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至中午,人困馬乏,飢腸轆轆,皇上下令暫停半個時辰,休整歇息,用餐餵馬。
程志業騎了一上午的馬,早已疲憊不堪,趁他爹去和皇上說話的功夫,悄悄溜過來找趙靖玉,二話不說就往馬車裡鑽。
衛鈞和皇甫急忙攔住他,說二公子在裡面休息,吩咐不許閒雜人等騷擾他。
程志業眼一瞪:「我是閒雜人等嗎,我可是你家公子最好的朋友。」
衛鈞一臉的鐵面無私:「沒有二公子的話,誰都不能進。」
程志業素來知道他是個榆木腦袋,除了趙靖玉誰的面子都不給,便也不和他糾纏,跳著腳衝車里喊:「玉,玉,是我呀玉,快讓我進去。」
趙靖玉正在馬車裡吃著點心品著香茗怡然自得,被他一聲聲「玉呀玉」的噁心壞了,差點把吃進去的東西全吐出來。
這不要臉的可不是好打發的,如果不放他進來,他就會一直在外面噁心人,趙靖玉無奈之下,只好吩咐衛鈞把人放進來。
程志業計謀得逞,得意洋洋地上了馬車。
進去一看,車上不止趙靖玉一人,還有一個粉面桃腮唇紅齒白的俊俏小廝,頓時瞪大眼睛驚呼道:「我的天,難怪你不讓我進,說,是不是沒幹好事……」
「閉嘴!」趙靖玉深深蹙起長眉,「你這麼齷齪的人,不配做我朋友,沒正事就快滾!」
程志業嘻嘻笑道:「本來是有的,看到你的小廝就忘了,快告訴我,你從哪裡尋來如此標緻的小廝,怎麼我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謝南嘉認出了他是兵部程侍郎的小兒子,見他打扮得十分招搖,鬢邊還別著紅艷艷的秋海棠,心說這兩個人,真是紈絝到一塊去了,難怪並稱京城二霸。
她不習慣被人當稀罕物似的賞玩,便對趙靖玉說自己坐車乏了,想下去走走。
趕了半天路,她有些內急,想找個地方解決一下。
趙靖玉倒是善解人意,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意思,坐起身道:「我同你去。」
外面都是些大老爺們兒,他不放心謝南嘉一個人出去。
謝南嘉卻拒絕了他:「不敢勞煩二公子,讓衛大哥陪我去就好。」
他這人太不正經,相比之下謝南嘉更願意相信衛鈞。
趙靖玉很不高興,當著程志業的面不好發作,只得應允了她。
衛鈞得了吩咐,尷尬的滿臉通紅,叫他陪一個女孩子方便,還不如叫他去衝鋒陷陣來得簡單。
尤其是這差事容易得罪二公子,他不用想也知道,二公子這會兒肯定恨他恨得牙癢。
出門在外,男人們都不怎麼講究,在不衝撞到聖上的範圍以外隨地就能解決,為了避免謝南嘉看到不該看的,他只能儘量把人往偏僻的山坳裡帶。
謝南嘉倒沒那麼多彆扭心思,她過去也曾隨父親去過軍營,早已對這些見怪不怪。
兩人一同來到遠離人群的山坳,衛鈞紅著臉指指樹林深處:「你去吧,我在這邊等著你,若有事你就大聲叫我。」
謝南嘉應了,自行去往樹林深處。
馬車上,謝南嘉一走,程志業便正經起來,對趙靖玉說道:「你瞧見沒,今年南召王把他的三個兒子都帶來了。」
南召王是聖上同父異母的兄弟,先皇在時去了南召就藩,每年只有秋圍和過年才能回京,往年回京只帶大兒子隨行,今年卻把老二和老三都帶來了,不知道是皇上的旨意還是他自己的意思。
趙靖玉撩開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放下帘子道:「管他呢,愛帶誰帶誰,與我何干。」
程志業道:「我瞧著太子爺似乎和大王子走得很近,頗有些拉攏之意。」
趙靖玉還是那樣事不關已的態度,懶洋洋道:「愛拉誰拉誰,與我何干。」
程志業沒奈何地嘆了口氣:「怎麼會不與你相干,那位爺可是一直對你懷恨在心呢,仔細他聯合其他人對你不利。」
「哼!」趙靖玉冷哼道,「想殺我,他還嫩了些。」
