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132章:危瓶易碎
「老大,你推我幹嘛,我讓你管著你弟弟,你管了嘛,你就知道自己娶媳婦,一個不行娶兩個,兩個不行你還要三個?怪不得跟人走的走,死的死,那是你老大活該!!」
「哎哎,說什麼呢,怎麼還扯到我身上了,我招你惹伱了?!」陳美娣開始還在看笑話呢,沒想到轉眼矛盾就輻射到她身上,頓時按捺不住。
「你閉嘴,還嫌事不夠亂?!」
「你吼我幹嘛啊,我這事能怪我,你當著大傢伙面說說,這能怪我嘛,我就老老實實坐這聽你們說事,也沒反對啥,我憑什麼要被說。」
「你……哎!」余得金不知該說啥,陳美娣說的好像也沒毛病。
但經過這樣一折騰,余秋江這邊受到的攻擊稍微緩衝一些,他冷冷地看著一臉怒火的老太太,若不是她年齡大,又是父親的母親,肯定上去一錘子敲死了。
余秋堂環視房間一圈,揶揄笑笑。
剛才談話的時候,所有人看起來還很和諧,仿佛是個不錯的家族氣氛。
但這個家族的關係,就像是用膠水粘起來的玻璃瓶,根本經不住震盪,稍微一個不留神,瓶子立刻就碎裂成片。
此刻真正難受或許只有二叔吧。
父親明顯帶著一股不滿,剛才老太太當眾揭短,讓他一個當大哥的,在兄弟們面前沒有面子,心裡怨氣肯定有。
余秋堂知道父親對奶奶的埋怨,還不止這點。
母親曾經有一段時間,特備響應號召,基本無心管家裡的事,最小的弟弟妹妹都需要余得金照顧,所以他其實對余得土感情很深。
余得土那事他開始有點拿捏不准,到底是站在母親這邊,還是幫著弟弟勸說母親。
結果,沒想到弟弟直接走了極端。
從此他就心裡對母親有一根刺。
但他骨子裡還是一個傳統的人,想著母親當時也是含辛茹苦,捨不得自己吃穿,將他養活大,他實在沒有資格去埋怨她。
只是情感上,沒有那麼熱切。
余秋堂還注意到三叔原本想上前,結果被高美蘭眼疾手快給拉回去,而四叔從頭到尾,就是呆呆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手伸來伸去,卻是沒憋出幾個字。
唉。
余秋堂嘆息聲,走到炕邊,「爹,二叔,先將我奶帶到隔壁廂房吧,不看著大夥,可能等下就好點了。」
「對對對,帶到隔壁,炕燒熱著呢,」余得水這才湊過來,賠笑給老太太,「娘,困了啊,咱去睡覺行不?」
「困什麼困,我不困,你個臭小子,你不是和他一直混在一起嘛,那你給他說,讓他趕緊和那個賤貨斷了。」
「娘,你就別說了啊!」余得水頭都要炸了。
他突然意識到,後面可能要每天面對這樣一個母親,那可咋辦啊,簡直是無邊無盡的折磨。
「爹,二叔,三叔,我奶這是病了,聽不進去什麼道理,拉……攙過去吧。」余秋堂繼續建議。
「沒辦法,先把人弄過去再說。」余得金也發話了。
余得木這才同意,和余得金與余得水一同把老太太從炕上攙扶下來。
余得金儘量用身體遮住母親,而余秋堂也下意識遮住余秋江,就想讓他們暫時分開。
「都是不省油的燈,一個個的!」老太太從炕上下來,被兩個兒子攙扶著,側面還跟著一個兒子,顫顫巍巍邊走還邊責罵。
「我把你們一個個含辛茹苦養大,就是這麼對我的,有沒有良心,一群沒良心的東西。」
余秋堂想起老太太本來脾氣就大,但以前嘴也沒有這臭,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掩飾,現在老年痴呆了,直接放棄約束,暴露出本性。
他只好側著身體,將余秋江微微擋住半個身位,讓這位已經壓到極限的堂哥不至於徹底暴揍。
設身處地想,要是他,估計早都爆炸了。
余秋江真的很能忍耐,估計心裡都在滴血。
可。
他和父親,二叔都這樣了,老太太還要起么蛾子,她本來就要走到門口,卻突然轉身對著余秋江喊道:「你不聽話,那就死在外面不要回來,當我沒生過你。」
「媽的!」余秋江終於爆發了!
