
之所以小女孩始終都被安全地托著,
無它,
父親沉默的執著而已……即便這位父親其實早就抽筋,且精疲力盡了。
事實上,在面對著矮壯老鄉的救援時,這位父親始終沒有添亂,也證明了這一點。
要是換成一般人,早就在驚惶之下如同之前那位老頭一樣,八爪魚似地抓住任何一棵可以救命的稻草了,哪裡會如同這位父親一樣,強自忍受著心裡的恐懼和身體的劇痛,依舊乖乖地待在原地踩水,甚至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幫著矮壯漢子翻身?
女兒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能不能活下來,其實沒那麼重要。
因此,聽到楊默大聲告訴他,蛇皮口袋的作用只能撐上一分多鐘的時候,混合著憤怒和不甘的父親,榨出身體的最後一絲潛能,強自忍著四肢斷筋般地劇烈痛楚,拼命地推著矮壯老鄉朝著楊默所在地位置划去……眼前這個年輕人拋出了一根三米長的樹枝,只要能抓住這根樹枝,自家女兒就有救了!
或許這位父親自己都沒察覺,自始至終,他的眼裡都只有自己的女兒,唯一的念頭也只有自己的女兒,至於自己會如何……他其實從來沒想過。
呵……
華夏的男人,為什麼都這麼蠢?
看著如同垂死掙扎的野獸一般,紅著眼奮盡全力蹬動著雙腿的矮壯漢子和那位父親,楊默心中說不出的什麼滋味。
果然,什麼良心、責任、親情之類的玩意,是有萬害而無一利的毒藥啊!
再一次確定了這一點後,楊默很有些譏諷地笑了笑,感受了一下自己依然不受控制抖動起來的手臂肌肉,然後瞅了瞅遠處在岸邊興高采烈吃瓜的人群,給自己狠狠豎了一個中指。
楊默,你TMD也是個蠢貨!
………………
雖然華夏的文化骨子裡就有一種人定勝天的精神,但你也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微弱到無法想像。
潮汐這玩意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它不但來勢兇猛,而且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來自於水面之下的無定湍流。
隨著一股分層感極強的巨力湧來,楊默身體一個劇烈的踉蹌,要不是雙手早就被凍僵,手上的樹枝可能都被晃掉。
那種感覺……
就好像你站在已然起伏不定的乙醇溶液里,維持住起碼的站姿就已經很困難了;可液體的下半段,忽然被注入了一層厚厚的水銀,然後以每秒高達100米的相對速度朝你的腰腿部奔襲而來。
那種古怪地失衡衝擊感讓人極為難受不說,沒有準備之下,也根本沒多少人能抗住。
於是乎……
「哎呀~」
「啊~!」
隨著連續不斷的尖叫聲,又有人被衝到海里了。
但楊默此時卻無心顧及其它,而是雙目赤紅地看著又被暗流沖遠了足足五六米的矮壯老鄉和那對父女。
曰你老天爺祖宗!
明明只有不到三米就可以抓住樹枝了,你TMD又給我來了這麼一下!?
奮力遊了近兩分鐘後,那位父親明顯已經油盡燈枯了不說,矮壯老鄉背後的蛇皮口袋也已經徹底沉在了海面下,顯然已經無法提供絲毫的浮力了。
短短的七八米,對於已經被榨乾了體能的父親,完全不會游泳的矮壯老鄉,以及那個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來說,那就是生死隔離線!
看著那名死死捂著嘴,無助而絕望地看著自家父親的小女孩,
楊默被那張臉色蒼白,卻已然不哭不鬧了的小臉狠狠扎了一下。
CTMD!
本來就是重生者,能多活了一年多,值了!
被某種未知但卻似曾相識的情緒激的雙目赤紅,楊默一咬牙,將樹枝丟進了海里,然後雙手一扶、一撐、一踩,就要跳進海里。
孰料經過了幾分鐘的刺骨海水浸泡,他的大腿肌肉已然開始抽筋,剛剛踩上欄杆,立馬就滑摔了下來。
MD,廢材!
楊默摸了摸被磕破的嘴巴,被那抹鮮紅刺激到,眼神變得越加凶戾起來。
再來!
學著流川楓對待櫻木的手段,狠狠給自己的小腿肚來上一腳之後,楊默再次顫顫巍巍地爬上了欄杆。
瞧准樹枝的位置深吸一口氣,正打算縱身往下跳的時候……
隨著一聲驚呼聲,他被一陣巨力扯了回來。
「誰TMD扯我!?」
宛如受傷的獨狼,楊默扭過頭來,眼中凶戾的紅光,讓來者打了一個寒顫。
「那個……楊科長,你現在狀態不好,就別下去了!」
一名身穿默默百炸工作服的家屬咽了咽口水,然後哆嗦著賠了一個笑臉,然後瞅了瞅楊默已經渾身打擺子的身體和嘴上那個腫起來了的傷口。
看見那抹熟悉的橙白相間,楊默眼中的凶光漸漸散去,正想問些什麼的時候。
噗通~
一道矯健的身影從他旁邊一躍而下,然後扯過樹枝,快速地游向海里的三人。
「這位是……?」
楊默疑惑地瞅了瞅海裡面那道連棉衣都沒來得及脫下的身影,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位身體有些肥胖地西南家屬。
似乎一點也不忌諱,這位女家屬一邊快速地脫下棉製的工作服,一邊朝著楊默說道:「這是店裡的顧客,聽到要過來救人,就一起趕過來了。」
「顧客?」
楊默大感意外。
家屬側頭用嘴巴努了努:「是啊,顧客,跟我們一起趕過來的還有好幾十號人呢……這些都是自己有自行車的,那些沒搭上車的,還在後面跑著呢,一會也該到了。」
說著,女家屬瞅了瞅正撲騰撲騰跳進海里救人的員工和顧客,又掃了掃岸上那群吃瓜群眾,胖胖的臉上混雜著鄙夷與驕傲的神情:「楊科長可能不知道,在青島,只有外來務工人員才喜歡到我們的默默百炸和默默百炒扎堆……這些顧客,大部分都是來自德州和蘭陵的呢!」
說著,將脫下來的工作服遞給楊默,示意他先將就著穿上,然後微微吸了一口氣,也不做熱身運動,就這麼撲騰一下,踩著欄杆跳進了海里,然後快速地朝著被沖遠的三人游去……
………………
拽著手上的工作服,楊默看著那一道道或是下水救人,或是咬著牙,背著那些已然走不動路的滯留人群艱難往岸上走的漢子。
不知道為何,渾身疼痛難忍的楊默忽然笑了起來。
德州和蘭陵的老鄉麼?
或許,土狗同學那番在自己看來很有些幼稚的堅持是有道理的。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那些人間味的淳樸底色,不該被霓虹燈抹去。
所以……
其實自己也未必需要以那些冰冷的數字,作為考慮的唯一指標?
看著一對對坐著三輪終於趕過來的白檐帽,又看了看海里那個在女家屬懷裡失聲痛哭的小女孩,
楊默笑的很輕鬆,也笑的很釋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