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心湖已亂

  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路西法從熾天使長的宮殿裡心滿意足出來,溜達到哈尼雅的宮殿裡。心想著哈尼雅的魔法修為已經足夠了,他便順手給床上睡得香甜的兒子恢復記憶了。

  然後,路西法鑽入了哈尼雅的被窩裡,打算睡覺。

  第二天,夢了一晚上「過去」的哈尼雅在夢的終結,也就是死亡的那一刻猛然驚醒。

  「啊!」他臉色煞白的在床上坐起,金髮散落在肩膀兩側,他扯過一縷璀璨的金髮,終於明白自己的金髮是隨了誰。原來在他雙眸失明,對外界失去了感知時,把自己摟在懷裡的是路西菲爾,也是他和彌賽亞父親陪伴著自己走完了最後的一路。

  不會錯的!

  自己喊了路西菲爾「父親」,他應了,他應了啊!

  淚如雨下,哈尼雅深青色的雙眸被淚水潤濕了,起伏劇烈的心情,讓他被路西法封印的記憶解開!哈尼雅記起了身世的真相,斷斷續續的說道:「路西……菲爾殿下……」他揪著胸前的衣襟,呼吸之間有一種窒息的疼痛感。

  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他欺騙了自己這麼久,他卻在死前選擇了原諒對方。

  路西菲爾殿下,你好狠的心啊!

  哈尼雅在慌亂之時看見了身邊躺著的銀髮男子,突然就明悟了,要論掩藏心思和謀劃,路西菲爾殿下未必比得上他這位父親。

  他肯定知道全部!

  路西法被兒子大清早的聲音吵醒,昨天折騰得太晚,送回記憶又消耗了不少力量,他困頓得厲害,乾脆拉著被褥想要翻身繼續睡。哈尼雅掀開他的被子,抓著他的雙肩把他強行拉起了,「父親!你給我起來解釋!別想裝睡!」

  路西法無可奈何的睜開眼,就知道給了記憶會這樣,但是不給不行。

  他的孩子啊。

  抬手制止了哈尼雅的抓狂,路西法把闊別了幾百年的兒子抱到懷裡,手強行壓住了他的腦袋,讓他老老實實貼在自己的胸膛前聽他解釋。

  「安靜,我會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路西法掩去哈欠,用最溫柔的嗓音安撫暴怒的哈尼雅。

  精神系類型的力量從他身上逸散出來,化作盈亮的光點圍繞在他和哈尼雅身邊,把怒火散去,讓哈尼雅的思維從那份百年記憶里抽離出來。

  路西法把那段往事摘頭去尾的慢慢的說出,從自己最初在凡間見到了誕下孩子的路西菲爾開始,他遇見了本不該狼狽的美麗天使,尊貴的熾天使長居然觸犯了戒律,在凡間生下了孩子,而他作為偶然經過的路人,把這件秘密藏在了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出。

  路西法能感覺到哈尼雅的身體一僵,手指摸了摸他的腦袋,就像是對待幼崽一般,「哈尼雅,你可以怨他,但是不要恨他。」

  「他或許不是自願懷孕,可是他為了你能夠出生,違背了神靈和天堂的戒律,獨自在凡間生下你。那個時候的他非常虛弱,連毫無力量的我都可以進入他的結界範圍,他若是碰到了地獄惡魔,恐怕沒有一個惡魔會放過他。」

  哈尼雅倏然抬頭,咬牙切齒的說道:「怎麼可能,他是天國的副君啊!」

  路西法淡淡說道:「是,又如何,他終歸是天使,需要遵守上帝的規則,否則上帝賜予他的榮耀隨時都能收回,到時候他不過是一個觸犯戒律的天使罷了。」

  哈尼雅的眼神動搖了一下,「後面呢……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事情就長了。」路西法知道他聽進了自己的話,笑容多了一份深意。他對世人說哈尼雅是自己的養子,世人都以為哈尼雅是他的親生兒子,唯有上帝和少數天使知道哈尼雅是路西菲爾的孩子,誰又知道所謂的謊言和猜測背後是不是真實呢。

  最後,他把自己與路西菲爾的故事說完,收穫了一隻隱忍著眼淚,又隱忍著想要揍他的兒子。

  路西法的眼神平淡,有那麼一刻,他想將自己的過去對孩子全盤托出。

  但是還不行——

  路西菲爾不能接受的真相,哈尼雅未必能接受。

  「我的孩子,你可以哭,可以發泄,但是絕對不能去找路西菲爾相認。」路西法側過頭去看這間寢殿,四處都能找得到過去在教廷的影子,他任由哈尼雅在他胸膛前哭得一塌糊塗。

  「什麼時候可以?」哈尼雅的鼻音很重,情緒漸漸恢復正常。他畢竟曾經是教廷的掌權者,哭泣對他來說太過軟弱,只能算是在父親面前的小毛病。

  路西法答道:「再等幾十年,在創/世慶典之後。」

  哈尼雅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路西法說道:「你說。」

  哈尼雅直視著他淺藍色的眸子,想要看透什麼,「你是我的父親嗎?」

  路西法笑道:「你心中不是有答案嗎?」

  是與不是,哈尼雅,你有能耐全部猜出來嗎——

  哈尼雅心底的一絲肯定,瞬間就被路西法曖昧模糊的態度誤導了。難不成父親真的痴戀路西菲爾殿下到這種地步?心甘情願為他養孩子,甚至視若親子?