「人家好歹是東宮之主,你也不能太小瞧人了。」程志業道。
趙靖玉狂妄一笑:「我不是小瞧他,我壓根就沒瞧他。」
程志業對他的狂妄毫無辦法,嘆氣道:「不管怎樣你還是要慎重行事,切不可掉以輕心。」
趙靖玉不耐煩聽他說教,起身道:「我尿.急,出去方便一下。」
程志業忙道:「我陪你去。」
趙靖玉掀開門帘跳下車,皇甫和另外六名侍衛立刻把他圍了起來。
本來他一身紅衣就十分招搖,加上這前呼後擁的排場,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平時和他關係好的幾個公子哥,其他人都暗暗撇嘴不屑。
趙靖玉就是喜歡別人看不慣他又奈何不了他的感覺,衝著自己相熟的哥們兒招手,呼朋引伴地喊他們一起去方便。
一群人烏泱烏泱地走遠,渾然不理會身後的白眼和非議。
方便完了,趙靖玉提議道:「聽說雲南王的小兒子丰神俊朗,人中龍鳳,哥幾個去見識見識可好?」
幾個人都閒得發慌,紛紛響應。
程志業忙勸阻道:「幾個王爺和王子殿下正在陪著皇上和太子用膳,咱們這時候去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趙靖玉道,「你們只管跟著我,有事我擔著。」
程志業見他不聽勸,急得直跳腳。
平時在京城想怎麼橫都行,如今是隨同皇上出行,還有個太子爺在對他虎視眈眈,他竟還不知收斂,實在叫人頭疼。
不止程志業著急,皇甫也同樣著急,監行時侯爺是叮嚀了又叮嚀,叫二公子沒事別往皇上和太子跟前湊,還吩咐他們一定把二公子看好,可他這倔脾氣,誰看得住呀?
要把衛鈞在,或許還能勸上一勸,偏偏衛鈞又被二公子打發走了,這可如何是好?
正焦急,衛鈞陪著謝南嘉回來了。
謝南嘉看到一群人圍著趙靖玉嚷嚷,心裡咯噔一下,還以為趙靖玉和人發生了爭執,顧不上多想,跑過去問道:「怎麼了這是?」
脆生生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公子哥們的注意,幾個人都向她看過來,見是一個俊俏的小廝,齊齊瞪大了眼睛,驚呼道:「這是誰的小廝,好生俊俏。」
「我的!」趙靖玉上前一步把謝南嘉攔在身後,不准那些人看她。
那些人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七嘴八舌地問趙靖玉從哪兒弄來的小廝。
趁著趙靖玉應付狐朋狗友,皇甫對衛鈞和謝南嘉講了原委,叫他們快點勸勸二公子,不要去皇上面前瞎轉悠。
才出來半天,二公子就開始作妖了,衛鈞也十分頭大,發愁地推推謝南嘉,小聲道:「你此行的任務就是管束二公子,先試試手吧!」
謝南嘉一點都不想管趙靖玉,但她受了定遠侯和老太太的雙重託付,又怕趙靖玉任性妄為連累到自己,只得硬著頭皮從後面扯了扯趙靖玉的袖子:「二公子,別鬧了,快回車裡吧!」
本是平平常常的一句子,那幾個公子哥卻嗷嗷怪叫起來。
謝南嘉沒明白怎麼回事,眨著眼睛迷惑不解地看著趙靖玉:「我說錯話了?」
那幾個人發出猥瑣的笑聲。
「都他娘的給老子滾!」趙靖玉陡然大怒,方才還陽光明媚的俊顏瞬間陰沉得能擰出水。
幾個人沒想到他會惱,全都訕訕地噤了聲,程志業趁機把他們拉走了。
「上車!」趙靖玉氣哼哼地命令謝南嘉。
謝南嘉一頭霧水,暫時不敢再觸怒他,乖乖地上了車。
趙靖玉隨後上來,放下車簾,陰沉著臉坐在她對面,也不說話,只拿眼刀子戳她。
「到底怎麼了?」謝南嘉疑惑道。
趙靖玉冷哼一聲:「怎麼了你自己不明白?」
「明白什麼?」謝南嘉雙手一攤,「我不就說了一句話嗎?」
「誰准你說話的?」趙靖玉不悅道,「那麼多男人,你為什麼要跑過去說話,你很喜歡拋頭露面是嗎?」
