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用過早飯,王夫人打扮得體,帶上定遠侯府準備好的禮品去了鎮國公府。
盛青雲早有準備,帶著三個妯娌熱情相迎。
雙方你情我願,提親也就是走個過場,因此,王夫人沒費吹灰之力就將這樁婚事談妥了。
動動嘴皮子就得了兩家豐厚的謝禮,王夫人開玩笑說自己像是撿了個大便宜。
她素來就愛說笑,盛青雲與她又很熟悉,便接著她的話說:「既然占了我們家的大便宜,不如索性再幫你侄兒物色個好人家的姑娘,兩個妹妹都定了親,他這老大總單著多讓人笑話。」
「哎呦呦,那我真是巴不得呢!」王夫人拍手道,「你就說吧,想找個什麼樣的人家,我回去就給你物色。」
「家世不重要,主要看人品。」盛青雲道。
「那是那是,你們家這門第,如今又有了定遠侯府做親家,不需要再借著兒媳婦錦上添花,自然是緊著人品相貌找,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王夫人拍著胸脯保證。
為了和皇后娘娘搶時間,事情談妥後,盛青雲當場拿出了女兒的生辰八字,請王夫人帶去定遠侯府給兩個孩子合八字測吉凶。
王夫人心想昨晚我還說趙二公子心急,沒想到這邊比他還急,納采問名一塊辦了。
保了這麼多媒,真是頭一回見著女方家這麼急吼吼的,難不成是袖兒小姐有了?
據說兩人西山秋圍就住在一個帳篷里,這事兒還真有可能。
這樣想著,王夫人不敢怠慢,離開鎮國公府後,立刻就去了定遠侯府。
定遠侯雖是一家之主,在兒女婚事上卻是個門外漢,便請了老太太和東西兩府的弟妹陪他一同接待王夫人,商議具體事項。
他們這邊談著話,趙靖玉等不及,親自跑去打探消息,聽聞要拿他和袖兒的八字去測吉凶,測出大吉才能定親,不禁急吼吼道:「有什麼好測的,白白浪費時間,我倆不用測就吉得很。」
「……」四個長輩都尷尬地端起茶盞,王夫人則哈哈大笑。
「這是規矩,小孩子家不懂不要亂講。」老太太佯嗔道,「快出去吧,這兒沒你的事。」
趙靖玉豈會不知道測八字是規矩,他是突然想起了胡千山那套關於鳳命之女的說辭,擔心袖兒的命格會被算命先生測出來,雖說外面那些算命的大多是江湖騙子,可萬一歪打正著了呢?
「我自己娶媳婦,怎麼沒我的事?」他笑著說道,「既然是規矩,就照規矩來吧,測八字須得請高人,不如把庚貼給我,我親自去梵音寺請無塵幫忙測一測。」
「胡鬧,這事哪有自己親自去的。」定遠侯板起臉斥責他,「人家無塵方丈是得道高僧,不是算命先生,你不要大事小事都去騷擾人家。」
「正因為他是得道高僧,算得才更靈驗呀!」趙靖玉道,「父親放心好了,他巴不得我天天去找他玩,不會嫌我煩的,快快快,庚貼給我,我好早去早回。」
雖說親自去有些荒唐,但能請動無塵方丈出手的話,對於內宅婦人們來說還是蠻有吸引力的,老太太略一思索,認為這樣正好可以讓國公府看到自家的誠意,便應允了他,讓他帶著庚貼去往梵音寺。
趙靖玉帶著衛鈞一路快馬加鞭趕到梵音寺,在寺門口下了馬,直奔無塵方丈的禪室。
此時已是午後,無塵方丈正在打坐靜思,兩個小沙彌在門外守著不讓趙靖玉進。
趙靖玉唬他們:「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和方丈說,誤了事你們兩個的小腦袋怕是要換地方。」
小沙彌見他大冷天跑出一腦門汗,信以為真,打開門放他進去。
趙靖玉進了禪房,二話不說就去搖晃閉目坐在蒲團上的無塵方丈:「老和尚,醒醒,醒醒……」
無塵方丈慢悠悠睜開眼睛,頗為無奈地看著他:「無禮小兒,你要做什麼?」
趙靖玉從懷裡掏出自己和謝南嘉的庚貼拍在他手裡:「我要訂親了,幫我測測我和女方的八字合不合。」
「……」無塵方丈像見鬼似的將他上下打量,「我沒聽錯吧,你居然要訂親,還親自跑來找我測八字,你以前不是說結婚沒意義,等玩夠了就要來拜我為師繼承我的衣缽嗎,你為什麼要騙我?」
趙靖玉:「……」
「是,我以前是那麼說過,但我那時並不知道我後來會遇到讓我傾心的人,還有,你能不能別用這種被負心漢拋棄的眼神看著我?」
無塵方丈哼了一聲,幽怨道:「你騙了我,還要我給你測八字,我是和尚不是神棍,你既欺騙我的感情,又侮辱我的職業,我不想和你說話,你走吧!」
趙靖玉:「……」
和尚和神棍有什麼區別,不都是騙人的嗎?
