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愛情使人卑微

  謝南嘉是全場唯一的客人,時刻受人關注,因此,她被慕淵拉開時,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等她回到位子上,二王子慕柯第一個過來和她打招呼。

  「看來袖兒姑娘和我王兄一路行來相處得很融洽。」慕柯帶著幾分酒意說道,「你們關係如此親密,讓我非常後悔當初沒有主動要求去大周,如果當初去的是我……」

  「如果當初去的是你,你未必能成功。」謝南嘉犀利地打斷了他的臆想,「我和你王兄的關係沒你想得那麼好,而且我也不是和誰都能談得來,我醉了,二王子請便吧!」

  在玉澤王的五個兒子當中,這個二王子長得最為英俊瀟灑,可不知道為什麼,謝南嘉卻對他最沒有好感。

  或許是因為他的鷹勾鼻子,讓他看起來透著些許陰險,也或許是他公孔雀般的自戀,見到女人就想開屏,給人一種輕浮感。

  相比之下,慕淵雖然粗魯了些,起碼沒這麼討厭。

  慕柯被謝南嘉一通搶白,臉上有些掛不住,但謝南嘉是貴客,又是女人,他也不能當場發火,端著酒杯悻悻而去。

  「好玩兒好玩兒,真是太好玩兒了,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二王兄在女人面前栽跟頭呢!」離謝南嘉最近的玉澤小公主慕熙拍著手喊道。

  慕熙是慕淵的親妹妹,也是玉澤王最小的女兒,很受玉澤王寵愛,所以言行十分無忌。

  她這麼一喊,其餘幾位公主都跟著咯咯地笑。

  原本其他人還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聽到她喊,大家都嚮慕柯看過去。

  慕柯頓時惱羞成怒,摔了酒杯,忿然離席。

  玉澤王很不高興,責怪慕柯的母親沒有教育好兒子。

  慕柯的母親是王后從前的侍女,仗著美貌爬了玉澤王的床,懷孕後被玉澤王收為側室,加上慕柯長相出眾,本領超群,處處與慕淵爭風頭,王后因此特別厭惡她們母子二人。

  見她們母子因謝南嘉而被大汗責怪,玉澤王后對謝南嘉的態度緩和了不少,甚至將她請到自己身邊入座,與她碰了一杯酒。

  「大汗說你是個很不簡單的女人,還說誰要是得到你就能得到天下。」玉澤王后道,「我也看出來我的兒子很喜歡你,但我們王室的尊貴血統不容玷污,所以,如果你想和我兒子在一起,我也不反對,但你得保證你不能生下慕淵的孩子。」

  「……」謝南嘉無語到了極點,想不通她的優越感到底從何而來,一個人得有多自信,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她是不是以為她所在的草原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她不曾接觸的外族,她不曾到過的地方,都得以她們草原為尊,都得向她們俯首稱臣。

  她是不是根本不明白什麼叫附屬國?

  謝南嘉真不知道是該為她的坐井觀天感到可悲,還是該為她的盲目自信感到可笑。

  「王后娘娘,你多慮了。」謝南嘉抿了一口酒,笑盈盈道,「我不會嫁給你兒子的,你放心吧!」

  「為什麼?」玉澤王后很意外,似乎不相信會有女人看不上她兒子。

  謝南嘉突然覺得,她和慕柯倒像是一對親母子。

  「因為我是鳳命之女,你們草原太小,裝不下我的翅膀。」謝南嘉笑著回她。

  「……」玉澤王妃怔怔地看著她,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倒是坐在她右手邊的,那個恨不得將謝南嘉當烤羊腿一樣吃掉的女人,聽到她們的對話後,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

  宴會進行到一半,酒意正酣的人們開始翩翩起舞,男男女.女手拉手圍成一個圈,繞著場地中央的篝火又唱又跳。

  謝南嘉從來沒見過如此粗獷的舞蹈形式,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

  慕淵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拽了起來:「光看著有什麼意思,一起跳。」

  「我不會……」謝南嘉說道,卻被他不由分說拉進了隊伍中。

  他倒是會挑地方,故意衝散了小公主和一個男人,讓小公主挽著謝南嘉的左手,他自己挽著謝南嘉的右手,被衝散的那個男人一頭霧水,試探著想去挽他的手,被他惡狠狠瞪了一眼,嚇得扭頭就跑。

