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漫長的一天終於接近尾聲,鎮國公府的宴席雖然狀況不斷,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結束了,送完最後一撥客人,全家人終於可以坐下來緩一口氣。
蘇錦城身為御前侍衛統領,白天協助父親招待了一天客人,晚上還要去宮裡當值。
正好宋景行也要回宮,小國公宋賢便命蘇錦城與他同行,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太子平平安安送回宮。
蘇錦城木著臉應了,在宋景行的再三邀約下坐上了太子御用的馬車。
車上,宋景行再一次恭喜他們全家團圓,並問了一些錦屏縣主的事。
蘇錦城有問必答,卻從不主動找話題,一路行來,始終正襟危坐,連表情都沒變過。
若不是知道他的秉性,宋景行差點要誤以為他不歡迎妹妹回家了。
入了宮,蘇錦城去聖上的乾德殿去當值,宋景行則去了皇后娘娘的坤寧宮。
坤寧宮裡燈火輝煌,當今皇后孟知書正在一眾侍女的服侍下用晚飯。
孟皇后乃現任丞相孟衛道的嫡長女,年輕時以端莊嫻淑,德才兼備聞名京城,嫁給聖上時,她的父親還只是一個御史大夫,而她也不過是個小小的貴人,父女二人之所以有了如今權傾朝野的輝煌,全憑她過人的心機與果敢狠辣的手段。
見兒子進來,孟皇后放下筷子,拿起錦帕拭了下嘴角,含笑問道:「太子回了,今日去國公府赴宴,可還順利?」
宋景行上前行了禮,恭恭敬敬答道:「回母后的話,一切順利。」
「嗯。」孟皇后點了點頭,又問道,「見著錦屏縣主了沒有?」
「見著了。」宋景行道。
「人怎麼樣,可還合你的意?」孟皇后直截了當地問。
「……」宋景行瞧著滿殿的奴才,訕笑了一下,「母后這話問的,兒臣是去賀喜,又不是去相親……」
「怎麼不是,我就是讓你相親去的。」孟皇后道,「若不是為了這個,我隨便打發誰不能去,何必要勞動你親自前往。」
「可是母后……」
「我不想聽可是。」孟皇后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示意眾人退下,而後道,「你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太子妃的人選卻遲遲不定,前朝那些大臣早就為這事和你父皇進言了多少回,我之所以一直替你拖延著,就是想給你挑一個家世好能幫得上你的,鎮國公府的實力和你外祖家不相上下,錦屏縣主又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姑娘,若能娶她為太子妃,你將來的位子就是十拿九穩了,你知道嗎?」
「母后是不是太多慮了?」宋景行道,「父皇只有我一個兒子,我就算娶個鄉下丫頭,那位子也是十拿九穩的呀!」
「那可未必。」孟皇后道,「你父皇春秋正盛,我即便防範再嚴,也不敢保證宮裡以後再不會有皇子降生,因此咱們必須要把事情做到萬無一失,方能高枕無憂。」
宋景行:「……」
孟皇后見他不再說話,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說道:「既然你沒有異議,我會儘快安排人去鎮國公府提親,還有,娶鄉下丫頭那種鬼話,我以後不想再從你嘴裡聽到。」
「……」宋景行眸光暗了暗,垂首道,「但憑母后安排。」
孟皇后這才滿意了,笑著誇了他一句:「乖孩子。」
「……」宋景行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孟皇后問道。
「兒臣,兒臣今日在宴席上看上了一個丫頭,想把她要進東宮來伺候……」宋景行吞吞吐吐道。
「什麼樣的丫頭?」孟皇后立刻警覺起來。
「就是個丫頭。」宋景行道,「定遠侯府伺候四小姐的丫頭,兒臣瞧著挺合眼緣的。」
「哦。」孟皇后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淡淡道,「當前最要緊的是娶太子妃,這種小事不值一提,等太子妃的事有了眉目,隨你怎麼著都行。」
「是。」宋景行被母后瞧出一身的冷汗,施禮道,「母后接著用餐,兒臣先行告退。」
「嗯。」孟皇后允了他,若有所思地目送他離開,繼而對身邊的太監王祿吩咐道,「明兒個叫人查查那個丫頭是怎麼回事。」
「奴婢記下了。」王祿躬身應道。
而此時的鎮國公府,少夫人盛青雲也在吩咐自個的心腹護衛,命他暗中調查定遠侯府四小姐身邊的丫頭袖兒的來歷。
盛青雲自己也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自打宴席上見了袖兒丫頭,又聽了王夫人一通胡扯之後,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連找到女兒的喜悅似乎都被沖淡了。
她的寶貝女兒已經回來了,她當然不會相信王夫人的無稽之談,她只是想弄明白,為什麼那丫頭隨便一笑,她的心就會跟著怦怦跳。
