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142:狡猾的大人

  得。

  孩子們都面面相覷,彼此交換個眼神。

  不管是那邊的王春花和余秋實,還是這邊的余春梅幾人,都知道陳美娣輕易不鬧騰,一旦真生氣,遇見父親這個暴脾氣,肯定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我吃飽了,我要去睡覺。」余秋實率先站起來,呼嚕跑進房間裡。

  「我困了。」王春花也緊跟其後。

  這邊余小偉和余小雲看看余秋堂,余秋堂無奈,只好說:「三姐,你們收拾下,也睡吧。」

  「行。」余春梅收掉屬於自己那邊空出來的盤子,帶著余小偉和余小雲也逃之夭夭。

  桌旁只剩下余秋堂三人。

  因為孩子們呼呼起來,倒是暫時打亂兩人吵架節奏,這下安靜下來,彼此也都不想主動開口,於是現場就僵持在這裡。

  「你們以後儘量少吵架,過年前,我們就搬走了,這院子裡就剩下你們幾個,秋實一天不在家,等再給春花找個對象,可不就剩你們兩人了。

  沒必要。

  真沒必要一直吵吵鬧鬧。」

  余秋堂預估這是自己離開地坑院前,最後一次當著兩人面說這些,便決定盡力而為。

  通過這幾日奶奶的事,他也明白個道理。

  人生老來有伴,最是好。

  要不然就像是浮萍,當你老了,不管什麼孩子,朋友,其實都沒有意義,他們都是外人。

  「黃土都埋半截身子的人了,還沒人家秋堂想的開,真不知你半輩子都活哪去了?」陳美娣還在說。

  「你要去就去吧,攔不住你。」余得金沒有理睬陳美娣,丟下句話,轉身也回了窯洞。

  桌上就只剩下一些狼籍和余秋堂。

  那余秋堂和陳美娣當然沒啥可說的,只好找個理由離去。

  留下陳美娣在原地愣了半天,才鬱悶的喊道:「一個個走的都挺快,東西留給我一個收拾,我欠你們的啊!」

  余秋堂裝作沒聽到。

  回到準備好第二天需要的東西。

  考慮到這次進山,說不定要多耽擱幾日,所以準備要比之前更充分。

  剛好下午余春梅烙了很多月餅,便可以多背點。

  現在平地上氣溫已經降到十幾度,山上估計溫度就更低了,一時半會東西也不會壞。

  「叔,你這次去山裡要多久?」

  「三五天吧,應該,不過也可能更快,要看運氣的。」

  余小偉咬著鉛筆頭,羨慕的地說,「我也想跟你去。」

  「別多想,你當務之急是好好學習。」

  「那等我放寒假,你帶我去行不?」

  余秋堂笑笑,點點頭,「可以帶你在附近轉轉,打點兔子,雪雞啥的,山裡面成年之前都別想。」

  「這樣啊。」余小偉有點沮喪。

  「你不要將去山裡想的太有趣,」余秋堂將擦好弩放在邊上,蹲在狗窩前逗弄小狗。

  這些狗比原來能長出一倍身體,性格也開始顯現出彼此不同。

  有兩隻看起來還算溫順,但一隻純黑色的,就特別凶,除了余秋堂之外,對誰都呲牙咧嘴。

  余秋堂倒不反對它這樣。

  這說明它適合充當撕咬犬,將來是關鍵時候,可以幫他解決獵物的東西。

  但兇悍也有兇悍的代價,那就是別人也不好餵它,懶得理睬它,只要余秋堂忙了,它就經常吃不上飯。

  「你現在就像這些小狗一樣,還處於磨練階段,看起來兇巴巴,很有鬥志,但真正放到山裡,卻沒有啥戰鬥力,反而可能成為野獸的食物。

  捕獵並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它只是我們謀生的一種手段,靠打獵也賺不到多少錢,過不上好日子。等那邊房子建好之後,我們肯定要搞點其他事,能輕鬆安全賺到錢,懂不?」

  余小偉搖搖頭,「不太懂。」

  「所以才要多學習,學習就是為了讓你懂更多知識,道理。」

  余小偉可沒料到說來說去,最後落腳點還是學習,頓時覺得自己咋都逃脫不出余秋堂的陷阱。

  狡猾的大人。

  「我走後,你們在家裡也要老實點,我這三隻狗子要好好幫我喂,小黑脾氣不好,也不要理睬它,給它照常餵就行。

  對了,還有神仙豆腐,我跟飯店說過,最近你姑姑要幫著給造房子的人做飯,暫時就不做了,等這邊完事再說,你不用操心。」

  「行,我知道了。」

  「那就好。」

  余秋堂揉揉侄子腦袋,「你能這麼懂事,叔很高興,你爹和你娘肯定也心安。」

  「嗯。」

  余小偉重重點頭。

  .

