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非死不可

  「多大的事?」趙靖玉不以為然地瞥了程志業一眼,聽他對自己的稱呼,就覺得他在危言聳聽,要真出了大事,他還有心思叫「玉」?肉麻死了。

  他認定程志業是在誆他,施施然在茶桌前落座,翹著二郎腿,端起茶喝了一口。

  「你還有心喝茶。」程志業急吼吼道,「宋景行把你私養兵士的事捅到皇上跟前去了,皇后娘娘配合他向皇上施壓,要求皇上對你嚴懲,皇上被逼無奈,召你火速進宮問話。」

  趙靖玉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放下腿,坐起了身子:「進宮,現在嗎?」

  「對,現在,立刻,馬上,十萬火急!」程志業一迭聲說道。

  趙靖玉僅僅震驚了那一下,很快便冷靜下來:「我爹呢?」

  「你……哪個爹?」程志業遲疑道。

  「廢話,當然是侯爺。」

  「哦,侯爺呀,侯爺已經被叫去了上.書房,就是他讓我爹通知你,我爹才派我來的。」程志業道。

  「行,我知道了,我換身衣裳就去。」聽說侯爺已經去了,趙靖玉越發平靜,慢條斯理地進裡間更衣。

  真真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程志業急得冒火,奈何當事人壓根沒當回事,又是更衣又是梳頭,磨磨蹭蹭半個時辰才搞定,也不騎馬,坐著馬車慢慢悠悠出了門。

  程志業坐在馬車上,急出一腦門汗,抱怨道:「你就算不騎馬,好歹讓車夫趕快些呀,這樣晃下去,等你進了宮,太陽都下山了。」

  「你懂個屁,這叫心理戰術知道嗎?」趙靖玉靠在鬆軟舒適的大靠枕上,晃著腳悠哉悠哉道,「兩軍對戰講究一鼓作氣,戰線拉得越長越容易疲軟,反正急的是他們,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趕在他們精神十足的時候去送死,多拖延些時間,沒準兒我爹自己就搞定了。」

  程志業:「……行,算你牛,算你兵法沒白學,但你別忘了,等你的不光是皇后和太子,還有皇上呢,敢叫皇上等的人,你是我平生僅見。」

  趙靖玉慵懶地打個哈欠,索性閉上眼睛養起了神,馬車路過清香齋,甚至還打發衛鈞去買了兩盒金絲香芋酥,看得程志業十分無語。

  到了東華門外,馬車停下,趙靖玉和程志業下了車,早有上.書房的小內侍候在那裡,見他們一來,立刻和守衛打過招呼,將人帶進了宮。

  衛鈞和皇甫做為侍從,不得入內,只能在門外等。

  小內侍在前面走,趙靖玉拎著兩盒子點心和程志業跟在後面,小內侍走著走著,不經意從袖袋裡掉出來一張摺疊的紙張,而他本人似乎並沒有察覺,繼續碎步向前走。

  趙靖玉衝程志業使了個眼色,程志業便借著整理鞋子,蹲下來撿起那張紙,追上趙靖玉,悄悄塞到他手裡。

  趙靖玉四顧無人,快速瀏覽一遍,而後團成一團塞進了程志業嘴裡。

  「……」程志業壓著聲音抗議,「憑什麼讓我吃?」

  趙靖玉正經臉:「因為我不愛吃紙。」

  程志業:「……」

  到了上.書房,內侍客氣地將請程志業留在門外,只帶趙靖玉一人進去。

  趙靖玉提著點心進了門,見一身明黃.龍袍的宋萬基端坐在龍椅之上,面含威嚴,孟皇后和定遠侯面對面坐在他左右兩側的下首,宋景行則侍立在孟皇后身邊沒有落座。

  「草民趙靖玉叩見皇上!」趙靖玉撩衣跪地,放下點心,五體投地向宋萬基大禮參拜。

  宋萬基的眉頭因「草民」二字微微蹙起,沉聲道:「免禮平身!」

  「謝皇上!」趙靖玉稱謝起身,還不忘了又拎起他的點心。

  「手裡提的什麼?」宋萬基問道。

  「回皇上,是清香齋的金絲香芋酥。」趙靖玉道,「草民方才路過那裡,特意買來孝敬皇上的。」

  「孝敬」二字又讓宋萬基的眉頭舒展開,眼裡也有了笑意。

  「好吃嗎?」他笑著問道。

  「好吃,皇上嘗嘗。」趙靖玉捧著點心上前,剛邁步,孟皇后突然厲聲呵斥道,「大膽,皇上萬金之軀,你居然拿這來歷不明的東西給皇上吃,你可知罪?」

  趙靖玉驀地一驚,手一抖,點心應聲落地,摔得稀碎。

  「草民該死,草民該死……」他驚慌失措,重又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定遠侯忙也起身離座,躬身替兒子賠罪。

  宋萬基的臉頓時陰沉下來,不悅道:「皇后未免太過謹慎,他一個孩子,還能公然給朕下毒不成?」

  孟皇后還沒開始向趙靖玉發難,倒先被皇上一通數落,不免氣憤,鬱郁道:「臣妾是為皇上龍體著想,外面來的東西,不能隨便亂吃。」

  「罷了,現在想吃也吃不成了。」宋萬基看著碎了一地的點心惋惜道。

  孟皇后:「……」

  堂堂一國之君,什麼好東西沒吃過,日常吃不完倒掉的都不知凡幾,這會兒竟可惜起這上不得席面的吃食了。

  難怪太子和她說,在皇上眼裡,趙靖玉做什麼都是好的,闖了禍也是特立獨行,性情使然。

  如此寬容疼惜一個庶子,難道僅僅是為了籠絡定遠侯?