  哈尼雅想要再問幾句,卻被路西法給轉移了話題,「快起來,你要遲到了。」

  為了防止哭紅的眼眶被天使看出破綻,路西法對他施展了幾個美容養顏的魔法後,哈尼雅糾結的頂著容光煥發的臉去上班。一路上和他交好的智天使都忍不住問他:「哈尼雅殿下,今天心情很好嗎?」哈尼雅無語的搖頭,他的心情和他的臉色根本是兩個極端啊!

  到了智天使長的宮殿,梅塔特隆果然看出了他的問題,忍俊不禁道:「以你的美貌,怎麼還需要美容魔法?」

  說出這句話時,他眉眼暈染著笑意,眸中倒映著哈尼雅的容顏,對方和平時的內斂不同,此時當真是極美,整個天堂能壓得下他的美色的恐怕只有最尊貴的那三位吧。

  哈尼雅有點窘迫,知道自己此刻的外表太招蜂惹蝶了。

  都是父親幹的好事!只是讓他恢復一下自己的氣色,結果把他的容顏都美化了一遍,整個臉就跟帶上了閃光效果,他現在什麼悲傷心情都沒了!

  另一邊,路西菲爾收到了木星天的來信。

  路西菲爾低頭看著桌子上的精緻信封,說裡面寫的是正事,他自己都不信。

  托拜厄斯一臉尷尬的忍住對上司的誹謗,恭敬說道:「路西菲爾殿下,彌賽亞殿下說裡面寫著很重要的事情,讓我親手交給您。」

  副官位置上的米迦勒竊笑,不會是情書吧,信封竟然還用粉色!

  彌賽亞!

  路西菲爾把這筆帳記下,冷著臉打開這個信件,一目十行的閱讀完上面的內容後,他眼底的怒氣消散,嘴唇緊抿。信紙上的開頭一如既往的是那麼挑逗:「親愛的路西菲爾,昨夜過的開心嗎?」後面的內容恢復了正常態度,彌賽亞告訴他:「哈尼雅恢復了記憶。」

  他的孩子恢復了記憶,知道他們之間的血緣聯繫。

  明知會有這麼一天,但是事到臨頭,路西菲爾無法徹底鎮定下來。如果說以前沒有去親近哈尼雅,是因為和上帝之間的約定,那麼等到哈尼雅上了天堂,成為了熾天使,自己依舊沒有去關心他、照顧他,哈尼雅會不會再次恨上自己。

  他作為一個父親,是如此的失職啊!還不如彌賽亞對哈尼雅的關懷。

  「托拜厄斯,你回去告訴他——我知道了。」

  「是。」

  「殿下還讓我再問一句,您是想要改變,還是維持現狀。」

  「……改變。」

  路西菲爾的眼前浮現哈尼雅剛出生的模樣,那麼幼小的孩子,他沒有給過對方任何幫助,反倒是讓他因為自己受盡苦難。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讓路西菲爾的心裡像是被剜下了一塊,痛苦難忍,他不能說上帝有錯,光和暗一直是對立,可是錯的絕對不是哈尼雅!

  「我會改變這個情況!」

  這一次,路西菲爾下定決心了。

  托拜厄斯被他斬釘截鐵的語氣一驚,這是和彌賽亞殿下商定了什麼事情嗎?

  他一頭霧水離去。

  米迦勒倒是聽出幾分味道,主殿沒有其他天使後,他不安的說道:「殿下,彌賽亞那個傢伙擅長誘導,您不要為了他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啊!」

  「不怪他。」路西菲爾的手指按著額頭,聲音中透出哀意,「是我,是我的錯——要是從一開始我就做出了決定,何至於如此。」

  米迦勒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路西菲爾,頓時呆住了。

  他印象中的路西菲爾永遠走在他們最前面,沒有任何困難能阻擋路西菲爾,熾天使長是天國的領導者,也是名副其實的精神領袖。米迦勒敢和路西菲爾經常開玩笑,不代表他就不尊敬對方,他心底是真正佩服路西菲爾的驕傲和堅定。

  因為有路西菲爾,天堂永遠不用擔心地獄。

  殿下,是誰讓您如此傷心!

  米迦勒的智慧不差,聯繫以往的問題和今日的對話,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哈尼雅。

  米迦勒握緊拳頭,遲疑的問出了自己心底最大的懷疑,「殿下,我知道殿下從不說謊,那麼……哈尼雅的另一個血親……到底是不是彌賽亞?」

  路西菲爾垂下眼瞼,像是平靜的心湖被吹亂了漣漪。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