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謝南嘉驚呼一聲,本能地去拉趙靖玉,不料趙靖玉比她還要快,猛地回身將她抱了個滿懷,就勢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左邊樹林也飛出一支羽箭,快而准地射中了那支奪命箭,將它攬腰射成兩截,而後噗地一聲沒入一棵古松樹的樹幹。
兩截斷箭失去威力,跌落塵埃。
同樣是在這一刻,奪命箭射出的方向傳來兩聲慘叫,而宋景行也在剎那間失去了蹤影。
謝南嘉被趙靖玉緊緊摟住,倒地的瞬間,趙靖玉怕她摔著,轉了個身,用自己的後背墊在地上,謝南嘉便整個人趴在他身上,避免了受傷。
「沒事吧?」趙靖玉面色煞白地問她。
「沒事,你呢?」謝南嘉搖搖頭,心有餘悸。
「本來沒事的,誰知道你這麼重,差點壓死我。」趙靖玉道。
謝南嘉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的姿勢不太雅觀,忙從他身上爬起來。
「拉我一把。」趙靖玉把手伸給她。
謝南嘉坐在地上,用力把他拉起來。
這時,衛鈞和皇甫背著弓箭,押著一個左腿中箭的男人走了過來,後面還跟著兩名侍衛。
「二公子,你們沒事吧?」衛鈞緊張地問。
「沒事。」趙靖玉的視線落在那個男人身上,微微眯了下眼睛,「就一個?」
「兩個,其中一個被皇甫射殺了。」衛鈞道。
「好。」趙靖玉點點頭,「帶回營地好生看守,等我回去再審他。」
謝南嘉聽著兩個人的對話,終於回過味兒,問趙靖玉:「難怪你剛才反應這麼快,你早就知道的呀?」
「你說呢!」趙靖玉嫌棄地瞅了她一眼。
謝南嘉自動忽略他的眼神,又問:「這麼說,你剛才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在引蛇出洞?」
趙靖玉正色道:「你都誇我是雲彩了,我為什麼要生氣。」
「……」謝南嘉忍不住笑起來,「你這麼肯定我不是在夸太子?」
「那當然。」趙靖玉道,「如果我是泥巴,你為什麼選擇跟著我,難道你是豬嗎,喜歡爛泥堆?」
「你才是豬,小心眼的豬!」謝南嘉笑著推了他一把。
趙靖玉臉色變了變,一頭栽倒在地上。
「二公子!」
「二公子!」
衛鈞和皇甫驚慌失措地衝過來,謝南嘉也嚇一跳,看著自己的手愣了一下,忙道:「快把他扶起來,看看後背。」
衛鈞將弓箭放在地上,把趙靖玉扶起來,細細一檢查,才發現他的後腦勺在流血。
原來是之前倒地躲箭時磕在了一塊石頭上。
三個人都嚇壞了,幸好衛鈞隨身帶有創傷藥和包紮用的布,便吩咐皇甫去牽馬,讓謝南嘉協助自己給二公子包紮傷口。
謝南嘉幫忙扶著趙靖玉的頭,看著衛鈞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掉他傷口周圍的頭髮,把藥粉均勻地撒在傷口上,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以趙靖玉的身手,箭射來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向左向右甚至向上躲開,但他一躲開,那箭必然要射中跟在後面的她,所以在那千鈞一髮的關頭,他只能選擇用那樣的方式護著她。
危險過後,他明知道自己的後腦勺受了傷,為了安撫她,還強撐著和她開玩笑,消除她的恐懼。
剛才她還奇怪,趙靖玉那么小心眼的人,為什麼面對兇手既沒有發脾氣也沒有第一時間審訊,反倒讓人先押回營地,現在才明白,他是痛得沒力氣審,又不想讓她發覺。
她看著衛鈞撒好藥粉,又拿布條一圈一圈的纏繞,忍不住鼻子有些發酸,不管趙靖玉平時多麼不著調,危難時刻沒有棄她不顧,足可證明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除了父親和弟弟,這是第一個對她如此上心的男人,就連她曾經的丈夫趙靖平都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皇甫牽來了馬匹,拿水囊餵趙靖玉喝了些水,然後和衛鈞一起把他扶上馬背,衛鈞隨即也上了馬,用繩子把自己和趙靖玉捆在一起,帶他回營地找太醫療傷。
皇甫騎著自己的馬,牽著衛鈞的馬跟在後面,叫謝南嘉跟緊他,不要再走散了。
謝南嘉臨上馬之前,把趙靖玉那幾縷被割掉的頭髮撿了起來,悄悄揣進懷裡。
一路顛簸,回到營地時,趙靖玉被顛醒了,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問:「袖兒呢?」
「在裡面給你鋪床呢!」衛鈞說道,和皇甫合力把他從馬上扶下來。
趙靖玉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嘴角止不住上揚。