他抓起身旁椅子,狠狠砸在地上,「啪」椅子應聲碎裂成片,木頭碎屑四處亂濺,眾人都驚得急忙躲避。
就連一直帶著揶揄神情看笑話的王曉琴也急忙捂住衣服,側身躲避。
余秋江如發瘋的公牛,直直衝向老太太。
余秋堂下意識想去拉,但碰到余秋江身體,卻沒有使力,任憑余秋江擦身而過。
這老太太……
她真的能作啊。
要說他對老太太的感觸,其實很平常,沒有過多親情,但也沒有什麼特別不滿。
他之前只是覺得,這個老太太和這個年代很多其他老太太一樣,就是倚老賣老,仗著是家族裡的老人,利用著孩子的孝順,不斷作妖。
但她們基本都是功過參半。
然而。
也不知是否因為病症影響,老太太今天簡直逆天了。
這要是旁人,怕不給人打的粘在地上。
他剛才一瞬間,甚至想著乾脆讓余秋江過去揍老太太一頓,讓她那張嘴收斂收斂。
本來家裡沒有絕對的壞人,大家這麼多年,勉強將小叔死亡的陰影,傷痕慢慢彌補起來,至少明面上不會特別難堪。
而余秋江今日能過來,這是需要多大的胸懷才能做到,原作自己,他肯定忍不住。
「秋江!」
「快拉住他!」
眼看一米八左右,身強力壯的余秋江衝過來,著實讓幾個長輩嚇一大跳。
這壯的跟頭牛一樣,若是衝動起來,鬼知道會有啥事。
余得木首先去攔,可他一個做生意的人,手裡哪有什麼力氣,直接被余秋江順勢攔到邊上。
又使勁將擋在前面的余得金推開,雙手握著老太太的肩膀,對著她的臉,憤怒地吼道:「你到底要怎麼樣,他人都死了,你還不讓他們安心?
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娘?!
天底下還有你這樣狠毒的娘嘛,你逼死人都不行,現在還抓出來說。」
他一邊說,一邊如搖糠似的,抖動著老太太的肩膀。
一米六不到的老太太瘦瘦弱弱,被這樣一搖,立刻三葷五素,面色蒼白,痴呆呆地盯著余秋江,仿佛是傻了。
這時,余得金才和余得木將余秋江拉住。
「秋江,你冷靜點,你奶是病了,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余秋江慘笑聲,「病了,才能說出她心裡話,證明我爹娘在她心裡,就一直該死。
真是可笑,你們今天還拉著我商量贍養的問題,我贍養個屁啊。從此以後,我和她恩斷義絕,沒有任何關係。」
說著,余秋江將老太太一把推開,掙開兩人拉扯,轉身大步走出客廳。
他這一使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余得金和余得木都被摔到一旁,而老太太早被搖得暈暈乎乎,再被這樣一推,直接倒在地上。
「娘!」補位的余得水急忙撲過去將老太太扶起來。卻見老太太面色鐵青,牙關緊咬,嘴唇和臉皮都直哆嗦。
「娘,你咋了?!」余得水驚得大喊。
眾人這才意識到有問題,急忙圍過來,一看也都是大驚失色。
「快,先扶娘起來。」
余得木急忙吩咐大家,眾人齊心協力將老太太送回炕上,卻見老太太眉頭緊蹙,嘴唇哆嗦個不停,情況不是很好。
「山子,快,把你奶的藥拿來!」
「好的,爹。」
余秋山快速跑到炕邊,扯開芮二妹來時帶的包裹,從裡面翻出一個藥瓶,倒出一些白色藥片,遞給余得水。
「大哥,你扶著娘的頭,山子去倒點水來。」
在幾人共同協助下,三粒藥片被送進芮二妹口中,又費力給灌點水,輔助著將藥片咽進去。
將老太太重新在炕上放平,給蓋上被子,眾人情緒才緩和下來。
只是這下,氣氛變得沉悶許多。
高美蘭的毛衣也不打了,王曉琴臉上的揶揄也消失不見。
就連王瑞祥也是笑容收斂。
眾人看余秋江的眼神,各不相同,有埋怨的,有同情的,也有複雜說不清的。
「老二,咱娘這是?」
「唉,這是咱娘的老毛病,心機功能不健全,平時不能動氣,不然就會犯病。
我們帶去醫院檢查過,說是沒有什麼很好的藥物,主要靠慢慢調養,我們日常都很小心,儘量不惹她生氣。可以前她清醒時還好說,還能聽進去道理,現在這個樣子,以後可就難說。」
他沒有責怪余秋江,但言語裡還是帶著幾分提醒。不止是說給余秋江,也說過給其他人。
「秋江,你也長大了,知道這很多事,都是陰差陽錯……
當然,二伯不是幫你奶,或者幫著在座其他伯伯們找藉口,老五的事,我們這些確實都沒做好。我們當初實在是沒想到他會那麼極端,要是知道最後走到那種結局,我們肯定會多做一些。」
余秋江站在門口,神色也很痛苦。
憤怒一推,將奶奶推倒在地,差點丟了性命,讓他心中的憤怒褪去很多,大傢伙忙碌的時候,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心裡想著若奶奶真是因為這樣就離開人世,他會怎麼想?
