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心狠

  早朝結束,安逸之匆匆忙忙回到尚書府,把趙靖玉和謝南嘉叫到書房,將朝堂上發生的事詳細講給他們聽。

  皇上病到不能上朝,太子代為臨朝聽政,東山王狀告趙靖玉殺了他兒子,並且有青絲玉佩為證……趙靖玉和謝南嘉聽得心驚肉跳,不約而同地嗅出一絲陰謀的氣息。

  「這裡沒有旁人,你須得與我實話實說,東山王的兒子是不是你殺的?」安逸之緊盯著趙靖玉一臉嚴肅地問道。

  「當然不是我。」趙靖玉道,「我與東山王子遠日無怨近日無讎,我殺他做什麼,再說了,昨天晚上我自己都在被人追殺,逃命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去殺他,就算有功夫,我也沒見過他呀!」

  「可他手裡卻有你的玉佩,你怎麼解釋?」安逸之又問。

  「玉佩應該是被人撿去的。」趙靖玉道,「昨晚袖兒提醒我把外袍脫掉,匆忙之間我忘了取下上面的玉佩,之後我們忙著逃命,興許外袍被別有用心之人撿到了。」

  「你的意思是,撿到的人又跑去殺了東山王子,然後故意留下玉佩栽贓給你,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安逸之對他的解釋表示質疑。

  「我不知道,興許就是單純為了陷害我。」趙靖玉攤手道,皇上突然的病倒讓他心亂如麻,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逸之沉默下來,撫著下巴思考趙靖玉所言的真實性。

  他與趙靖玉沒什麼接觸,對趙靖玉的了解全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反正在大多數人口中,趙靖玉囂張跋扈,花天酒地,不務正業,是個十足的浪蕩公子。

  他不確定,這種人說出來的話有幾分可信,可轉念又想,如果趙靖玉真的那麼不堪,以鎮國公府的實力和袖兒姑娘的聰慧,怎麼會選擇和他結親呢?

  所以這人到底靠不靠譜,能不能幫,他一時還真拿不定主意。

  再者來說,趙靖玉這回惹的是大.麻煩,他爹定遠侯都未必能幫他擺平,何況自己這個和他八桿子打不著的吏部尚書。

  從今天早朝的情況來看,孟丞相一派顯然已經迫不及待想讓太子把持朝政,取代皇上,皇上要真病上個十天半月,朝堂恐怕都要變天,他的位子到時候保不保得住都是兩可,有必要為了趙靖玉趟渾水嗎?

  謝南嘉靜靜.坐著,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這個大周朝最年輕的尚書。

  雖然安逸之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謝南嘉卻能猜得到他在想什麼。

  他是個公正廉明,重情重義的好人,謝南嘉毫不懷疑,如果今天遇到麻煩的人是自己,他一定會二話不說鼎力相助,但換了趙靖玉,他就未必願意冒險幫忙了。

  畢竟他和趙靖玉無親無故,還要顧慮自家妻兒老小,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如果有可能,謝南嘉也不想拉他下水,但眼下能幫得上忙的,只有他了。

  她想了想,對趙靖玉道:「二公子,你先迴避一下,我有幾句話單獨和安尚書說。」

  趙靖玉一愣:「什麼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

  「自然是不能讓你聽到的話。」謝南嘉擔誠道。

  趙靖玉:「……好吧!」

  安逸之神色平靜地目送趙靖玉出了書房,心裡卻七上八下的,他非常清楚,接下來袖兒姑娘肯定要求他幫忙了,但這個忙到底能不能幫,他著實猶豫得很。

  「安尚書無須擔心,我不會勉強你的。」謝南嘉沖他微微一笑,「安尚書是走仕.途的人,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你是聖上一手提拔起來的,按照你所說的今日早朝的情形來看,孟氏一.黨已然占了上風,我想,你此時此刻最憂心的,就是自己的位子還能不能保住,對嗎?」

  安逸之心頭一跳,沒想到她一個小丫頭竟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她都沒有親自到場,僅憑他的講述就能窺到朝堂的風向,看透他內心的憂慮,當真是聰慧過人。

  「是不是我說話太直,冒犯到尚書了?」謝南嘉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沒有沒有。」安逸之忙擺手,「實不相瞞,袖兒姑娘確實戳中了我的心思,我上有老下有小,一步踏錯就可能連累全家,希望你能理解。」