進了帳篷,果然見謝南嘉正彎著腰幫他整理床鋪,笑容便又加深了些,轉眼瞧見被捆著手腳扔在角落裡的男人,笑容收起,對衛鈞道:「去給我請太醫,順便將這人送去皇上那邊,我累了,懶得審。」
衛鈞應是,幫他脫下盔甲,扶他到床鋪上趴下,便和皇甫一起押著那人走了。
謝南嘉留下來守著趙靖玉,端了水幫他擦拭手臉,一面擦一面向他道謝:「剛才多謝二公子出手相救。」
「謝我?」趙靖玉半邊臉壓在枕頭上,漫不經心地笑道,「你謝不著我,那箭是奔我來的,你應該埋怨我差點連累了你才對。」
「不,不是這樣的。」謝南嘉道,「箭射來的時候,正常人第一反應都是自己躲開,沒有哪個主子會選擇在那種危急關頭救一個下人,所以,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謝謝二公子。」
趙靖玉斜著眼睛看她:「那你說說,你想怎麼謝我,以身相許嗎?」
謝南嘉微微紅了臉,忙轉移話題:「你知不知道是誰要殺你?」
趙靖玉若有所思地沉默一刻:「不知道,你覺得呢?」
「我也不知道。」謝南嘉搖搖頭,心裡想著太子和秦氏,嘴上卻道,「你平時囂張跋扈的,誰知道都得罪了什麼人。」
趙靖玉輕笑一聲:「我得罪的人再多,能進圍場的也沒幾個。」
謝南嘉問:「你最懷疑誰?」
趙靖玉張口,還沒說話,就聽侍衛在外面齊聲喊道:「叩見皇上!」
帘子一掀,一群人簇擁著宋萬基走了進來。
「奴婢叩見皇上!」謝南嘉忙也起身行禮。
「起來吧!」宋萬基抬手,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趙靖玉的面前,憂心道,「傷哪了,疼不疼,讓朕瞧瞧。」
趙靖玉慘澹一笑:「小傷,不妨事。」
「都傷著頭了,怎麼可能是小傷。」宋萬基說道,回身叫太醫,「快給他診斷診斷。」
「是!」太醫提著藥箱上前。
「其他人都退出去吧!」宋萬基吩咐道。
司方正拂塵一擺,催著所有人退出帳篷,各自散開,自己像個門神似的守在門外。
帘子放下,隔絕了裡面的聲音,誰也不知道皇上和趙靖玉都說了些什麼。
一個時辰後,趙靖玉坐上馬車,帶著自己的親隨侍衛,以及皇上指派的一隊士兵,浩浩蕩蕩離開營地,提前返回京城。
傍晚,狩獵的隊伍回營,宋景行第一時間被內侍傳去了皇上的營帳。
「父皇叫兒臣來有何事?」宋景行進了大帳,跪拜行禮。
話音未落,一隻茶碗迎面飛來,啪地一聲砸在他面前,茶碗碎裂,茶水飛濺。
宋景行嚇一跳,沒敢躲閃,俯身在地說道:「父皇息怒,不知兒臣哪裡做得不好,惹父皇如此生氣。」
「你還有臉問朕!」宋萬基怒斥道,「你身為太子,心胸竟如此狹隘,為了一個遊戲,幾句口舌,居然對人痛下殺手,你太讓朕失望了!」
宋景行心裡咯噔一聲,抬頭道:「兒臣冤枉,兒臣沒有殺趙靖玉!」
「朕說了是趙靖玉嗎?」宋萬基沉聲道。
宋景行頓時啞口無言。
宋萬基冷笑:「你沒殺他,怎麼知道被追殺的是他?」
宋景行遲疑片刻,回道:「兒臣確實沒殺他,但他被人用箭射的時候,兒臣看見了,兒臣只是為了自身安危考慮,沒有出手相救,父皇若要問責,也只能問兒臣見死不救的責,卻不能冤枉兒臣殺人。」
「好,那你告訴朕,你為何見死不救?」宋萬基問。
「因為兒臣是太子。」宋景行道,「兒臣是父皇唯一的兒子,身負國之重任,豈能為了一個無所作為的庶子讓自己置身險境,倘若兒臣救下趙靖玉,自己死了,這才是對父皇對社稷對百姓的不負責任。」
宋萬基目光沉沉地看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宋景行垂著眼帘,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印象中,從小時候起,父皇就常常用這種目光看他,一看就是半天,既不打他也不罵他,只是用這種他看不懂卻深深恐懼的眼神看著他,直到他遍體生寒,渾身顫抖,才會長嘆一聲,讓他出去。
這回又是如此,父皇沒再追究他到底有沒有殺趙靖玉,看了他半晌之後,便長嘆一聲,揮手讓他退下。
宋景行顫顫爬起,躬身施禮,直到退出營帳,才慢慢直起腰,一陣晚風吹過,他感到後背一片濕冷。
到了晚些時候,眾人才知道趙靖玉狩獵時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摔傷了腦袋,被皇上派兵護送回京城去了。
謝南風聽聞消息,十分懊惱,白天在圍場他沒能及時找到袖兒,如今袖兒走了,他便再沒有機會接近她,要想從她那裡問出些什麼,只能等到回京之後再去侯府找她了。
而此時的謝南嘉,也正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為短時間內不能再見著父親感到遺憾。
不過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兒子,她又有些歸心似箭,恨不得給馬兒插上翅膀,好快快回到京城,回到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