  「大王兄,你把小王妹的心上人嚇跑了。」男人後面是二公主,男人一跑,二公主便補上來挽住了慕淵的手。

  「什麼心上人,他也配!」慕淵粗聲道,「他至今還沒有馴服過一匹野馬,父王不會讓小王妹嫁給他的。」

  二公主撇撇嘴,看向謝南嘉。

  「那你呢,父王會讓你娶這個女人嗎?」

  慕淵登時黑了臉:「好好跳你的舞,女人話太多就會變成黑老鴰!」

  「……」二公主的嘴撅得能拴頭驢。

  謝南嘉忍不住笑出聲來,頭一回覺得,草原上的人還挺有趣的。

  「你笑什麼?」小公主隔著謝南嘉,聽不清哥哥姐姐在說什麼,好奇地問謝南嘉。

  「沒什麼。」謝南嘉搖搖頭,湊過去問她,「你們為什麼都說漢話?」

  「是父王要求我們說的。」小公主道,「父王說將來我們會搬到中原去住,所以從幾年前就要求我們說漢話,還專門為我們請了教漢話的老師,剛才被王兄嚇跑的那個,就是我們的老師。」

  「哦。」謝南嘉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心裡卻十分震驚,原來玉澤王想吞併大周不非一天兩天,而是從幾年前就開始著手準備了。

  那麼,他和宋景行是最近才決定聯手,還是早有勾結?

  按理說,宋景行的身世也就今年才大白天下,在此之前,身為太子的他,不應該會暗中勾結異族,極有可能是得知自己要被流放之後,才通過黨羽聯繫上的玉澤王,開出豐厚的條件,請求玉澤王助他一臂之力,而玉澤王正好有進軍中原的打算,兩人便一拍即合。

  這麼說來,他們合作的時間並不長,宋景行可能和她一樣,也是頭一回見玉澤王。

  那麼,如果她能開出比宋景行更優渥的條件,玉澤王會不會放棄與宋景行的合作?

  「在想什麼?」慕淵重重捏了下她的手,打斷她的思緒。

  謝南嘉回過神,笑了笑,沒回答。

  慕淵也沒深究,而是指出她的舞步太敷衍,像是在走路,讓她跟自己好好學。

  謝南嘉便認真地學了一會兒,很快就跳得像模像樣了。

  慕淵道:「你很有悟性,現在可以試試一邊唱一邊跳,這樣更有趣。」

  他們唱的是草原的歌,謝南嘉聽不懂,慕淵便將歌詞換成漢話唱給她聽,大意是一個少年在放牧的時候遇見一個美麗的姑娘,問那姑娘是否願意做他的新娘,姑娘說等到草原上開滿了五月花,她就會嫁給少年,做他的新娘。