  「我當然理解。」謝南嘉挺直腰背,收起笑容,正色道,「可是有個道理我希望安尚書明白,洪流之下無人倖免,覆巢之下無有完卵,人在官場,有些事不是你小心謹慎獨善其身就能避免的,倘若孟氏一.黨把持了朝政,作為非他們黨派的人,誰都不可能全身而退,這其中也包括安尚書你。」

  安逸之怔怔地看著眼前青春靈動甚至還帶著幾分天真的姑娘,越發對她刮目相看,內心也因為她的話而翻江倒海。

  她說的沒錯,政權更替的最初,上位者最要緊的就是黨同伐異,哪怕他保持中立,在這場洪流中也不可能站穩腳跟,因為他們需要的是自己人,而不是中立派。

  尤其是吏部尚書這種職位,他們不可能交給一個和自己不一心的人。

  「袖兒姑娘說的我都明白。」安逸之緩緩道,「不過我不明白,這和我幫不幫趙二公子有什麼關係,孟氏一黨總不會因為我幫了趙二公子而對我網開一面吧?」

  「尚書大人真幽默。」謝南嘉笑起來,一雙丹鳳眼微微彎起,深沉的心機掩在其中,「孟氏一黨自然不會對你網開一面,但二公子會讓你平步青雲。」

  「此話怎講?」安逸之大惑不解。

  謝南嘉起身,說了聲「冒犯」,而後湊過去對他一番耳語。

  安逸之剛聽一句就變了臉色,聽到一半就坐不住了,強忍著聽完後,整個人僵在椅子上,半天沒緩過來。

  「我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告訴尚書了,並且對天發誓句句屬實,接下來,尚書大人是打算拿此事去邀功乞憐,還是放手一搏給自己掙個錦繡前程,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謝南嘉重新坐回去,淡定自若地端起茶盞。

  安逸之默不作聲,撫著下巴沉思良久,終於下定決心,目光堅定道:「你說吧,要我怎麼幫?」

  謝南嘉心頭一松,不動聲色地放下茶盞,盈盈笑道:「尚書大人果然是幹大事的人,我先替二公子謝謝你!」

  安逸之:「……」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錯覺,他明明比這丫頭大了一二十歲,在她面前卻一點年齡上的優勢都沒有,反倒被她的氣場折服,不由自主想聽命與她。

  難道這就是鳳命之女與生俱來的能力?

  他對怪力亂神之類一向不信,連什麼菩薩老祖從不理會,但就在這一刻,他發自內心地覺得,鳳命之女絕對是真的。

  就像他相信趙二公子真的是皇上的兒子一樣。

  其實這些天外界也有不少人往這方面猜測,但他每每聽到,總是嗤之以鼻,直到剛才聽袖兒姑娘親口說出,他一下子就信了。

  原因正如袖兒所說,如果趙靖玉不是皇上的兒子,皇上傻了才會把鳳命之女賜婚給他。

  說實話,他現在有點懵,他不過好心收留一個庶子在自己家避了回難,卻莫名擔負起了拯救落難皇子,保護皇家血脈的重任,這兩者落差實在太大,讓他措手不及,暗中還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但他已經沒得選擇,因為從他收留趙靖玉的那一刻,就註定不能全身而退了。

  ……

  一整天,全城都在尋找趙靖玉的下落。

  起初只是定遠侯府鎮國公府和武安大將軍府的人在找,自從早朝上太子一聲令下,相關衙門官兵全都盡數出動,以勤政巷為中心展開地毯式搜索,無論時平民百姓還是高門大戶,挨家挨戶盤查,一家都不放過。

  作為孟氏一黨的官員自然極力配合,其餘官員就算不想配合也不敢明說,畢竟死了一個王子,此事非同小可,況且這命令又可以說是太子執政的一顆探路石,不僅在試探他在群臣心目中的威望,同時也在試探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聖上那邊始終沒有消息,誰也說不準他的病到底是輕是重,皇后娘娘親自為皇上侍疾,不准任何人驚擾皇上,也不許武安大將軍留在宮裡,就連各位王爺入宮探病的申請都駁回了,這個時候,各級官員除了順從,著實別無選擇。