切!
「你要再這么娘們唧唧的,我可真走啦,不過上次咱倆一塊吃佛跳牆的事……」
「阿彌陀佛,什麼佛跳牆,老衲沒吃過,你別胡說八道。」無塵方丈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舉起手中的兩張庚貼無比認真地看了兩眼,「你出去吧,我批完了叫你進來。」
「這還差不多,好好測,必須大吉大利,否則後果自負。」趙靖玉得意洋洋地關上門出去了。
兩個小沙彌拿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有個小沙彌終於忍不住,悄聲問他:「趙施主,我家方丈真的吃了佛跳牆嗎?」
「……」趙靖玉抬手在他小光頭上拍了一巴掌,「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你們家祖師爺的話學到哪裡去了?」
小沙彌揉著腦袋嘿嘿笑:「那是儒家的祖師爺說的,不是我們家祖師爺說的。」
「都一樣,反正都是祖師爺,祖師爺的話就是真理,不可不聽,懂嗎?」趙靖玉一臉的正經。
「哦。」小沙彌稀里糊塗地點點頭。
這時,無塵方丈突然在房裡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即高聲喚趙靖玉進去。
趙靖玉忙推門進去,問道:「這麼快就測完了,是不是糊弄我的?」
無塵方丈這回沒和他打嘴仗,神情肅穆道:「你確定沒拿錯庚貼,這真是你要訂親的姑娘?」
趙靖玉心頭猛地一跳,急走兩步在他對面的蒲團上坐下,顫聲道:「你算出來了?」
無塵方丈見他這般反應,奇怪道:「莫非你早就知道了嗎?」
趙靖玉心下瞭然,坦白道:「胡千山曾與我說起過,但我並不完全相信。」
「胡千山?」無塵方丈越發詫異,「他也算出這姑娘不是人了?」
「……」趙靖玉怔住,不悅道,「你一個出家人,怎麼能罵人呢?」
「……」無塵方丈也怔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怎麼能說我罵人呢?」
趙靖玉一頭霧水,蹙眉道,「不是,咱倆說的是一個事兒嗎?」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事,但我說的是真的。」無塵方丈肅容道,「這姑娘不是該活在世上的人,她早就死了。」
出家人特有的腔調加上這詭異的說辭,趙靖玉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後背冷颼颼的。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那是鎮國公家的小姐,人好好在府里活著呢!」
「人活著,但並不是她,是有人借著她的身體重生了。」無塵方丈道。
他越說越玄乎,趙靖玉越聽越震撼,大睜著雙眼茫然地看著他,一瞬間聯想到許多事,心裡翻江倒海亂成一團。
「我姑且信你的話,那你能算出是誰借用了她的身體嗎?」他小心翼翼問道。
「這個沒法算,除非有那人的生辰八字,但這幾乎不可能,因為我們不可能把與她同時死去的人的八字都算一遍。」無塵法師道。
趙靖玉的呼吸因他這話而變得急促,「你是說,那人是和她死在同一時刻嗎?」
「那是自然,早一刻晚一刻都撞不上的。」無塵方丈道。
趙靖玉沉默下來,萬千思緒一齊湧上心頭,咧著嘴,不知是哭還是笑,忽而發瘋似的用力拍打地面,發出怪異的嚎叫,下一刻又停下來,夢囈般喃喃自語:「我猜對了,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是誰?」無塵方丈問。
趙靖玉搖搖頭,又癲狂了一陣,才漸漸平復下來,催著他給兩人的八字批上大吉大利的批語,揣在懷裡匆匆而去。
無塵方丈想叫住他,手抬起又放下,默然看著他離去,吩咐小沙彌重新將門關上,獨自坐著閉目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大夢方醒般睜開眼睛,起身走到書案前,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封信,用火漆封好,打發小沙彌叫來自己的徒兒圓清,將信交給他,囑咐他把信送去宮裡,一定要親手交到聖上手中,不可有任何閃失。
和尚雖是方外之人,但梵音寺是皇家寺廟,一切以皇家利益為尊,他是聖上最信任的高僧,萬事都不能對聖上隱瞞,因此,這鳳命之女的命格,他可以不告訴趙靖玉,卻必須要告訴聖上。
一個借屍還魂死而復生的鳳命之女,可謂是異數中的異數,稍有不慎,便會引起朝堂動盪,江山易主,這樣的女人能不能嫁給趙靖玉,應該交由聖上裁決。
趙靖玉快馬加鞭回到定遠侯府,自己去向老太太和定遠侯復命,吩咐衛鈞先回西跨院,抓緊時間給胡千山飛鴿傳書,讓胡千山快快回京。
去年初夏的那個雷雨夜,死的不光是袖兒,還有他的嫂嫂謝南嘉,他要讓胡千山親自為兩人批一次八字,以證實自己的猜想。
倘若事實真如他所料……呵呵,他搖頭自嘲苦笑,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