「……」謝南嘉怔怔一刻,也惱了,「誰喜歡拋頭露面了,我在府里待得好好的,是你非要讓我來,你以為我想管你呀,我是怕你被皇上砍頭的時候連累到我,我好不容易才活過來的……」
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她猛地打住話頭,沒再往下說。
趙靖玉卻敏銳地抓住了她的口誤,追問道:「什麼叫好不容易才活過來,難道你死過一回不成?」
「……我就隨口一說。」謝南嘉緩和了語氣,委屈巴巴道,「當初是你去求老太太,叫我跟著你時刻提點你,監督你,省得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現在倒好,我不過才說了一句,你就惱成這樣,既如此,不如趁著還沒到西山,叫人把我送回去,反正我也管不了你,省得在這惹你生氣。」
她這麼一委屈,一賭氣,小嘴一撅,眉眼一耷,趙靖玉整顆心都軟了,火氣也發不出來了,嘆氣道:「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是不喜歡別人用齷齪的眼光看你。」
謝南嘉道:「天底下那麼多光風霽月的君子,誰叫你整日結交那些個思想齷齪的小人。」
趙靖玉失笑:「這麼說倒要怪我了,我是不是還得給你賠罪?」
「不敢當。」謝南嘉正色道,「只是你以後別再和那些不務正業的公子哥交往了,對你的前程沒什麼幫助,反倒帶壞了你。」
說著說著又忘了自己如今的年紀和身份,口氣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趙靖玉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打趣道:「你怎麼一下子變成了花嬤嬤,這麼愛說教,將來你的夫君可怎麼受得了?」
謝南嘉倏忽羞紅了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又在趙靖玉面前失控了,遂低下頭,不再言語。
趙靖玉擰眉打量她,即便早已對她的行事了如指掌,也很難相信她入府短短時日已經親手結果了兩個人的性命。
這個時而嬌憨,時而狡詐,時而溫順,時而暴躁,時而談笑風聲,時而殺人不眨眼的女孩子,就像一道難解的迷,讓他在不知不覺中越陷越深。
更可氣的是,她撩動了別人的心,自己卻渾然未覺,一門心思向著只有她自己知道別人誰都看不懂的目標行進,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放在眼裡。
多麼可惡!
……
天黑後,大隊人馬終於到達西山營地,在武安將軍謝戰霆的指揮下,眾人有條不紊地住進各自的帳篷,安頓好之後,開始用晚飯。
安全起見,皇室成員的帳篷在營地的最中心,為了顯示對趙靖玉的重視,皇上特意讓趙靖玉也住在那邊。
趙靖玉帶來的物件太多,八個侍衛搬了半天才搬完。
他自己卻什麼也不干,袖著手指揮謝南嘉把他的東西分門別類歸置起來。
正忙活著,進來一個手持拂塵,慈眉善目的中年太監,傳趙靖玉去見皇上。
謝南嘉認得此人,他便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太監總管司方正。
皇上召見,不敢怠慢,謝南嘉放下手裡的活,幫趙靖玉整理好發冠衣衫,而後由衛鈞和皇甫隨他一同前往。
到了地方,衛鈞和皇甫被攔在外面,趙靖玉一人跟著司方正進了帳篷。
當今聖上宋萬基身著居家素袍,閒適地坐在几案前用膳,兩個小太監服侍在側。
趙靖玉上前,撩衣擺下跪行禮,宋萬基免了他的禮,叫他在自己對面坐下,語氣淡淡地問道:「朕聽說你此行帶了一個十分俊俏的小廝,可有此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