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男人不能慣

  趙靖玉一個頭兩個大,面對謝南嘉似笑非笑的注目,感到後背一陣發冷。

  昨天晚上他一回府,還沒來得及感受回家的喜悅,就被突然冒出來的雲舒嚇了一大跳。

  對於自己幼年時的玩伴,他多少還有些印象,也記得確實有個叫雲舒的丫頭住在他家隔壁,每天一大早就跑去找他玩,天黑了還不願意回家,時常要在他家蹭了晚飯,直到她母親隔著牆叫她「阿舒,阿舒,該睡覺了」,她才會磨磨蹭蹭地回家。

  那時候,兩家的大人相處很好,的確曾開玩笑地提過讓他們兩個結娃娃親之類的話,可他從來沒有答應過。

  母親問他為什麼不同意,他說他不喜歡太粘人的丫頭。

  那時候他才幾歲大,母親並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只說長大就喜歡了。

  而他也沒有把母親的話當回事,因為那時的他根本就不關心娶媳婦的事,他只要有飯吃有小夥伴玩就足夠了。

  母親去世後,是雲舒的父親和定遠侯一起將她安葬的,葬禮過後,他便跟著定遠侯來了京城,雲舒一家三口為他送別,雲舒當時還哭著追出去好遠。

  但是他敢肯定,無論是母親還是雲舒的父母,沒有任何人和他說過他們兩個定親的事,至於雲舒說的一式兩份的婚約和一人一半的玉環,他更是見都沒見過。

  昨天晚上他還當著雲舒的面問了定遠侯,定遠侯說他也不知道這事,當年雲舒的父母什麼都沒和他提起過。

  雲舒給他看那張婚約,說上面的字是他母親親筆寫的,手印是他母親親手印上去的,還有那半塊玉環,也是他母親的飾物,由雲舒的父親親手掰成兩半的。

  時隔多年,他早就忘了母親的字體是什麼樣的,至於手印就更加無從考證了。

  況且雲舒的父母也都不在了,根本沒有人能證明雲舒說的是真是假。

  這倒不是他在找藉口推卸責任,實在是他連雲舒本人是真是假都不敢肯定,因為時隔多年他早就忘了她的長相。

  可是雲舒卻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妻,還口口聲聲叫他小乖哥哥。

  小乖是他的乳名,也是他八歲之前唯一的名字,母親沒給他取大名,興許是在等著有一天讓父親為他取名。

  那時候周圍的鄰居全都叫他小乖,雲舒也確實是叫他小乖哥哥,但他不能憑這麼一個稱呼,就相信她是真的雲舒。

  而且,他現在實在不喜歡這個稱呼,聽一遍就能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委婉地提醒雲舒,要麼叫他的大名,要麼叫他二公子,可雲舒就像沒聽見一樣,還是一口一個小乖哥哥地叫。

  他自己尚且覺得肉麻,何況謝南嘉,因此,一聽到雲舒當著謝南嘉的面又叫他「小乖哥哥」,他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說了讓你不要再這樣叫我,你為什麼不聽?」他板起臉鄭重其事地警告雲舒,「你要再這樣叫的話,我就只能請你離開侯府了。」

  哼!謝南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暗自冷笑,裝什麼裝,嘴上這麼說,心裡指不定多受用呢!

  雲舒撅起小嘴,眨巴著無辜的眼睛道:「人家從小就是這麼叫你的,一下子怎麼改得過來,你總得讓人家慢慢改嘛!」

  趙靖玉:「……行,那你抓緊時間改,還有這個『人家』以後也不要用了,聽著好彆扭。」

  「哦,我知道了。」雲舒乖巧道,「小乖哥哥,我這麼聽話,你不會再趕我走吧?」

  趙靖玉:「……」

  說實話,人家姑娘父母雙亡,舉目無親,千里迢迢來到京城投靠他,他一時還真做不出把人趕走這麼絕情的事。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證實雲舒的身份,如果她真的是雲舒,他會想辦法把她妥善安置,如果是假的,那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

  但在此之前,他必須得和謝南嘉把話說清楚,否則他往後的日子就別想好過。

  「袖兒……」他叫了一聲,往謝南嘉跟前走去。

  謝南嘉卻騰一下站了起來:「二公子和雲舒姑娘在這裡陪老太太說話吧,我去似錦院瞧瞧小公子。」

  說著也不等老太太反應,扶著流蘇的手下了四方榻,擦著趙靖玉的肩膀揚長而去。

  既然他捨不得把雲舒送走,那她自己走好了。

  趙靖玉心裡咯噔一下,愣神的功夫,謝南嘉已經走過去了。

  老太太急了,催促他:「你愣著幹嘛,還不快去追。」

  「哦哦哦……」趙靖玉回過神,忙追了出去,「袖兒,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小乖哥哥,我也要去!」雲舒喊道,跟在他後面跑出門。

