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看你這氣勢,是要吃我?
「撲通!」
余秋實直接跪倒。
識時務者為俊傑,在母親面前,他沒有半分骨氣,跪的沒有絲毫猶豫。
「說吧,為啥回來這麼晚?」
「我……」
「我警告你啊,余秋實,你要是敢說半句謊話,我不知道就好,知道的話,不把你皮剝掉,我陳美娣就跟你老余家姓。」
余秋實剛想編的謊話被堵在嗓子眼裡,他下意識轉頭看看眼站在老廚房門口的余小偉諸人,無奈開始袒露試事情發生經過。
在他講述時,這邊的余秋堂簡單也將事情說給余春梅聽。
聽到學校要求退學,是余春梅也嚇住了。
她沒見過啥世面,覺得人家學校老師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就和當官的沒啥區別。
這下可好,兩個孩子要是人家不要,可就麻煩了啊。
「咋辦呢,堂堂,要不……買點東西去學校找找老師,給人家說點好話,這孩子不讀書咋行呢,不讀書的話,就和我一樣,睜眼瞎,大字不識一個,將來出了社會咋生活?」
余春梅開始對讀書也沒概念。
但經過最近一段時間,兩個孩子在學校學到知識後,算帳什麼的都清楚很多,也能幫著她認字,她這切身體驗到讀書的重要性。
外加余秋堂經常會提到城市裡的事,更是讓她堅定讓孩子們讀書的心情。
「不怕,這事我來解決,等下你就在廚房不要出來。」
余秋堂很淡定。
他其實在等余得金回來。
陳美娣只是色厲內荏,別看她張狂的厲害,若是余得金隨意何處巨,她就立刻會把嘴閉上。
這個荒蠻的年代,丈夫對妻子具有絕對的壓制力。
不僅是經濟,更是體現在武力鎮壓。
要是一個不順心,直接拳打腳踢,你跑到天盡頭都沒用。
甚至有時候,妻子在婆家挨了打,跑回娘家也得不到支持,認為這是正常的夫妻矛盾。
因為娘家的父母,兄弟,其實也都是這個模樣。
誰也不會怪誰。
余秋堂深知這點,所以並不會將陳美娣徹底放在心裡。
那邊。
陳美娣聽說余秋實是為幫余小偉打架,又要被學校開除,委實是又氣又驚。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生下你這麼個小王八蛋啊,伱一天天咋盡給我惹禍啊,你是不是看我的活的好好的,心裡就不舒服,巴不得我早點去死啊?!」
她又要起身去撈掃帚,余秋實卻眼尖手快,先她一步將掃帚搶在手裡,抓起就朝余秋堂這邊跑。
「哥啊,救命,救命啊!!」
一溜煙跑到這邊,直接鑽進舊廚房裡,將門從裡面關上了。
陳美娣畢竟跑的慢,待到這邊,看到門閉上,余小偉和余小雲站在門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說你們兩個小惹禍精,沒上就沒上嘛,都這個年齡了,偏偏還要去學校。
也不知道能學個什麼鬼東西。
去就去吧,老老實實讀書識字,為什麼要和人家打架?
現在好了,你們不讀書不要緊,還連累到我們家秋實,你說說,你們算什麼東西!!」
余小雲和余小偉一來理虧,二來沒分家前,就一直被陳美娣冷嘲熱諷習慣,如今再聽她這樣說,也很慚愧,低頭不語。
看他們這個樣子,陳美娣還是不願放過,「我就說你們兩個,沒爸沒媽……」
「不要胡說!」
余小偉眼眶就突然就紅了,抬頭惡狠狠地盯著陳美娣。
父母就是他的逆鱗。
一點就炸。
「喲,看你這氣勢,你是準備吃了我?!」
陳美娣氣勢和余小偉差不多高,若是小孩子拼命,陳美娣還不一定是對手。
但大人和孩子站在一起,即使大人矮一些,也占著一定優勢,有心理作用。
「反正你不要胡說,我不是沒爸沒媽……」
「咋了,還不許說,要是你爸還在,為啥這麼多年……」
「行了。」
余秋堂沒好氣打斷陳美娣的話,「和一個孩子有什麼計較的,他不會說話,你一個成年人,說話也不過腦子?」
「你……你說我?」
陳美娣後退一步。
她才見識過余秋堂發狠的樣子,余蛋兒那種成年男人都被他提出丟在外面,更不說她這種女人。
她也見識過余秋堂挑水模樣,那水桶看樣子大幾十斤,還有鐵扁擔,他都能挑的動,還不知真實力氣有多大。
誰知道把他得罪狠了,會不會突然就發怒,的到時候可就不一定誰遭殃。