她失去女兒十二年,這十二年裡她見過的女孩子數不勝數,但從來沒有哪個女孩子讓她有這種感覺。
她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同一時間,秦氏也在秘密召見她的暗衛馮七。
常富奉命打聽給謝南風通風報信的人,打聽了一圈才知道是謝南風自己找上門來的,原因是盛青鸞明日要去梵音寺上香,特意叫謝南風過來邀請袖兒陪她同去。
所以,謝南風是歪打正著,才趕巧救下了袖兒。
死丫頭命大,她無話可說,可將軍府那麼多奴才,盛青鸞卻巴巴的叫袖兒陪她去,不知道這兩人又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不過事到如今,她已經不關心她們的勾當了,她一心只想要袖兒的命。
因此,她對馮七下了死命令,明天天黑之前,袖兒必須得死,袖兒不死,馮七就自行了斷。
謝南嘉還不知道自己同時被這麼多人惦記上,一心只想要天快些亮,好快些見到母親。
今天一天,她辦成了兩件事,幫趙蘭芝完成了心愿,揭穿了秦婉如假懷孕的事。
她知道,現在的秦氏已經被徹底激怒了,接下來她可能要面臨很多危險。
不過她並不在乎,她就是要不惜一切地激怒秦氏,因為一個人越憤怒,破綻就越多,破綻越多,就越容易擊破。
她為了報仇已經等了大半年,她不想再等了。
說起來,今天趙蘭芝的轉變真是令她刮目相看,人被逼到一定程度,果然會爆發出非同一般的能量,她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會有錯,只要她盡心竭力地幫趙蘭芝爭取到好的歸宿,趙蘭芝一定會成了她強有力的幫手,未來也會是小公子最能依靠的一個姑母。
據老太太說,她和周雲成聊得還不錯,臨走還讓周雲成給安平郡主帶了侯府特製的點心。
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僅用了兩盒點心,就讓安平郡主無可逃避,不得不對此事做出回應,至於接下來她和安平郡主會怎樣鬥法,那就要看她們各自的道行了。
不過謝南嘉相信,只要周雲成的心在趙蘭芝身上,安平郡主最後肯定會敗下陣來的。
兒大不由娘,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這樣想的時候,謝南嘉還不知道,此時的安平郡主正指著周大公子的鼻子暴跳如雷:「想要娶那個庶女進門,除非從你老娘身上踩過去!」
周雲成愁的一夜沒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就揪上程志業一起去找趙靖玉,要集思廣益,商量一個說服母親的辦法。
程志業對於周雲成突如其來的痴情十分費解,不明白向來游遍芳叢來去自如的周大公子,怎麼眨個眼的功夫就「從良」了。
「趙四小姐有什麼好,竟然感化了你這浪蕩公子?」他好奇地問周雲成。
周雲成也說不上來,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興許這就叫一見鍾情吧!」
「屁!」程志業一語道破天機,「我看你就是受夠了你母親和姐妹的專橫跋扈,想找個柔柔弱弱的好拿捏。」
「才不是,京城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又不是沒有,我從前都沒動過心。」周雲成道,「我真說不來是怎麼回事,就那天她往我懷裡一撞,然後像小兔子似的跑掉,我的魂就沒了。」
「嗯?」趙靖玉聽他說到小兔子,微微一愣,恍然大悟,「鬧半天小兔子是我四妹妹呀,我還巴巴的帶你去看我小侄子的兔子,我真蠢。」
周雲成:「……」
「不過我可警告你,別想著我四妹妹柔柔弱弱的就以為她好欺負,你敢欺負她,我第一個打斷你的狗腿。」趙靖玉瞪眼做兇惡狀。
周雲成忙道:「我恨不得把她當菩薩供著,怎麼可能欺負她。」
程志業眼睛一亮:「說到菩薩,不如去梵音寺找老和尚,叫他給你和四小姐批個八字,把你倆的姻緣說得玄乎些,什麼千年奇緣前世今生的,你母親最信那一套,沒準就同意了呢?」
「咦,這倒是個辦法。」周雲成一拍大腿,拉著兩個人就往外走,「走走走,事不宜遲,現在就去。」
趙靖玉掙開他的手,懶洋洋道:「天寒地凍的,要去你們去,我可不去,有那閒功夫,我還不如睡個回籠覺。」
「哎,你這人……」周雲成急道,「老和尚和你關係最好,你不去怎麼行?」
「我憑什麼去,誰見過當哥哥的幫著外人哄妹妹的?」趙靖玉打定主意不去,掉頭往內室走。
這時,皇甫從外面一陣風似的跑進來,俯在他耳邊小聲道:「二公子,袖兒被南風公子接走了,說是要陪將軍夫人去梵音寺上香。」
「嗯?」趙靖玉眨了眨眼,轉回身摟住周雲成的肩,「算了算了,瞧你怪可憐的,我就陪你走一趟吧,不過回頭你得把你爹珍藏的那壇醉仙釀給我偷過來。」
周雲成大喜過望,感激涕零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