真的會開心,會放鬆嘛?
好像也不盡然。
或許留給他的依然是痛苦和遺憾,是良心的折磨。
「她這樣沒事嘛?」余秋江沉聲問道。
「還不知道,應該沒大事,以前也發過病,但都沒這次嚴重。以後你們要當心點,不要和她太多計較,我們都會變老,她也不希望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余得木這個話看似說給余秋江,但實際上是說給的所有人聽,尤其是給余得水和高美蘭聽。
其他人都好說,起碼可以避開,但余得水家人要朝夕照顧,沒有點耐心,肯定堅持不下來。
「二哥,咱娘這個樣子,你之前要說清楚啊,這突然變成這樣,讓我們怎麼照顧的好呢?」高美蘭將毛衣丟在一邊,很是不滿。
余得木微微皺眉。
這話高美蘭問的有道理,但沒情理,如果她覺得麻煩的話,那這麼多年,自己照顧母親,不也一直承受著麻煩。
可若直接將這個想法提出來,那高美蘭同樣會說,為什麼這麼多孩子,最後偏偏要放到她們老三家。
其他人都保持沉默。
余得水見狀,輕輕拉拉妻子袖子,給她不住地使眼色,可高美蘭很理智,將丈夫手甩開,淡淡地說:「今天既然大傢伙都在這裡,事情就要說清楚,要不然後面有矛盾,傷了感情,反而不好是不?」
「美蘭說的也對……」
「算了,娘還是放到我們家吧。」在邊上沉默抽菸的余得金突然說道。
眾人都齊齊看向他,一邊的陳美娣下意識喊道:「你說啥啊,我們家裡哪還有位置?」
余得金看了眼余秋堂,嘆息道:「我們家老二正在建房,等搬出去後,能空出幾間窯洞,把娘安頓在裡面沒問題。」
「大哥……」
余得木和余得水都有些為難。他們都知道余得金家的實際情況,於心不忍。
余得金這個大哥,對兄弟們都有半分「養育之恩」,所以大家對他都保持幾分敬重。
相應的,高美蘭也同樣如此。
「就這樣吧,老三,娘暫時先放你這裡一段時間,我那邊騰出位置,我來接娘過去。
美蘭,最近就辛苦你點,娘是這個樣子,她也是身不由己,我們做兒女的,也不能說老娘生病,就嫌棄她吧。」
「你看這……」余得水只覺臉上發燙,急忙說:「大哥,還是放我們家吧,我們都在家裡,照顧起來也方便,你那邊……」
「得了,你就不要胡扯了,」高美蘭看丈夫越說越要糊塗,便將丈夫拉在邊上,「我也就是說說,又不是說不照顧。
不過娘既然有病,那我們就要集中想辦法,日常照顧還行,給娘看病,我一家可出不起這個錢,我們家過的啥日子,你們也都知道!」
既然老太太已經安靜下來,大家又開始恢復平靜,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
余秋江沒去原來的位置上坐,固執靠在門口,臉上氤氳密布,似乎陰沉的能滴水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