「余秋堂,就算你看我不順眼,我也是你的長輩,你再怎麼囂張,也是和我兒子一輩,他也只是叫你哥……」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稍微注意下自己身份,我不是在這裡嘛,你揪著兩個孩子說什麼說呢?」
余秋堂淡淡一笑。
「還有,我嫂子已經亡故這麼多年,我哥生死未知,這些事情是我和孩子們最不想提起的事,你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一直提在嘴上,也不妥當。
你說的對,你是秋實的媽。
秋實是我弟弟。
所以我才給你點面子,不想當著秋實的面,讓你難堪,下不了台。
但你也要知道分寸。
不要將這點面子徹底搞沒了,到時候我們一旦撕破臉,事情就不好收場。
你也不想看到,我們走到那一步是吧?」
余秋堂的語氣很冷淡,但卻聲音不高,說明他說這些話時,沒有帶太多感情,相當的理智。
而這份姿態,看在陳美娣眼裡,無疑就是一種威脅和警告。
甚至比當著她的面,吼她一通帶來的震懾力更高。
她剎那間,心裡還有點畏懼。
腦子飛快的轉著,才想到一個新藉口,「那你說咋辦,現在學校要求退學,你們兩個侄子侄女是因為惹禍……」
「我們沒有惹禍,是薛福發先欺負我,他夥同其他同學,將我的書包掛在男生廁所了。」
余小雲在後面小聲辯解。
「哦,是嘛,那你倒是說說,班裡那麼多人,學校那麼多人,咋就拿走你的書包,不拿別人書包呢?」
「我……我不知道。」
余小雲確實不知道,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同學這麼壞,自己明明沒有惹他們,就無緣無故跑來欺負自己。
「說不出來是吧,我就知道你講不出啥道理,」陳美娣抓住這個把柄,繼續說:「還不是你在學校不學好我,招惹……」
「我沒有!」
「還狡辯!!」
「沒有就是沒有,云云都說沒有,你聽不到嘛,不信你問你兒子!」
余小偉看妹妹被氣哭了,再也忍不住。
「問過了,就是你們惹來的禍端,我告訴你們,以後離我們家秋實遠點,粘上你們准沒啥好事。」
陳美娣鄙視地瞪了兩個孩子眼,回過神來,才突然想起剛才正和余秋堂說話呢。
再看後者,淡淡地看著她。
「問完了?」
「我問問不行嘛,感情被開除的不是你,所以你才能這樣裝腔作勢,」陳美娣心裡有點怯,但表面上卻是絲毫不放棄,「你有本事將這事解決掉,倒是你想說啥,我都聽著。」
「呵~」
余秋堂看看時間,估摸著父親應該要回來了。
余得金在隊上一戶人家家裡打柜子,不包吃住,到了飯點就會回家吃飯。
他不想一件事說兩遍。
還是等到余得金回來,一起解決問題吧。
「余秋實,你給我滾出來,躲在裡面能躲一輩子?」
陳美娣看余秋堂暫時沒說話,又將矛頭轉向兒子。
先站在門口,吆喝幾聲,發現沒有反應,索性上前連拍帶踢對付起廚房木門。
「你這個時候裝孫子了,慫了,你在學校和人打架時,咋不慫呢?
你有本事打人,沒本事和你老娘說話?
你要真是有種,就打開門出來,躲在裡面算什麼,沒出息的種!!」
「媽,你把掃帚放下我再出來,你拿著我就不出來。」
余秋實在裡面的喊道,「我又不是傻子,老老實實出來讓你打啊,反正等下我爹還要打我,這時候被你打都是多餘的。
就不出來,傻子才出來呢。」
「好好好,敢跟我耍心眼了,不出來是吧,我叫你不出來!!」
陳美娣鼓足勁,就準備繼續踢門。
被余秋堂一把拉在邊上。
「這舊廚房的門本來就有幾十年,那能經得住你這樣踢,有個門,我們還能當作個做飯睡覺的地,你要真踢壞,那我們只能搬到你們窯里,和你們換個位置,你們來住。」
「換就換,我怕什麼!」
陳美娣嘴裡還是不甘示弱,但身體卻很真實,只是象徵性挪挪腳步,並沒有真上前踢砸的意思。
就在這邊還鬧騰的時候,就聽到大門「嘎吱」聲被推開,余得金背著個木匠的帆布包踏進家門,他本來是想直接回窯里,可無意轉眼一看這邊,發現大家都匯聚在舊廚房門口,頓時有點迷惑。
「你們圍那幹啥?」
索性將包丟在窯洞門口,看著那邊。
余得金在家中的統治地位顯而易見,余小偉和余小雲剛才面對陳美娣還能反駁,這下徹底不敢說話,還悄悄朝後面退退,各藏半邊身體。
陳美娣看丈夫回來,也是一愣,開始還想著要將這事直接告訴丈夫,讓丈夫好好評評理。
