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眼睛都看向謝南嘉。
謝南嘉微微牽動唇角,老太太出去玩了一天,剛回來就什麼都知道了,看來還是做不到萬事不管呀!
「回老太太的話,確有其事。」她提衣跪下,老實交待道,「夫人聽聞是奴婢勸好了你老人家,就把奴婢叫過去誇獎了幾句,說奴婢為主子們排憂解難,忠心可嘉,因此便賞了奴婢一個簪子。」
「忠心可嘉,呵呵!」老太太冷笑兩聲,「夫人說的沒錯,你為了給她排憂解難,真可謂挖空心思,繞了那麼大一圈子給我講故事,哄我開心,讓我放鬆警惕,你這忠心,確實值得嘉獎,簪子呢,既然是主子賞你的,怎麼不戴著,戴著才更能證明你的忠心不是嗎?」
老太太臉上凝著霜,手指一下一下撥弄著梵音寺方丈今兒個新贈與她的檀木佛珠,滿屋子人都感受到她的不悅,紛紛低下頭不敢出聲。
趙蘭芝也嚇得不輕,卻因著擔心謝南嘉,鼓起勇氣叫了一聲:「祖母……」
老太太一個眼神掃過去,刀子似的,瞬間讓她閉了嘴。
謝南嘉不願連累她,忙道:「老太太,你誤會奴婢了,奴婢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單純地為了咱們府里好,並沒有特意要討好哪個主子,如果奴婢是那樣的人,當初也不會跟了四小姐,夫人賞的簪子奴婢也沒留下,去似錦院瞧小公子時就隨手送給奶娘了。」
老太太聽她提到小公子,恍惚記起她當初為小公子所做的事,事後她拒絕了去給小公子做管事姑姑的機會,無私地舉薦了畫樓,自己仍舊留在大廚房。
至於她後來跟著四小姐,也是因為看四小姐可憐,沒有依靠,沒有得用的人,才求了二公子把她調過去。
一切確如她所說,她並沒有特意要討好誰,也不貪圖錢財。
世上真有這樣純粹無私的人嗎?老太太不禁疑惑起來。
「為什麼要把簪子送給奶娘?」她問道,面上有了一絲鬆動。
謝南嘉如實回答:「不為別的,就是怕老太太誤會奴婢左右逢源。」
「哦?」老太太放下佛珠,端起茶喝了一口,「你就不怕夫人知道你把她的賞賜送人了會不高興?」
「既賞了奴婢,就是奴婢所有,夫人大度,想必不會計較的。」謝南嘉道。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兩眼,放下茶盞,虛抬手:「起來吧!」
「謝老太太。」謝南嘉磕了個頭,慢慢站起身。
眾人剛跟著鬆口氣,老太太又道:「老實說,我雖然答應了不管世子的婚事,心裡總歸咽不下這口氣,你既然替夫人說服了我,也得替我想個辦法出了這口氣,不然我還是不能原諒你。」
「……」眾人都是一愣,敢情老太太今兒個是打定主意要和袖兒過不去了。
趙蘭芝擔心地看了謝南嘉一眼。
謝南嘉示意她不要擔心,笑著對老太太道:「請老太太恕奴婢僭越,奴婢想和你耳語幾句。」
老太太噗哧一聲笑了:「你僭越的還少嗎,過來吧!」
「……」眾人面面相覷,這老太太,前後變化可真是快,她們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謝南嘉應聲上前,俯在老太太耳邊說了一陣子。
老太太的表情隨著她的耳語慢慢舒展開,後面甚至笑出聲來。
「好好好,好你個鬼丫頭,就這麼辦。」老太太哈哈笑道,「鄉下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癩蛤蟆趴在腳背上,不咬人也噁心人,這回我非要噁心她一回。」
眾人:「……」
從慈安居出來,憋了好半天的趙蘭芝終於忍不住問道:「袖兒,你到底和祖母說了什麼,能不能告訴我,我快好奇死了。」
謝南嘉偏要賣關子,一本正經道:「天機不可泄露,到時候四小姐就知道了。」
回到宜蘭院,吃過飯之後,主僕幾個圍在一起閒話家常。
李嬤嬤瞧著謝南嘉氣色很好,便又舊事重提,問她什麼時候從畫樓手裡把給侯爺做宵夜的差事接回來。
「我去廚房打飯時聽人說,夫人已經發話,說等新世子夫人進了門,下一步就要給幾位小姐相看婆家,你可得抓緊時間在侯爺跟前幫咱們小姐周旋周旋,晚了就來不及了。」
「唉呀,嬤嬤,你怎麼又來了!」趙蘭芝一聽她提起自己的親事,小臉便羞得通紅。
「小姐,你光害羞是沒用的。」李嬤嬤正色道,「這可是關係到你往後大半輩子幸福的事,咱不能不慎重。」
「嬤嬤說的對,這事兒是得慎重。」謝南嘉附和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畫樓,和她一起去前院走一趟,找個機會和侯爺說說換我來做宵夜的事。」
「哎,這就對了,你快去,快去。」李嬤嬤歡歡喜喜地把她送出了院門。
謝南嘉原意是想找個藉口出去,到西跨院去看看趙靖玉,為了回來後和李嬤嬤能有個交待,她還是決定先和畫樓去前院見一見定遠侯。
畫樓聽她說要去前院,以為她是為了自己和侯爺的事情,路上扭扭捏捏地告訴她,見了侯爺千萬不要亂說。
到了前院,守門的小廝見來了兩個人,便攔下來詢問,隨即認出是謝南嘉,打趣道:「喲,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師傅徒弟一起來了。」
謝南嘉笑道:「來看看你們呀,怕時間長了不來你們把我忘了。」
「忘不了,袖兒姐姐這麼漂亮,看一眼能記一輩子。」小廝一面和她耍貧嘴,一面親自把兩人領到定遠侯的書房,隔門通傳道,「侯爺,畫樓姑娘來送宵夜了。」
「讓她進來!」定遠侯在裡面說道。
小廝向兩人打了個手勢,自行退下。
謝南嘉聽到裡面隱約有談話聲,小聲問畫樓:「侯爺有客人在,咱們進去方便嗎?」
「不妨事,是侯爺的侍衛。」畫樓道,「你開門吧!」
謝南嘉聽她語氣熟稔得像回家似的,心裡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想說什麼又沒說,伸手推開了門。
門一開,果然是定遠侯和一個侍衛在說話,奇怪的是,那侍衛竟然翹著二郎腿和侯爺相對而坐,修長的手指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椅子扶手。
謝南嘉暗吃一驚,待看清侍衛的臉,瞬間就釋然了。
這哪是什麼侍衛,分明就是風流倜儻到侍衛服都掩不住其耀眼光華的趙二公子呀!