  老太太一口氣還沒喘勻,被雲舒氣得堵在嗓子眼,臉都憋紅了。

  「快攔住她,別讓她跟著添亂。」

  有僕婦應聲追出去,片刻後空手而回。

  「攔不住,那姑娘死活抓住二公子的袖子不撒手。」

  「沒規矩,沒教養!」老太太重重地拍著几案,「大庭廣眾和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誰說不是呢!」花嬤嬤道,「眼看二公子和袖兒姑娘好事將近,也不知道從哪裡殺出這麼個程咬金,惹惱了袖兒姑娘,二公子的日子又該不好過了。」

  「你們一個個的也是不長眼,明知道袖兒在這,就不該讓她進我的院子,到底是誰把她放進來的?」老太太衝著屋裡下人發火。

  雲雀在趙蘭姝身後縮了縮脖子。

  趙蘭姝也繃緊了身子,生怕有人猜到雲雀頭上。

  她原本還想著兩個未婚妻會大鬧一場呢,誰知袖兒居然都沒接雲舒的招,讓她大失所望。

  真是白忙活一場。

  事實上,謝南嘉就是不想如她所願,才忍著沒發脾氣,等出了慈安居之後,對著追上來的趙靖玉和雲舒,謝南嘉立刻就變了臉。

  「你要是不想影響我看孩子的心情,就別像只狗似的跟在我後面,帶著你的青梅哪遠滾哪去!」

  趙靖玉:「……」

  罵得可真狠呀!

  居然說我是狗!

  狗就狗吧,她還能罵人,說明還有挽回的餘地,我應該高興才對。

  雲舒卻不幹了,上前沖謝南嘉喊道:「你憑什麼罵我小乖哥哥?」

  謝南嘉冷冷瞥她:「我樂意,他也樂意,你管得著嗎?」

  「他樂意?你哪隻眼看見他樂意了?」雲舒轉頭看向趙靖玉,「小乖哥哥,你樂意讓她罵你嗎?」

  「嗯!」趙靖玉重重點頭,「我樂意。」

  雲舒:「……」

  謝南嘉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趙靖玉想跟上去,又怕雲舒再跟著他,只得叫衛鈞:「衛鈞,把她帶走!」

  衛鈞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把雲舒嚇了一跳。

  「你是人是鬼,怎麼無聲無息的,你別碰我,我不跟你走,啊啊啊……」

  衛鈞面無表情地抓起她甩在肩上,扛破麻袋似的扛走了。

  趙靖玉總算擺脫了這個跟屁蟲,急急忙忙去追謝南嘉。

  一路小跑追到似錦院門口,就差一步的距離,馮倫在謝南嘉的吩咐下「砰」的一聲關了門,將他拒之門外。

  趙靖玉剎不住腳,一鼻子撞在門上,撞出兩眼淚花。

  「袖兒,你聽我說……」他捂著鼻子淚汪汪地喊道。

  謝南嘉充耳不聞,挽著袖兒娘的手進了屋。

  趙靖玉喊了幾聲得不到回應,又叫馮倫:「馮倫,你把門打開。」

  馮倫隔著門道:「袖兒不讓開。」

  趙靖玉鬱悶道:「你聽她的幹嘛,這裡是定遠侯府,不是鎮國公府,我才是你的主子。」

  「你不聽她的嗎?」馮倫問。

  「……」這話問的,趙靖玉竟無法反駁。

  我敢不聽她的嗎?

  畫樓綠柳和趙蘭芝四姨娘幾個隨後跟了過來,就見趙靖玉抱著膝蓋垂頭喪氣地坐在門前的台階上。

  「二哥哥,你怎麼不進去?」趙蘭芝問。

  「袖兒不讓我進。」趙靖玉沮喪道。

  趙蘭芝掩嘴竊笑:「你活該!」

  「……」趙靖玉氣不打一處來,「你這丫頭,自從當了管家婆,膽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竟敢這麼跟二哥哥說話,你忘了當初是誰幫你找了那麼好的婆家?」

  「沒忘,是袖兒。」趙蘭芝脆聲道。

  趙靖玉:「……」

  這日子沒法過了,所有人都幫著袖兒欺負我!

