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魔鬼之音

  到了路西菲爾的境界,合奏根本不需要提前預演。

  聽到第一個音節,路西菲爾就知道阿特萊迪斯想要彈奏哪種類型,而當路西菲爾開始時,阿特萊迪斯也就明白對方的意圖。他們互相看不順眼無數年,倒是第一次嘗試合奏的效果,金色豎琴古老雅致,與路西菲爾相得印彰,另外一架藤綠色豎琴泛著潤亮,詮釋著精靈族巔峰的技藝。

  忽然之間,這不僅是一場充滿較量意味的合奏,也是精靈王對熾天使長的一次挑戰。

  有資格上天堂的精靈族長老全在現場,神經繃緊,他們和阿萊一樣目不轉睛的看著阿特萊迪斯,內心祈求著這位王不要在關鍵時候掉鏈子。

  阿伽耶則在心中惡狠狠的說道,敢出問題,你就別想回精靈族了!

  在多方壓力下,阿特萊迪斯的手指有些僵硬,上帝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琴弦如同手指般顫動,靈動的音符從暢想自由的靈魂中洋溢出來。阿特萊迪斯想到彌賽亞說過的話,心中一沉,穩住了撥弄琴弦的手指。

  【阿特萊迪斯,你可以把路西菲爾當作一個普通天使來對待,對方也有不擅長和不熟練的事情,你若膽怯,便在上台前就輸了。】

  路西法看到阿特萊迪斯漸入佳境,闔上眼眸傾聽著兩人的合奏。在這一刻,他有一種時空顛倒的錯覺,自己才是站在萬眾矚目的中央,彈奏著讓上帝心滿意足的樂曲。

  他放置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動,細小的節拍不可思議的吻合著路西菲爾的樂聲。

  天籟之音。

  路西法在這份極致的享受中微笑,路西菲爾,你開心嗎?

  猶如心靈相通,台上的路西菲爾露出讓天堂黯然失色的笑容,陽光化作水一樣柔和,為他鍍上神聖的光輝。十二翼聖光天使即使沒有展開羽翼,那種被稱之為天下最純粹的光明,已然出現在路西菲爾明亮的雙眸之中。

  繾綣柔軟的蒼青色,匯聚了世間美好和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

  沒有誰能拒絕這份至善之美。

  即便阿特萊迪斯的琴藝足夠高明,在路西菲爾的襯托下,輸的是一種從內心無力的意境。阿特萊迪斯或許擁有天使沒有的肆意和自由,樂曲歡快如森林之歌,可是他卻沒有路西菲爾捨我其誰的驕傲,地上廣袤的森林又怎比得上滿天星辰的無盡輝煌。

  天使在心中做了個比較,為光明精靈王扣了幾分,誰讓他作死要和殿下合奏。

  天堂能夠不被殿下掩去光彩的大概——

  只有彌賽亞?

  有些天使不自覺的分散目光,來回看彌賽亞和路西菲爾,殿下是光耀晨星,彌賽亞是什麼呢?假如此時有後世的惡魔,必然會說:「星辰墜落,夜空無光,剩下的自然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天使之所以無法分辨彌賽亞的特質,是因為過於鮮明的本性都被對方巧妙的掩去了。

  就在大家已經不怎麼關注阿特萊迪斯的時候,樂曲聲陡然激烈起來!

  台上,阿特萊迪斯冷冷的看向路西菲爾,仿佛是無形的挑釁。天空之上俯瞰的景色再美,也過於虛幻和不真實,他在大地上遊歷無數年,觸過、聞過、見過的美麗之物數不勝數,完全不相信這些能被路西菲爾一人壓下。

  你再美,也不如這個上帝創造的世界美。

  阿特萊迪斯垂首,嘴唇低吟起一首從未出現過的歌曲。

  他說話的語言古樸神秘,透著無形的滄桑,一股不可思議的悲涼從中透露出來。樂曲夠化的美好場景變得淺薄,似乎有人隔著一層空氣,伸手想要觸碰那些美好的世界卻不可得。

  那是何等的絕望。

  漆黑艷麗的絕望就像是指尖盛開的花朵,在樂曲捉摸不定的音符中變成魔鬼的悸動。

  天使的表情從震驚/變得空白,大腦再無第二種聲音。路西菲爾也吃驚的停下了手,天使慶典的上空旋繞著精靈王的吟唱,他不明白為什麼阿特萊迪斯會彈出這種音樂。

  御座之上,上帝猛地站起身,「停下。」

  冰冷的呵斥炸響!

