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為你驕傲

  箭頭閃著寒光,瞄準了車駕上的玉澤王,兩方人馬同時發出驚呼,又同時停止了一切動作,和玉澤玉一樣,不敢置信地看嚮慕柯。

  周圍除了風聲和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再無任何聲響。

  連馬兒都停止了嘶鳴。

  「慕柯,你幹什麼?」謝南嘉驚詫地發問,「莫非你要弒父不成?」

  慕柯已經廝殺了幾個時辰,身上臉上遍布血污,他咧開嘴,沖謝南嘉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滿臉的血漬使他看起來像剛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令人不寒而慄。

  「父王!」慕柯沒有回答謝南嘉,目光灼灼看向玉澤王,「父王說過,草原的兒女寧死不可丟掉尊嚴,兒子知道,一統天下是你此生最大的心愿,你放心,兒子一定會替你完成這個心愿的!」

  玉澤王目眥盡裂,恐懼和憤怒讓他話都說不出來,喉嚨里發出絕望的嗚咽。

  這是他最聽話最懂事最讓他省心的兒子,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兒子還有如此狠絕的一面。

  「父王,兒子這麼做也是為你好。」慕柯又道,「你和宋景行聯手對付大周,大周的皇帝橫豎都不會放過你的,即便兒子現在投降來保你性命,那也是一時的,與其咱們父子被他們押去離家幾千里的地方砍頭,倒不如兒子給你來個痛快,讓你死在玉澤的土地上,將來兒子還可以為你報仇。」

  「瘋子,瘋子……」玉澤王終於能開口說話,對慕柯破口大罵,「逆子,你這個豬狗不如的逆子,你弒殺親爹,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地獄?」慕柯放聲狂笑,「父王睜大眼睛看看,如今的草原跟地獄有什麼區別,我們死了那麼多人,屍體都堆成山了,這地獄是父王你一手造就的,我若投降保你活命,千萬將士豈不都白死了,所以,就算是為了死去的將士,我今天也絕對不會投降,父王,你就放心的去吧,等我得了天下,我會去你墳前告訴你的!」

  他的眼神變得決絕而冷冽,將手中長弓拉滿,再度瞄準玉澤王。

  所有人都屏起呼吸,連夜風都停止了流動,空氣為之凝固。

  這時,玉澤軍突然從中間一分為二,無聲地往兩邊退開,讓出一條通道,緊接著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人一騎如黑色閃電飛馳而來。

  「大王子,是大王子,大王子來了……」

  伴隨著玉澤軍的此起彼伏的呼喊,慕淵拍馬趕到。

  「淵兒,快救為父,你弟弟要殺我!」聽聞慕淵到來,玉澤王絕望的眼睛瞬間迸發出求生的光芒,扯著嗓子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呼喚自己的長子。

  慕柯心頭猛地一跳,毫不猶豫地鬆開手,羽箭呼嘯著向玉澤王飛去。

  「慕柯!」

  「衛鈞!」

  慕淵和謝南嘉同時大喊出聲。

  與此同時,慕淵一箭射穿了慕柯的胸膛,衛鈞則揮刀劈嚮慕柯射來的箭,在箭尖觸到玉澤王額頭的前一瞬間,將那箭斬成兩段。

  斷箭跌落草叢的同時,慕柯一頭栽下馬背,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再無聲息。

  玉澤王的魂兒都嚇飛了,木木地坐在那裡,褲子濡濕一片。

  戎馬半生的草原之王,被自己兒子嚇尿了褲子。

  慕淵似乎還沒有從極度的驚駭中醒來,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弓箭,過了許久,才仰天發出一聲嘶吼。

  「父王!」他悲痛欲絕地呼喚玉澤王,「兒子殺了自己的兄弟……」

  「殺得好!」玉澤王羞憤交加,顫聲道,「此等禽獸不如的逆子,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

  「那你呢?」遠遠傳來一個女孩子清脆的聲音。

  人們從震驚中回過神,轉頭去尋那聲音的所在。

  一匹白馬馱著一個白衣女子進入人們的視線,謝南嘉認出了她,向她招手致意。

  慕淵也隨即認出,這姑娘就是賀雲將軍的女兒,雲舒。

  雲舒回應著謝南嘉,策馬來到玉澤王面前,用質問的語氣問道:「你兒子要殺你,就是禽.獸不如,你殺了你的父王,豈非同樣禽.獸不如?」

  玉澤王大驚,瞪大眼睛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姑娘,疑惑道:「你是誰,為何誣陷本王?」

  「是不是誣陷,你自己心裡清楚。」雲舒道,「你當年為了爭王位,不惜對老王上用毒,強迫他將王位傳給你來換取解藥,然而,老王上將王位傳給你之後,你卻沒有給他解藥,眼睜睜看他毒發身亡,卻對外說他是暴病而死,我說的對不對?」