  次日四點多,余秋堂起來洗漱。

  原本準備喝點開水,吃個饃饃就去余秋江那匯合,沒想到余春梅也早早起來了。

  「你睡著嘛,急著起來幹嘛,一天到晚不住腳,也累得不行。我還擔心時間久了,你的腿受不住呢。」

  余秋堂昨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

  姐姐畢竟身體不方便,一直這麼忙,肯定比普通人更累。

  決定回來後,不行的話,再另外找個人幫忙做飯。

  余春梅下面穿著秋褲,上面穿著個長褂子,一搖一擺地走回廚房,「給你燒碗雞蛋湯喝喝,這天冷的,吃干饃人哪受得了。」

  榮城地處西北,本來晝夜溫差就大,到了秋冬季節,溫度就更差的厲害。

  往往白天太陽底下還有接近二十度,晚上乃至凌晨這會,就只有幾度。

  反正余秋堂已經準備好軍大衣,山裡的夜晚,溫度可能要降到零度以下,甚至下雪也可能。

  既然姐姐都起來了,余秋堂也就沒再堅持。

  他來到廚房,看到余小雲從被子裡露出個小腦袋,臉睡得紅彤彤的。

  看他進來,迷迷糊糊問:「叔,你要走啊?」

  「嗯,趕早走,天亮前就能進山。」

  「哦。」余小雲改躺為趴,盯著余秋堂,「今晚回來嘛?」

  「估計難,可能得好幾天。」

  「哦。」

  「叔不在家,你要看著你哥,不讓亂折騰,他要是不聽話,回來就告訴我,知道不?」

  「嘻嘻,知道,我肯定告訴你!」

  余小雲咧嘴笑笑。

  「時間還早,你再睡會,我不吵你。」

  「我睡夠了,」余小雲裹著被子坐起來,「我姑做豆腐時,我有時還起來給幫忙呢。」

  「這樣啊?」余秋堂倒不知還有這回事,他以為所有豆腐都在傍晚做好的。

  「是的,云云可乖了。」

  余春梅別看腿不方便,做事依然麻利,不到十分鐘,一碗香噴噴的韭菜雞蛋湯就放到闌幹上。

  又從後鍋拿出兩個饅頭片,炕得熱乎乎,聞起來有股濃濃的香味。

  炕是這邊一種土話,大概是說將東西放在燒熱的鍋上,微微加熱,有點像是烙,但又不全是。

  文化實在博大精深。

  據說炕的饃饃吃了對胃好,所以是這邊人很常用的加熱方式。

  余秋堂三兩口乾完,和姐姐,侄女告別,背著沉重的行囊和弓弩,朝巷道走上。

  經過父親窯洞時,父親在裡面丟出句:「不要走的太深,三千米以上不要去。」

  「知道。」

  余秋堂應了聲,沒有停留。

  父親並不知道他對山里情況很精通,對於他的變化,也很難想通。

  但余秋堂又有成功先例,他也說不好啥。

  只能根據自己去山裡砍木頭有限的經驗提醒他。

  余秋堂也不反感,提醒便應了下來。

  走上巷道口,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說人對人的評價,會受制於兩人關係,那他對父親的評價,是否是公允的,公平的?

  因為心裡恨著,所以看他什麼都不順眼,千方百計和他逆著干,所以父親就看他更討厭,更喜歡揍他,然後他反過來更恨父親……

  這樣一個惡性循環,一直到父親去世,沒了受力點,最後陷入無盡的空虛。

  不好定義啊。

  果然,人總是在反思里,緩慢前行。

  .