畫樓也太眼拙了吧,居然連他都認不出來?
還有衛鈞,他不是一向和二公子形影不離嗎,怎麼方才沒看到他?
趙靖玉也看到了謝南嘉,長眉輕揚,嘴角掛上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奴婢袖兒見過侯爺,侯爺萬福金安!」謝南嘉收回視線,恭恭敬敬地給定遠侯行了大禮,卻隻字不提二公子。
他打扮成這樣,想必是不願讓人認出他的,既然如此,她也不能自作聰明。
不過她先前猜得倒是沒錯,趙靖玉果然在玩金蟬脫殼。
定遠侯見到兩個丫頭同時進來,也愣了一下,隨後便笑著叫謝南嘉起身,說道:「有日子沒見你了,氣色看著還不錯,就是比先前瘦了些,是不是跟著你家二公子出去累著了?」
「……」謝南嘉下意識看了趙靖玉一眼,笑盈盈回道,「多謝侯爺關心,二公子對奴婢多有照拂,奴婢一點都不累,許是水土不服才瘦的。」
嘁!趙靖玉暗暗翻了個白眼,心說這丫頭別的本事沒有,信口胡謅的本事倒是無人能敵。
說話間,畫樓已經把飯菜擺好,細聲請定遠侯移步過去用飯。
定遠侯聽到她喚,便放下手中的筆,向她走去。
畫樓絞好熱帕子遞過去,定遠侯接了,沖她溫和一笑,悄聲道:「辛苦你了,今兒個做了什麼好吃的?」
畫樓在他低沉的音色里微微紅了臉,認真報了一遍菜名。
定遠侯被她嬌憨的模樣逗樂,發出爽朗的笑聲,把帕子遞還給她,撩衣擺在几案前坐下。
畫樓放下帕子,跟過去服侍。
謝南嘉怔怔看著兩人默契十足的樣子,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
趙靖玉則在旁邊默默打量她,見她始終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那邊的兩個人,不禁胡思亂想,這丫頭,該不會是在吃醋吧,莫非她真的傾心侯爺?
嘶!他暗吸一口氣,撐著扶手站起身來,對謝南嘉說道:「這位姑娘,為了不打擾侯爺用餐,咱們出去走走如何?」
說完也不管謝南嘉同意不同意,攥著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出去,回手把門也關了。
「哎……」謝南嘉頗為無奈地看著關起的房門,鬱悶道,「這位侍衛大人,請你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你懂不懂?」
「都睡一起了,還不親,要怎麼親?」趙靖玉輕笑出聲,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謝南嘉頓時心如鼓擂,小聲警告他:「你不要亂說,否則……」
「否則怎樣?」趙靖玉道,「又要拿侯爺的腰佩嚇唬我嗎?」
「……」謝南嘉無奈道,「總之你不能隨便壞別人的名聲。」
「東西都拿走了,小兔子怎麼不拿走?」趙靖玉不屑和她討論名聲,直接轉了話題,拉著她往院中花園走去。
「啊?」他不說謝南嘉差點忘了,那天回程時他們把那隻小兔子也一併帶了回來。
趙靖玉敏銳地發現她的異樣,不悅道:「你把我送你的禮物忘了?」
「沒忘沒忘。」謝南嘉忙擺手,「養那些小玩意是千金小姐們的消遣,我一個下人,突然弄只小兔子回來養,別人看到會說嘴的,所以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
「你會怕人說嘴?」趙靖玉嗤笑,到底還是信了她,「既然如此,就先放我那裡養著吧,什麼時候養肥了,我就拿它下酒。」
「下酒也太殘忍了吧?」謝南嘉想著那小兔子給兒子玩正好,便提議道,「要不然,你叫人送去似錦院,就說是給小公子玩的,我有空就去看它,好不好?」
趙靖玉假裝考慮了一會兒,而後道,「好是好,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謝南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