  因此,搜查進行得很順利,就連安尚書府也未能倖免。

  好在那些人對這個手握官員任免大權的尚書頗有些忌憚,沒敢大肆進行破壞性搜查,趙靖玉和謝南嘉得以在安尚書書房下面的密室躲過了搜查。

  城中四處都布滿了太子的眼線,安尚書不敢貿然給定遠侯傳遞消息,即便傳遞了消息,定遠侯也不能公然把趙靖玉接回,因為趙靖玉一旦露面,就必須進宮接受太子問話,到時候出不出得來都難說。

  就這樣經過了一波又一波的搜查,直到天黑,趙靖玉仍然沒被找到,太子大發雷霆,當即問責了一批官員,有幾位直接被革職查辦。

  誰也沒想到太子如此雷厲風行,當家第一天就整出這麼大的陣仗,朝堂上下人人自危,除了更加賣力找人,別無他法。

  鎮國公府愁雲密布,找不到女兒,盛青雲的眼淚都快哭幹了。

  蘇賢和兒子已經能確定袖兒是和趙靖玉在一起,因怕走漏風聲,把全家人瞞得死死的,誰都沒敢告訴,只能眼睜睜看著盛青雲哭得肝腸寸斷。

  盛青鸞一直在國公府陪著妹妹,沒有袖兒的消息,她同樣心急如焚。

  謝南風為了找人,十幾個時辰沒有合眼,雙眼熬得通紅。

  謝戰霆在宮裡守了皇上大半天,被皇后娘娘勸回後,一直待在將軍府沒再出門。

  入夜後,定遠侯趁著夜色去了將軍府,與謝戰零密議了許久方才離去。

  晚些時候,除東山王之外的幾個王爺接到太子旨意,命他們明日一早準時攜家眷離京,不得延誤。

  南召王和晉王都沒有異議,巴不得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反正皇后也不讓他們進宮探望皇上,他們留在這裡沒有任何益處。

  魏王接到通知,什麼也沒說,等到夜深人靜,悄悄從密道摸去了皇后的寢宮。

  孟皇后被他突然的造訪嚇得不輕,顧不上和他溫存,連聲催他快走。

  「太子為了趙靖玉的事已經與我言歸於好,隨時都有可能來向我匯報情況,被他撞見可就糟了。」

  「我是他爹,撞見又能怎樣,他還能弒父不成?」魏王冷笑。

  孟皇后連忙喝止他:「你快住口,叫人聽見可怎麼辦?」

  「瞧你嚇的,現在朝中不是景行說了算嗎,你為何還這樣戰戰兢兢?」魏王捏著她的下巴幽幽道。

  「他不過是代理朝政,還遠沒到自己說了算的地步,你想得也太簡單了。」孟皇后道。

  「簡單不簡單的,我心裡有數。」魏王道,「我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和景行說一聲,我暫時還不想離京,讓他收回旨意,准我再留京陪伴太后一些時日。」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孟皇后臉色一變,猛地拍掉他的手,厲聲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警告你,你可不要胡來!」

  「喲,皇后娘娘這是要過河拆橋呀!」魏王揉著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景行不知道,但你可別忘了,景行的計劃之所以進行得如此順利,這其中有我一半的功勞,你要是連這點小事都不能滿足我,那我就親自找景行邀功去。」

  「你敢!」孟皇后咬牙切齒地吼了聲,一對上魏王陰冷的目光,頓時吼不出來了,「我會和景行說的,求求你消停點吧,壞了景行的事,咱們誰都好不了。」

  魏王總算滿意了,又和她說了些閒話,從密道原路返回。

  孟皇后把床復原,重新鋪好,獨自坐著生了一會兒悶氣,披衣去到外殿,吩咐人去把王祿叫來。

  「你現在就去見我爹,讓他想辦法殺掉魏王!」她對王祿說道。

  王祿心裡咯噔一下,睡意全跑了:「娘娘,這是為何,魏王他不是和咱們一頭的嗎?」

  「可他野心太大,留著早晚是禍害!」孟皇后咬牙道。

  她承認,就在今晚之前,這個男人還是她最愛的男人,但如果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和兒子相比,男人算什麼東西!

  第二天,五更時分,城門開放,五更一刻,南召王攜家人僕婢從南城門出城離京。

  為防止趙靖玉潛逃出城,四個城門皆設置了哨卡,過往行人全都要接受盤查,即便是南召王也不例外,因此,他們的隊伍剛一到城門口,就被值勤的士兵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