  余秋堂到余秋江這裡,余秋江還沒收拾好,余秋原倒是先到了,精神抖擻,躍躍欲試。

  「你娘同意了?」

  余秋堂笑著問余秋原。

  「當然,我娘還支持我去呢,說是男人就該出門在外好好磨練,一直縮在家裡,能有啥出息,」余秋原顯得很自豪,想到什麼,又笑道:「反而是我爹不放心,臨走前還勸我呢。」

  「倒也正常。」余秋堂說。

  余秋原微微一愣,隨之也笑道:「可不是嘛,確實正常。」

  「咱奶呢,還好吧?」

  「還好,就是精神不行,」余秋原收斂笑容,又道:「其實還不如就像前兩天那樣凶點,至少說明人還健康,現在這個樣子,還挺讓人擔心。」

  余秋堂皺皺眉頭,也很無奈。

  人的感情真的很複雜。

  要說對奶奶感情深嘛,真沒多深,但想到她若是因為病症死亡了,又會覺得難過。

  血緣真是種奇妙的東西,它是超乎感情之上的存在,無法說剝離,放下,就真的能脫離出來。

  想到奶奶,他又想起外婆,說是去看看外婆呢,可一直沒有抽出時間。

  自從母親去世後,其實外婆家和這邊關係很僵,主要是三個舅舅對父親余得金很懷疑,認為母親的死,就是這邊整的,有蹊蹺。

  這也難怪他們懷疑。

  當年母親死亡確實很突然。

  下午還去地里幹活來著,晚上回來就發高燒,到後半夜人就沒了。

  當時這邊是農村,對死亡管的還不嚴格,因為死亡的歲數還不算老,也沒同老人那樣停棺三日,一共只用一天半就將人埋了。

  所以母親的死亡,一直是個刺。

  用奶奶的話說,母親是幹完活晚上回家時,沒有走大路,經過某個惡鬼的墳前,被那些髒東西給礙著了。

  但這肯定是迷信。

  余秋堂那時還小,聽了舅舅的話,總覺得母親的死亡,與父親有關聯,這才是他們曾經關係淡漠的根本原因。

  儘管後來長大後,慢慢知道母親確實心臟不好,血壓也很高,估計當時是急性的什麼病,並非父親使了什麼壞心。

  畢竟父親和母親感情很深,母親死後,父親的精氣神一下子就抽走了,感覺就像是他人生的分界嶺。

  硬生生將個風華正茂的小伙子,蛻變為滿面滄桑的中年人。

  但他能理解,舅舅和外婆卻不理解。

  外婆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姨據說很年輕就因病去世,便只剩下母親的這個女兒,是一家人的寵愛的寶貝疙瘩。

  誰知道,走的這麼早,根本無法接受。

  也是很麻煩。

  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余秋堂也不知別家到底咋樣,反正他們這邊,還是相當亂。

  在余秋江準備間隙,余秋堂又來到他的院子四周,查看工地建設,發現基本也看不出啥。

  專業的事情,還是需要專業的人做。

  他只負責出錢和提要求就行,過多干涉就算了。

  現在剛過國慶,希望能在11月份天徹底變冷前,能基礎完工,然後抽空開始裝修。

  農村的裝修不如後世城那麼麻煩,基本就是個吊頂,刷牆,最多用紅磚將地面鋪下就算完畢。

  真正人多起來,用不到多少時間。

  轉回來,余秋江也將東西收拾好,剛要背起來,余秋堂示意不著急。

  「來,秋原,你們的包裹全部打開,我來檢查下東西。此次進山,比以前都要危險,我們可能要到海拔三千米的跘羊頂。」

  跘就是摔的意思,這個絆羊頂的意思是岩羊都趴不住的山崖。

  是秦嶺靠向榮城這邊最險峻的山峰。

  甚至能和太白山,終南山,相提並論。

  並且太白山,終南山,人們真正大面積攀登時,已做了基礎開發,遠不是李白杜甫,甚至不是徐霞客攀登時險峻的樣子。

  但跘羊頂因為地勢偏僻,山峰太過危險,面積又太小,不利於開發,所以即使到幾十年後,也只有簡單的石子路,還沒有正式鋪設台階。

  而這個時候,更是原始,山里甚至沒有正常能走的路,需要摸索前行。

  前世余秋堂在場站做巡山員時,就有幾個最不願意去的山嶺,其中就包括這個跘羊頂。

  甚至有誇張的同事,每次按例去跘羊頂巡查和標記,都要在出發前燒三根香,還會帶點東西,來之後四處潑灑,以求山神和土地保佑自己順利完成工作,千萬不要立著來,橫著回去。

  「曼陀羅水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