  所有天使和外族的生靈嚇了一跳。

  阿特萊迪斯被迫從這無與倫比的美感中強行醒來,還有些不解,「上帝?」

  一直沉默的路西法在這個時候說道:「吾神啊,阿特萊迪斯的樂曲很美。」他為表尊敬的站起身,饒有興趣的把話題帶到路西菲爾身上,「我想路西菲爾殿下也很有共鳴。」

  路西菲爾飛快的看了一眼上帝,一團光,實在是看不出是喜是怒。

  「的確有一種奇怪的共鳴,但是恕我難以配合他彈奏下去。」

  「為什麼?」

  阿特萊迪斯一臉迷惑。

  發現天使慶典都等著他解答,路西菲爾斟酌著言語,「太過蠱惑人心了,你的音樂會讓人陷入絕望,就算這份絕望美得再怎麼驚心動魄,它對於心理承受力不大的生靈來說是毒/藥。」

  阿特萊迪斯嗤笑,「你說的太誇張。」完全不信的他試圖從上帝那裡得到答案,「吾神——」

  阿特萊迪斯得到了如墜冰窟的目光。

  上帝站在高處看著他說道:「你從哪裡學來這首曲子?」

  「是彌賽亞教我這首曲子。」阿特萊迪斯直接跪在地上,不敢隱瞞的供出了路西法。路西法在心中聳肩,沒打算坐下的繼續說道:「這首曲子是我有感兄弟的死亡,為他所寫的譜子,如今他在天堂獲得新生,我想由阿特萊迪斯吟唱出來是對他最好的禮物。」

  說完這句話,路西法獲得了一大票瞭然的目光。多數天使都專門去了解了該隱和亞伯的事情,這個秘密藏不住,路西法便揚長避短,率先用自己的態度堵住悠悠之口。

  上帝被這個藉口弄得啞口無言。

  每次該隱做什麼事,總是打著亞伯的旗號,連他都不知道該說該隱連死人都不放過,還是該感慨這兩人兄弟情深。

  曲子的事情暫時放一邊,上帝被鬧得沒心情繼續聽下去,「路西菲爾,阿特萊迪斯,你們下去吧。」熾天使長優雅的行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唯獨阿特萊迪斯跪在原地沒有動。

  阿伽耶的心臟突突直跳,而他的預感沒有錯。

  阿特萊迪斯當著神的面問道:「吾神,是我的樂曲好,還是路西菲爾的樂曲好?」

  眾天使:「……」

  他們充滿殺氣的視線集中在精靈王身上。

  眾精靈捂臉,和路西菲爾比個高低就算了,何苦要上帝親口承認呢!

  路西法覺得好玩的坐回椅子,坐等上帝摸著良心說話,要比技巧,阿特萊迪斯勝過路西菲爾,可是換個角度來比誰表演的更好,那妥妥是路西菲爾贏了。

  阿特萊迪斯的說法就是一種取巧,他問的是樂曲。

  樂曲是路西法譜寫,阿特萊迪斯彈奏和吟唱,兩個人的份量加在一起,沒道理會比不過路西菲爾。路西菲爾的頭腦足以令他明白這一點,他不會做阿特萊迪斯這種不要臉的事情,僅僅是讓美麗的雙眼直盯著上帝。

  上帝一陣為難。

  路西,你平時多練一下琴藝就不會這樣了啊。

  可是上帝又知曉路西菲爾事物繁忙,為了提升琴藝到這種地步,他已經耗費了很多心血。

  上帝沉默的越久,路西法就越笑破肚皮,對在場幾個人的心理瞭若指掌。上帝的公平公正有時候挺坑的,況且別看路西菲爾對外物不在意,一旦有人敢觸他霉頭,他也會倔強的爭一爭,通常上帝還是會滿足路西菲爾的心愿。

  最終,上帝艱難的做出選擇。

  「阿特萊迪斯。」

  路西菲爾聽到上帝的判決後,頭微微低下頭,卷翹的眼睫掩去了眼底的思緒。

  天使感覺自己的心臟被萬箭穿心。

  殿下,不要難受啊!

  「路西菲爾,今天贏的是我。」

  阿特萊迪斯笑得有史以來最明媚,揚了揚頭髮,他走下台。

  幾乎同時,路西法和路西菲爾的心音同頻率冷笑,有本事下次再來,保准虐哭你。

  算計著這個結果的路西法更清楚,憑著今天的愧疚,上帝就能免去路西菲爾之前的責罰。比起觸犯七美德的重罪,路西菲爾只是被光明精靈王奪去風頭,這種代價根本不算什麼。

  姑且讓他暫時高興一下吧。

  路西法托腮,瞅著回到位置後滿眼得意的阿特萊迪斯。

  這場明為合作實為pk的演奏就此告終,天使慶典的開幕式結束,迎來九千年一次的天堂歡慶。以往天使們見不到的大人物將會依次出現,為上帝獻上最好的節目。而且每次只要上帝親臨,慶典最出色的人都會得到上帝的一次不過分的許願機會。

  為了這件事,各族爭鬥的樂趣盡顯。

  路西法也不會置身事外,目標就是許願,他要把這張毀容的臉給換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