  「五月花是什麼花?」謝南嘉問。

  慕淵想了想道:「漢話好像是叫芍藥,因為在五月盛開,所以叫五月花,五月是草原最美的季節,很多人選在那時候舉行婚禮,如果你明年……」

  他說著說著停下來,把沒說完的話又咽了回去。

  謝南嘉愣了下,笑著道:「我已經學會了,你聽我唱得對不對。」

  說著便放開嗓子跟著大家的節奏唱起來,第一遍不熟練,唱得磕磕巴巴,慕淵說她唱得像黑老鴰在叫。

  謝南嘉哈哈大笑。

  慕淵痴迷地看著她,她的笑顏在篝火的映照下,像一朵盛放的芍藥花。

  狂歡的人群外,篝火照不到的地方,隱藏著幾個黑衣蒙面人,他們並排蹲在暗影里,與黑夜融為一體,只有幾雙眼睛閃著亮光。

  其中有一雙桃花眼尤其亮,亮得能噴出火。

  「我在這裡餵蚊子,她卻在那裡挽著男人的手唱歌跳舞,還笑得那麼開心,她怎麼可以這樣?」

  「二公子息怒,袖兒姑娘肯定是在迷惑對方。」皇甫低聲勸道。

  「那也不行,她只能對我一個人笑!」趙靖玉氣呼呼說道。

  「為什麼只能對你一個人笑,難道我們都不配嗎,我們也一樣在這裡餵蚊子呢!」周雲成小聲抗.議。

  「你閉嘴!」趙靖玉低斥,「總之我咽不下這口氣,我現在就去把她搶回來。」

  說著就要起身衝過去。

  「別呀,你可千萬不能衝動,你看看周圍的弓箭手,一旦暴.露,咱們會被射成馬蜂窩的。」程志業連忙按住他的肩,不讓他起來。

  趙靖玉急了,一把打掉他的手:「起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惦記著雲舒,我又不是不救她,一個一個的救不行嗎?」

  「你這樣,一個都救不回來。」程志業道。

  「那你說怎麼辦,就讓我在這兒貓著,一面餵蚊子,一面看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載歌載舞嗎?」趙靖玉怒道,起身就走。

  「可是二公子,夜行衣很醜的,你不是要美美的去見袖兒姑娘嗎?」衛鈞突然開口道。

  趙靖玉一愣,猛地頓住身形,停了一會兒,又慢慢蹲回原地。

  「你說得對,這衣裳太醜了,頭套也丑。」

  「……」幾個人都無語凝噎。

  誰能想到,關鍵時刻是愛美之心讓二公子停止了衝動。

  「你剛剛怎麼不攔我了?」趙靖玉撞了程志業一下,小聲問道。

  「攔你幹嘛?」程志業反問。

  趙靖玉:「……你不是說這樣出去會被打成篩子嗎?」

  「你不是受不了那什麼……載歌載舞嗎?」程志業道,「大不了我們陪你一起死嘍!」

  趙靖玉默然一刻,幽幽道:「我倒也不是受不了,主要她笑得那麼真誠,我怕她會拋棄我。」

  程志業:「……」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卑了,是信不過袖兒,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趙靖玉又沉默下來,認真地思考起這個問題。

  事實上,自打從南召回來,他就一直有種危機感,袖兒又美麗,又聰明,又能幹,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文能運籌帷幄,武能上陣殺敵,簡直完美到無可挑剔,以至於他總是擔心自己配不上她。

  因為他覺得自己也就投胎投得好,不然真沒什麼能和袖兒比的。

  「愛情使人卑微,你這種感覺我懂。」周雲成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挪過來,對他小聲說道。

  「確實如此,我亦深有同感。」程志業道。

  衛鈞:「……」

  皇甫:「……」

  大敵當前,三位公子居然在敵人家門口悲春傷秋地感慨起了愛情,這種感覺好詭異。

  這時,對面的歌舞突然停了,狂歡的人們自動站成兩排,在明亮的篝火映照下,一個瘦高身形的男人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緩緩走入人群中央。

  玉澤王親自上前迎接,哈哈笑著和他見禮,而後引著他向謝南嘉面前走去。

  兜帽遮住了那人的臉,趙靖玉雖看不真切,卻仍然憑身形步伐認出了他。

  果然是他!

  他終於出現了!

  「給我弓弩!」趙靖玉向後伸手,低聲吩咐道。

  後面更深的黑暗中,有人影一閃而過,遞過來一把穿雲弩。

  趙靖玉手持弓弩,瞄準了那人。

  正要發射,那人突然上前一步,猛地將謝南嘉拽到身前,不知說了句什麼,彎下腰,往謝南嘉臉上湊過去。

  趙靖玉忙鬆開手指,放棄發射,後背瞬間出了一層汗。

  他看到謝南嘉想要掙開那人的手,卻怎麼也掙不脫,最後被那人攬著腰去了餐桌前,與他並肩而坐。

  兩人說了幾句話,那人端起酒杯,邀謝南嘉共飲,謝南嘉揚手潑了他一臉酒。

  那人被激怒,沖謝南嘉舉起巴掌。

  趙靖玉扔下弓弩就要衝過去,被程志業和周雲成死死摁住。

  然而那一巴掌並沒有落下,關鍵時刻,慕淵從後面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幾個人正看得著急,附近的衛兵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大聲招呼同伴,舉著火把向他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