但很快就想到丈夫要是知道,肯定要抽兒子。
余得金抽兒子,和她抽完全不同,她看起來抽,其實就那麼點勁,而且看到兒子哭,很快就會心軟,慢慢就下不去手。
但丈夫卻不同。
他一旦氣上來,那是真的打啊。
不將他那股子氣徹底消除,他是萬萬不可能停手,到時候孩子哭,心疼還是她。
頓時心裡就有些忐忑。
絲毫不比三個犯錯的孩子好多少。
想著,她心裡開始籌備措辭,如何用最簡單的語言,輕描淡寫將罪責全部推到余小偉和余小雲兩人身上,將兒子誇獎為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橘色。
這樣,可能會遭受的皮肉之苦會少點。
至於退學的事……
她看了眼余秋堂。
剛才他好像說他有門道,那就看看他準備考怎麼做,他最近不是很活躍嘛,那就好好去解決吧。
場中唯一放鬆的是余秋堂。
當他一旦沒將父親看做高高在上,那父親就不會給他壓力。
就一個和他平級的普通人。
兩個普通人之間,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余秋堂朝父親走過去,順便在半路抄一個馬扎在手裡,過去坐在父親身旁。
陳美娣見狀,也跟著回來,站在睡覺的窯門口看著。
余得金不懂家裡這是什麼氣氛。
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目光還是落在坐身旁的余秋堂身上。
「到底咋回事?」
「不抽鍋煙?」余秋堂看著父親腰間別的煙鍋杆,笑著問。
余得金也低頭看了眼,隨手將煙鍋抽出來,慢悠悠地朝裡面填著菸絲兒。
余秋堂看著父親手背上木屑劃破的傷口處,有些許的泥漬,微微一嘆。
木工活畢竟是要和各種木材和工具打交道,即使再熟練的木匠,都可能在工作時搞破手。
余得金手背上無數個劃痕就說明這點。
破了後,以他的性子,也不會去抹藥,更不會休息,就在地上抓在點乾燥的黃土粉末,灑在身上止住血,然後繼續幹活。
黃土高原的黃土有很好的止血功能,據說還能消炎,人們基本都這樣用。
余秋堂又看到父親層層磨損得破破爛爛的衣袖裡的手腕,乾燥而纖細。
平日裡,父親一直穿著衣服,看的並不是很清楚。
如今細細看,才發現父親只是和他一眼,臉盤子大,看起來不顯瘦,其實真實的身體,已經瘦弱的很厲害。
而因為常年累月幹活,拿煙鍋的手也有點發抖,火柴擦燃後,搖晃幾下,才勉強將煙鍋點燃。
心裡幽幽嘆息。
果然,每個兒子和父親的感情,都非常複雜,不亞於最難的數學題。
那是一種彼此嫌棄,又彼此在意的特殊存在。
完全不像父女關係。
除了實在很差勁的父親,大多數父親對女兒的疼愛,以及得到女兒的真實反饋都要更多。
女兒可以在父親身邊撒嬌。
兒子想在父親身邊撒嬌,那還是需要相當好的契機。
「到底啥事?」
余得金抽出一口煙,舒服地吐在空氣里。
余秋堂笑著說:「幾個孩子在學校惹點小事情,現在嚇得不輕。」
「嗯?」
余得金一聽是學校,有點不自然。
饒是他,對學校也帶著幾分忌憚。
「是這樣啊……」
余秋堂慢慢將事情原委給余得金說了一遍。
說話的時候,他一直觀察著父親表情,看到他幾次幾乎要暴怒,但不知為何又緩緩壓制下來,一直忍到最後。
「……現在事情鬧的有點麻煩,學校的意思是,他們不僅公然打架,還損壞了一些學校的桌椅,性質相當惡劣,所以……」
微微停頓下,他說出最後,也是最嚴重的事。
「……學校說是要開除他們。」
余秋堂說完後,整個地坑院的氣氛明顯變得緊張,陳美娣靠著門框,剛好蹭下來旁邊一個小土塊,落在地上「啪」的一聲,聲音並不大,但在寂靜環境裡,還是吸引了諸人注意。
眾人目光都齊齊看向陳美娣。
陳美娣立刻覺得如芒刺背。
好在,余得金很快就收回目光,繼續抽了一口煙,才淡淡地說道:「開除就開除吧,在學校到惹事,人家不要了,有什麼辦法,哪裡都有哪裡的規矩。」
「掌柜的,咋能這麼說,孩子不讀書怎麼行,你要讓他和我們一樣,將來沒文化,啥都干不好啊?」
陳美娣也顧不上忌諱,來到余得金身邊,「這事情肯定要想辦法啊,不能就這樣放棄。」
「想個屁!」
余得金剛才還沒生氣,這下忽然就暴怒了,就煙鍋在地上使勁磕好幾下,憤怒地說:「想辦法,想辦法啊,那學校是我們家開的,我們說想辦法就能想到辦法?」