  離得近的玉澤軍都聽到了雲舒的話,一時又驚又懼,議論紛紛。

  慕淵也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父王會毒殺祖父。

  玉澤王本就因為方才的驚嚇而臉色發白,此時的臉上更是比月光還要慘白。

  「一派胡言!」他對雲舒怒目而視,大聲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是賀雲將軍的女兒。」雲舒道,「我父親告訴我,七公主不是被老王上趕走的,是老王上知道自己中了你的毒,所以才讓七公主帶著紅衣令遠走他鄉,隱姓埋名,為的就是不讓紅衣軍落在你手裡,因為你野心太大,又不自量力,總想著一統天下,老王上擔心早晚有一天玉澤國會葬送在你手裡……」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葬送玉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玉澤更強大,我要為玉澤開疆擴土,讓玉澤的子民遍布天下,讓玉澤千秋萬代永遠做這世界的王!」玉澤王情緒激昂地喊道,「你們根本就不懂,父王根本就是個老頑固,他一輩子就守著這一片草原,也想讓他的子民一輩子過著牧馬放羊的日子,可我不想,我不想……」

  「你不想,所以你的子民現在連羊都放不成了!」謝南嘉也激動起來,騰地從馬上躍下,與玉澤王相對而立,聲音蓋過了他的聲音,指著前面的士兵和遠處的草原沖他怒吼,「因為他們都死了,死在這世代養育他們的草原,屍體都堆成了山,就為了滿足你那不切實際的欲望。

  你根本就不明白,這天下,不是你的天下,也不是誰的天下,而天下人的天下,天下這麼大,誰能將它完全占有,如此淺顯的道理,為什麼非要用屍骨遍野,生靈塗炭來驗證,為什麼,為什麼?」

  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四下寂寂,只有謝南嘉憤怒的吼聲在迴蕩。

  所有人的心都因為她的話語顫抖,所有人的血都因為她的話語沸騰,這一刻,所有人都想隨她一起振臂高呼:「為什麼?為什麼?」

  玉澤王徹底被震住,盯著謝南嘉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慕淵呆坐在馬上,痴痴望著那個在火光中慷慨激昂的姑娘,突然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和她的距離是那麼遙遠。

  他們之間隔著的,不是趙靖玉,不是大周,而是天下。

  他妄想獨占天下,而她卻心懷天下。

  他眼裡的天下,和她眼裡的天下,不是同一個天下。

  就在所有人都因為謝南嘉的話語激動不已時,遠處突然出現一道紅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策馬直向謝南嘉衝去。

  眾人都沒來得及反應,唯有守在謝南嘉身邊的衛鈞皇甫,迅速抽刀上前將謝南嘉護住,隨即卻又一怔,同時收刀退了回去。

  「是二公子!」皇甫興奮地對謝南嘉說道。

  謝南嘉笑起來。

  她當然知道是二公子,從趙靖玉出現在她視野的一剎那,她就已經認出了他。

  趙靖玉直衝到謝南嘉面前,才猛地勒住韁繩,馬兒嘶鳴著抬起前蹄,又重重落下,馬頭和謝南嘉相距不過一拳。

  謝南嘉一點都沒有驚慌,仿佛對趙靖玉的騎術充滿信心,篤定他不會讓馬兒傷著自己。

  「袖兒!」趙靖玉低頭喚道,這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自動消失,天地間,只剩下謝南嘉一人,映在他的眼眸,印在他的心底。

  「袖兒!」他又喚了一聲,突然俯身出手,一把抓住了謝南嘉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提,將她提上馬背,放在自己身前,從後面緊緊摟住了她。

  謝南嘉打死也想不到他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出這樣的舉動,當即羞紅了臉,好在是晚上,沒有人發現她的窘迫。

  「你這人怎麼這樣,也不看看是什麼場合,快放我下去。」她小聲說道,語氣幽怨又無奈。

  「我不!」趙靖玉道,「從現在開始,我一刻都不許你離開我身邊!」

  謝南嘉:「……」

  「媳婦兒,你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說的太好了。」趙靖玉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為你驕傲,也為我自己找到這麼好的媳婦兒驕傲。」

  謝南嘉:「……」

  「你不在前邊作戰,跑這裡來幹嘛?」

  「作什麼戰,你沒發現戰鬥停止了嗎?」趙靖玉道。

  謝南嘉一愣,趙靖玉不說她還真沒發現,前方的喊殺聲已經停止,玉澤軍也都安靜下來了。

  「怎麼回事?」她驚訝道。

  「老王上生前深得子民愛戴,玉澤王毒殺老王上的消息在玉澤軍中傳開,沒有人再願意為他賣命了。」趙靖玉道。

  玉澤王在旁邊聽到這話,心徹底涼了。

  「玉兒!」他顫聲喚趙靖玉,「我是你的舅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