  她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前天晚上太子來找她,告訴她趙靖玉不但私下和皇上見面,還和胡千山關係甚密,驚得她許久都沒緩過來。

  要知道,胡千山可是連太子太傅都不屑一顧的,為何會獨獨看上一個庶子,並且這庶子不但能隨時隨地見到皇上,還奉了皇上的命去結交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可是她為太子精心挑選的岳家,儘管在真假千金的事上被國公府擺了一道,為兒子著想她也咬牙忍了,可皇上一邊連哄帶嚇地不讓她找國公府麻煩,一邊又讓趙靖玉去結交,究竟意欲何為?

  她思前想後,覺得事情大有蹊蹺,和太子商量,決定找個由頭試探一下皇上和趙靖玉,看他們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子說他的暗衛曾探聽到趙靖玉私下豢養了一批退役兵士,於是他們便以此為藉口,要求皇上把趙靖玉召進宮裡審問。

  瞧眼下這情形,還沒開始審問呢,皇上已經在偏袒趙靖玉,要說他們沒什麼貓膩,打死她她都不信。

  宋景行同樣不信,在他看來,趙靖玉就是個陰險狡詐的卑劣之徒,乾的每一件事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就連方才受驚灑了點心,恐怕都是有意為之,既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又害得母后被父皇責怪。

  此等小人,不得不防。

  「父皇,咱們已經等了趙二公子幾個時辰,就不要為點心的事浪費時間了,還是快些切入正題吧!」他向皇上提議道,順帶諷刺了一下趙靖玉的傲慢無禮,連聖召都不當回事。

  「哦,對,差點忘了正事。」宋萬基坐直了身體,清了清嗓子,「趙靖玉,有人舉報稱你私下豢養了一批退伍兵士,可有此事?」

  趙靖玉索性就跪在地上不起來了,正經回道:「回皇上的話,此事純屬謠傳,草民一不為官,二不繼續家業,私養兵士有何用,至於皇上所說的兵士,都是當年跟隨我父親征戰沙場落下殘疾無力生存的可憐之人,我父親不忍心自己的下屬孤苦無依,便收留了他們,讓他們在莊子上做事,草民一年到頭在京城玩樂,從來沒到那邊莊子上去過,與他們沒有任何接觸,請皇上明鑑!」

  這番話全是方才那張紙上寫的,也是定遠侯在他沒來之前和皇上說過的,所以他先前拖延時間並不完全是為了煎熬宋景行和孟皇后,還為了給定遠侯留出傳遞消息的時間。

  父子兩個說的話如出一轍,宋萬基本就無心追究,當下便頷首道:「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

  「皇上!」孟皇后一看皇上如此輕描淡寫地就想放過趙靖玉,忍不住出言打斷,「單憑這三言兩語,怎能斷定真假,須得派人去那個養兵士的莊子上深入調查之後再做定奪呀!」

  宋萬基不滿自己的話被打斷,當場黑了臉:「皇后母儀天下,規矩學到哪裡去了,就這麼不把朕放在眼裡嗎?」

  「臣妾不敢!」孟皇后忙跪下請罪,「是臣妾太過心急,請皇上恕罪,私養兵士可小可大,臣妾是怕有些人居心叵測,對社稷不利,皇上明鑑!」

  「一個莊子,就算住滿了兵,能有多少,怎麼就嚴重到威脅社稷了?」宋萬基道,「定遠侯是和朕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兄弟,朕懷疑誰都不會懷疑他,這些年朕年年去西山秋圍,不都是他和武安將軍守衛京城嗎,他要反早反了,還用等到現在?」

  定遠侯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俯身道:「臣忠心為國,絕無二心,皇上明鑑!」

  「你起來,你是什麼樣的人,朕心裡有數。」宋萬基道,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皇后也是知道的。」

  孟皇后:「……」

  她和太子明明就是衝著趙靖玉來的,怎麼三說兩說的就成了他們懷疑定遠侯了?

  皇上的龍位是定遠侯和武安將軍拼盡全力保下來的,這事天下人都知道,她犯得著去質疑定遠侯嗎?

  她質疑的是皇上與趙靖玉的關係呀!

  眼見得皇上和定遠侯都在竭力為趙靖玉開脫,孟皇后心知再爭論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便帶著太子告辭而去,回到坤寧宮,屏退左右,關上門對太子肅容道:「趙靖玉恐怕不是定遠侯的私生子,而是你父皇的。」

  「母后!」宋景行駭然大驚,「母后你說的是什麼話,趙靖玉,他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沒看到你父皇對他的態度嗎,他一進門,你父皇立刻就笑了,和他說話的聲音那麼溫柔,比對你都溫柔。」

  「不,不可能。」宋景行還是不信,「若果真如此,趙靖玉該低調行事才對,怎麼會整天張揚跋扈,唯恐別人注意不到他?」

  「反其道而行之,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呀!」孟皇后道。

  「……」宋景行啞了聲,心裡翻江倒海的。

  「你父皇這一招瞞天過海,玩得多精彩。」孟皇后道,「前天你還抱怨我斷了你的手足,讓你成了孤家寡人,現在,你有手足了,你高興嗎?」

  宋景行激靈一下,脫口說了句「不要」,羨慕別人有兄弟是一回事,自己有兄弟又是另一回事,生在帝王家,孤家寡人才是他的宿命。

  他不允許有人改他的命!

  本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原則,無論是不是真的,趙靖玉都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