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衣再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夏染都微微錯愕了一下。
「要不是看著你進去的,我還真沒有認出來。」
蘇南衣換了一套普通的布質衣衫,頭上釵環盡褪,只包了一塊花布頭巾,烏髮垂在身後,袖口乾淨,有一點點長,只露出蔥管似嫩白的半截手指。
裙擺上繡著花紋,隱約摻了幾根金線,微露的鞋尖是用錦緞織成,但……有些舊了。
陸思源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她這種打扮的深意。
「走吧。」蘇南衣手扶著輪椅推手。
夏染跟著他們往門口走,「那什麼,要不然我跟你們一起吧,只在門口等,不進去。」
「不用了,你太招眼了,」蘇南衣想都不想的拒絕,「準備的馬車好了嗎?」
「好了,就在外面等。」
蘇南衣和陸思源出了門,夏染有點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上了馬車,蘇南衣剛坐穩,陸思源輕聲道:「夏染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蘇南衣動作一頓,「怎麼?」
她現在可信任的人沒幾個,夏染是她目前助力最大的一個。
「不是那種意思,你別緊張,」陸思源暗怪自己沒說清楚,「他好像有點心虛,有點緊張,不知道做了什麼。」
蘇南衣微吐一口氣,「他那個性子你還不知道?有時候愛搞點惡作劇,不過這件事事關重大,他不會玩笑的。」
陸思源抿著嘴唇點點頭,沒再多說。
馬車行駛的速度不快,晃晃悠悠的,兩邊車簾挑開,只有珠簾在晃來晃去,微風拂過,叮?叮?脆響,光線投射進來,散開點點的光暈。
蘇南衣靠著車壁,合著眼睛養神,腦子裡在想這個計劃,梳理著有沒有漏洞。
如果可以確定內鬼,那心月城這一支就又可以慢慢的恢復,就能很快和其它地方聯絡上,她手裡這個最大的籌碼也就能迅速的活起來。
忽然有淡淡的香氣飄來,還隱約有說笑聲,這說笑聲和平常人的說笑有些不同。
這說笑聲倒沒什麼,主要是這香氣,蘇南衣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迅速睜開了眼睛。
伸手指挑起一點珠簾向外看,竟然看到一家象姑館。
這個時辰的象姑館還沒有正常營業,門前搭了一個寬敞的涼棚,幾個男人正在裡面坐著磕瓜子、喝涼茶、閒聊天。
心月城的青樓妓館有好幾家,但有名的象姑館卻只有這麼一家,其它的也只是依附在它的周圍,沾沾光喝點湯而已。
蘇南衣想到夏染出門前提到象姑館,不由回頭去看陸思源。
他表情淡漠,看不出喜怒,五官精緻,他戴著面具,這自然不是他的臉,但那雙眼睛卻是他自己的。
這雙眼漆黑濃郁,映著點點的光斑,像忽然生了魅惑的力量,亂人心神。
蘇南衣莫名的微紅了臉,回過頭不敢再看,心說這幸虧戴著面具,不然該有多尷尬?
恰在這時涼棚中的一個俊俏男人抬頭看過來,原來笑著的臉上似乎繃緊了一下。
然而不過瞬間,馬車已經駛過,蘇南衣也鬆開手放下珠簾。
蘇南衣早知道陸思源長得俊俏,但也從來沒有過別的心思,今天莫名其妙的就紅了臉,搞得她自己倒有點心虛。
她伸手拍拍臉,手剛挨著臉想起易了容又忍住。
陸思源察覺她的異樣,「怎麼了?」
「沒什麼,」蘇南衣信口胡謅,「……有點癢。?」
「很難受嗎?要不讓馬車停一下?」
「不,不用了,沒事兒。」
蘇南衣摒住呼吸,岔開話題道:「思源,找了那麼多年,有沒有查到點什麼?」
陸思源神色不改,「沒有。當時年紀太小,義父說我當時也受了驚嚇,很多事都記不起,時隔多年,茫茫人海,猶如大海撈針。」
蘇南衣看著他微垂的眼瞼,心裡暗嘆了口氣,陸思源的身世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可神醫谷這幾年一直不曾放棄始終沒有音訊,難道……他親人真的已經都不在人世了?
這是最可能也是最壞的一種。
胡思亂想中,馬車停住,車夫在外面道:「東家,夫人,到了。」
車夫也是夏染挑選的,事先早做了安排。
蘇南衣答應了一聲,聽到車夫已經先把輪椅搬下了車,笑吟吟的起了身,挑起車簾,「把夫君扶到輪椅上來。」
「是。」
蘇南衣的聲音脆生生的,「夫君」兩個字,輕輕砸進陸思源的耳膜,心裡叮?一聲響。
蘇南衣推著輪椅,讓車夫在外面等,徑直上前敲胡家的門。
過了片刻,一個年輕的小藥童開了門,打量著蘇南衣,「您找誰?」
蘇南衣急忙問道:「請問,這裡是胡神醫家嗎?」
她語氣和神態中都透出恰到好處的希冀和急切,「我是來請胡神醫給我夫君看病的。」
小藥童手扶著門板沒有讓開,目光在陸思源的身上掠過,「抱歉,我們先生已經不再給人診病了。」
「這位小哥,麻煩你通傳一聲,」蘇南衣眉眼間染上急色,「我們是……慕名而來,我夫君的腿不能再拖了,我們有錢,要多少診金都可以。」
儘管陸思源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看到她的神情,聽著這些話,心裡還是非常不是滋味。
小藥童也有些為難,猶豫著還是狠下心,「實在對不住,家先生的話我不敢違抗……」
話音未落,就聽胡神醫在裡面問道:「外面何幫喧譁?」
蘇南衣見縫插針,「胡神醫!求求你,讓我們進去,給我們看看病吧!」
小藥童轉身回到院中,對胡神醫道:「先生,是一對夫妻,男人的腿傷了,請您給看看。」
胡神醫略一遲疑,劉萬沛在他對面給他添了杯茶,調侃道:「樹大招風,名聲太盛,藏到哪裡都不行啊。」
胡神醫也有些苦惱,有心不給看,又聽著蘇南衣在外面不斷的喊,他嘆了口氣,對小藥童道:「罷了,讓他們進來吧!」
小藥童點點頭,轉身去開門。
劉萬沛自顧飲了一口茶,輕笑道:「師兄還是心軟了。」
胡神醫手捻著鬍子又是搖頭又是嘆氣,一臉不甘又無奈的模樣。
蘇南衣一臉的欣喜,推著陸思源進了院中,來到樹下的石桌前,看到胡神醫和劉萬沛,一時有些茫然,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掠了掠,福了福身,「請問,哪位是胡神醫?」
做戲,當然要做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