「可是……」
「反正我沒辦法,誰能想到辦法誰去想。」
余得金將煙鍋里的菸灰磕空,煙鍋重新插回腰間,悶聲說了聲,「我管不了,我累了,給我端點洗腳水來。」
說完,轉身進了窯里。
將眾人都扔在外面。
余秋堂看著父親進去,掀起的門帘又重新落下來。
「掌柜的!!」
陳美娣不知所以,看看余秋堂,又看看遠處的余小雲和的余小偉,急忙著跟著進了窯洞。
余秋堂看這他們門口,微微一笑。
好吧。
誰說父親是個老實人的,他第一個就站出來反對。
他還準備拉著一起呢。
沒想到父親直接將這個鍋丟給他一個人去處理。
能咋辦呢。
那就只能自己去想法。
也罷。
處理就處理,剛好和這邊學校的老師再多點聯繫,他返身回到舊廚房門口,告訴兩個孩子不要操心,該幹嘛就幹嘛。
她們既然沒有做錯任何事。
那出了麻煩,自然是他這個大人幫著解決。
窯洞裡,陳美娣焦急地踱著步子,余得金卻慢悠悠地換著身上的髒衣服。
「叫你端水來,沒聽到啊?」
「等下,現在又不是洗腳的時候,」陳美娣好不容易等余得金坐回炕沿,較忙跳上來坐在丈夫旁邊,「孩子的事咋辦呢,你真的不管了?」
「我咋管?」
陳美娣一怔,無奈地說,「那也要想辦法啊,我知道你生氣,這孩子是不省事,可這次他不也是特殊嘛,是給那兩個出,說起來……
這也算是路見不平,就算不誇獎,至少都不該承受這樣的懲罰是吧?」
「不該有懲罰,那學校咋回事?」
余得金沉悶道:「是什麼性質,也不是我們說的,最終還不是要看學校。」
「對啊,我那不是要看學校嘛?」
陳美娣沒反應過來,「既然這樣,我們就要去學校想想辦法嘛,坐在家裡,問題能解決?」
余得金看了陳美娣一眼,沉默不語。
「你倒是說話啊?」
「說啥?」
「說到底咋辦呢?」
「你操好自己心,這事你和我急都沒用。」
「我們家的孩子,我們不急……」
「只有我們家的孩子?」余得金意味深長。
「那還有……啊,你是說?」陳美娣突然想明白了。
余得金又保持沉默。
「可是,他真的能搞定嘛,他倒是說能搞來著,可他畢竟是個半大小子,學校的老師會給他這個面子?」
「你知道個屁。」
余得金說不上是讚賞還是嘲諷,臉上帶著幾分揶揄,「你就想想,若是他在學校沒有門道,那兩個孩子咋進的學校?
一個都十幾歲了,被直接安排在三年級。
一個快十歲了,和其他六七歲的孩子一起上一年級。
要是你陳美娣,你能辦到?」
「這……」陳美娣以前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現在別丈夫提出來,一想確實是的啊,「這麼說,他好像真的有點門道。」
「那不就是了。」
余得金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態,「還不去端洗腳水吧。就這點事情,根本輪不到你操心,你家才一個,他那裡有兩個。
若是真上不了學,損失那裡不是更大?」
「對啊。」
陳美娣恍然大悟,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經丈夫一分析,余秋堂是既有能力,又有動機,一面是自己的侄子,一面是親弟弟,他能不急嘛。
都怪開始想的太複雜。
只想著自己著急,兒子是自己的,完全忘記和對方是兄弟關係這茬。
「還是你想的周到。」
她戳戳余得金,神情輕鬆下來。
余得金沒有再說啥,若是之前,這種事情都要他親自出手,怎麼著,他也是附近最好的木匠,給學校打造過東西。
認識點,給點面子還是有可能。
實在不行,也可以去找對方家長說說話,只要家長同意,不再纏著要說話,那學校也就相對好辦很多。
但如今。
他對余秋堂充滿信心,潛意識覺得這事,交給兒子,他肯定能搞定,已經不需要自己出馬。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啊。
在他現在慢慢老了,不中用了,已經不需事事都衝到前面,該是兒子衝鋒陷陣的時候。
而且,通過最近一段時間兒子表現,他的信心不斷得到增強,有種只要兒子出馬,啥都不是事的自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