  氣歸氣,人還是要抓緊時間哄,他只得又腆著臉求趙蘭芝:「四妹妹,你來叫門,袖兒和你好,肯定會讓你進去的。」

  趙蘭芝擺手:「我不叫,反正我又不著急,我就在這兒等著好了。」

  「……」趙靖玉噎得心口疼,又去求畫樓,「畫樓姑娘……」

  畫樓木著臉,不等他說完就拒絕了他:「我也不著急。」

  趙靖玉差點抓狂。

  哎,這些姑娘都是吃豹子膽長大的嗎,不怕二公子也就算了,連太子都不怕嗎?

  我這個太子怎麼當的這麼窩囊?

  是因為還沒有正式冊封嗎?

  太可惡了,我現在就進宮去找皇上,讓他立刻馬上給我舉行冊封大典,我嚇不死你們!

  可是不行啊,袖兒要是不原諒我,登基大典也沒用啊!

  袖兒,袖兒你聽我說好不好?

  謝南嘉聽不到他的心聲,正抱著兒子熱淚盈眶。

  幾個月沒見,孩子不但能牽著人的手蹣跚學步,還會奶聲奶氣地發出類似「娘」的聲節,讓謝南嘉感到驚喜又心酸。

  可憐的孩子,都不知道誰是娘,卻最先學會了叫娘。

  袖兒娘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教了許久都學不會叫爹,沒人教他叫娘他反倒學會了,害得世子每回過來都要念叨一番,非說是我們不教他。」

  「就不教,他能怎麼著。」謝南嘉道,「孩子不叫他,說明他這爹當得不夠格,但凡他多來幾回,孩子怎麼可能學不會。」

  「最近倒也來得勤,說孩子一天天大了,懂事了,要多陪陪孩子,自個也上進了,聽說在兵馬司里職務提升了,當了個什麼官。」袖兒娘替趙靖平說話。

  謝南嘉聽了稍覺安慰:「他能為孩子著想,可見終於開知識了。」

  「都是柳姨娘管教得好,時時刻刻督促世子上進,就差沒拿鞭子在後面抽著了。」袖兒娘道,「連老太太都佩服她呢!」

  「怪不得呢,他那性子,也就得綠柳治他。」謝南嘉瞭然地笑。

  綠柳能把趙靖平引上正路,也算是大功一件,回頭等她入主東宮,就讓母親正式認綠柳畫樓做女兒,這樣綠柳和畫樓就是武安大將軍的女兒,太子妃的妹妹,有她和將軍府撐腰,扶作正室也就名正言順了。

  「娘,我還沒問你,你和宋叔叔在這裡過得可好,有沒有受什麼委屈?」她問袖兒娘。

  「我和你宋叔叔好得很,你不用為我們操心。」袖兒娘說道,「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女兒,對我都很照顧,就是我自己一想起過去你受的苦,總覺得對不起你。」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娘也是迫不得已。」謝南嘉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地守著小公子,和宋叔叔一起恩恩愛愛共度餘生就行了。」

  「這孩子,又胡說八道。」袖兒娘居然羞紅了臉,為了掩飾尷尬,從謝南嘉懷裡接過小公子說道,「過些日子孩子就滿一周歲了,老太太和侯爺打算給他辦個隆重的抓周禮,到時候還要正式給他取名字,上族譜呢!」

  「……」謝南嘉恍惚了一下,產房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歷歷在目,孩子轉眼就一周歲了,時間過得可真呀!

  這一年,她經歷了多少事,回頭看看,就跟做夢一樣,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一瞬間,她突然十分強烈地想要見到趙靖玉。

  因為她這一路走來的酸甜苦辣,只有趙靖玉能陪她一起回味。

  趙靖玉就是她的見證人。

  但她現在絕不能去見他,她必須好好晾他幾天,省得他以為她多好說話。

  男人不能慣著,得吊著。

  她笑了笑,抬手捏捏兒子的小臉:「太好了,再過幾天,我們小公子就要有名字了。」

  孩子張著手就往她懷裡撲,小嘴含糊不清地喊她:「娘……」

  謝南嘉心頭一酸,真想痛痛快快地答應一聲。

  「好孩子。」她最終也沒敢答應,只是用力把孩子摟在懷裡。

  這時,小喜子慌裡慌張地跑進來,沖謝南嘉喊道:「袖兒姐姐,不好了,二公子他要破門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