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精靈公主

  梅塔特隆再次下界來看奈爾的時候,哈尼雅覺得他的表情有點奇怪。

  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哈尼雅看了一眼趴在腿上睡午覺的孩子,現在不方便挪開奈爾。梅塔特隆知道他的遲疑,釋放出一個隔音結界,沒有去打擾孩子的休息,「哈尼雅,我已經檢查出來了,奈爾的成長沒有問題,是正常的延遲,這點是他身上繼承了你的血統造成的——」

  梅塔特隆的表情努力溫和。

  他半點都不想去思考路西菲爾殿下是怎麼嫖了惡魔!

  梅塔特隆記起在天堂發生的事情,至今心中百味俱全,要是知道哈尼雅蘊含黑暗血統,他絕對不會答應路西菲爾,以至於誕下奈寶尼爾這個混血的孩子。

  事到如今,奈寶尼爾是他的心頭肉,梅塔特隆根本沒有反悔的餘地,只能把這件事情遮掩起來,以防哈尼雅的身世曝光,奈寶尼爾也被受到牽連。梅塔特隆的好脾氣也有些發怒,路西菲爾和彌賽亞聯手隱瞞這件事,明顯是知道他不會接受惡魔的血統。

  哈尼雅感到一絲好奇,追問道:「我的血統?」

  「和生下你的【母親】有關係。」

  梅塔特隆已經對那個惡魔是男是女都不報有希望了,看路西菲爾被彌賽亞迷暈的模樣,估計有一半可能是男性,「你的血統是典型的長生種,只是你本身把這個力量壓製得很低,而奈爾把血統的特性發揮了出來,所以成長速度越來越慢,有可能與正常的小天使一樣,需要上千年才能步入成年,你得做好準備長久的撫養奈爾……」

  梅塔特隆說完這些,盯著哈尼雅吃驚的臉色說道:「如果你不想照顧他這麼長時間,我不介意把奈爾帶回天堂。」

  「不是,你誤會了!我沒有不願意!」哈尼雅趕緊爭取到兒子的撫養權。

  他的大腿上,奈寶尼爾抱著哈尼雅的腰微微挪動,蜷縮成了一團,可愛到不行。哈尼雅被孩子的舉動弄得心中一軟,隨後說出了自己的苦衷,「我的猶豫不是我不想照顧他,而是我怕自己活不到那一天,一千年對我來說太漫長了。」

  梅塔特隆詫異的說道:「你怎麼會活不到?」

  哈尼雅低聲道:「我的父親只活了不到五十,就算我血統特殊,我也不可能在信仰之力的侵蝕下活到一千年。」

  為了讓梅塔特隆了解到真實情況,哈尼雅把身上多年以來積攢的信仰之光展現出來,對談論自己死期的事情沒有任何不滿,「梅塔特隆,我離身體崩潰的臨界值也不遠了。」

  浩瀚的信仰立刻讓皮膚透露出金光。

  哈尼雅本就金髮更是如此,信仰之光讓發質的金變得更純正,沒有雜質和陰影的顏色極為耀眼,就像是長發陽光化作瀑布落下。他的手指朝梅塔特隆張開,修剪精緻的指甲失去血色,半透膜的肌膚下是水晶般的骨指,根根晶瑩,如藝術品般美麗。

  「這曾是我父的經歷——」

  「我很開心,我能走到了這一步,把信仰調和到了身體上。」

  「梅塔特隆,即使我未來不在,也請你不要帶走奈爾,教廷需要他,凡間的信仰需要他。我會在有限的時間內讓奈爾獲得更大的成長,直到他符合小聖子的身份,我才能安心的離去。」

  「拜託了,把這個孩子留給我吧。」

  光明教庭的小聖子彎下腰,用無法移動的身體給梅塔特隆行了一個請求的禮節。

  梅塔特隆震驚的看著他身上的信仰之光,這樣的程度,別說是天堂少見,他自己也匯聚不到這麼多的信仰,簡直就像是把凡間的信仰力量聚集給了哈尼雅一人!

  集萬千生靈的信仰,把一個普通人給推上了雲端!

  何況哈尼雅並不是普通人!

  這樣的成就,如果哈尼雅不成為熾天使,那只能說是血統連累了他。梅塔特隆對哈尼雅產生的輕微反感漸漸消失,哈尼雅能夠顧全大局的向他低頭,自己又何嘗會拒絕一個真心為了信仰、為了傳承而付出生命的小聖子的要求。

  哈尼雅沒有罪,有罪的是他的血,他相信那份血能夠被上帝淨化。

  梅塔特隆在靜默半天后,答應了哈尼雅。

  這一答應,便敲定了奈寶尼爾未來的生命歷程,他將會告別天堂,把第一段生命留在凡間,等到第二段生命才會進入天堂。就如同的父親,他的爺爺,成為祖祖輩輩遺留下來的一種傳統。

  兩百年後,奈寶尼爾勉強長大到十歲的孩童大小,心智卻聰慧得不遜於成人。

  即便是如此,奈寶尼爾依舊有傷心欲絕的時候。

  在哈尼雅試著給他放權之後的今天,奈寶尼爾從主殿走出,用衣袖擦了擦濕潤的眼睛。他紅著眼眶的走到駐守教廷的主天使面前,熟練的把信遞給對方,說道:「阿桑,替我把這封信寄給彌賽亞爺爺,告訴他……告訴他我父親,哈尼雅……他快死了,讓爺爺快遞過來……」

  話語最後,奈寶尼爾忍住了哽咽,聲音恢復了一種稚嫩的平靜。

  主天使阿桑大驚失色,拿到信件就往天堂狂奔而去,他無法相信自己要是遲了一步,哈尼雅殿下會不會就無法看見彌賽亞殿下了!

  望著阿桑的離去,奈寶尼爾的拳頭握緊,小小的身體裡似乎藏著爆發式的力量。他知道爺爺救不了父親,因為父親渴望上天堂,成為一名天使與爺爺相聚,但是他又知道,父親為了他壓制住了這份渴望,熬了兩百年方能夠解脫。

  奈寶尼爾想要父親活下來,可是又不敢開口出聲。

  他害怕,自己的軟弱讓父親更加痛苦,讓天堂的爺爺更加為難!

  想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奈寶尼爾走到了自己一個人經常待著的花園角落裡。樹蔭和灌木叢擋住了他的身影,奈寶尼爾抱住膝蓋的坐下,白色的衣袍蹭著草地,他把臉埋在腿上,不讓自己滿臉淚水的表情暴露在教廷的信徒眼前。

  貝利亞姐姐說過不能哭,再痛也不能哭,哭了是膽小鬼……

  可是奈爾真的忍不住了。

  哈尼雅在床上昏迷不醒後,無數的責任撲面而來,奈寶尼爾幾乎在哭泣中窒息,無法想像自己失去了庇佑,將要面對無數信徒和其他種族的生靈的來訪。

  「你在哭什麼?」

  好似黃鸝的清脆聲音響起,把奈寶尼爾給驚得渾身一個哆嗦。他哭得狼狽的抬起頭,眼皮微腫,看到一個女孩在花園角落的牆頭上冒出頭,手指扒著牆壁上的花藤,輕輕一蹬腿就坐到了牆壁上面,宛若花園中突如其來的小公主,精緻得說不出其他形容詞。

  眼淚模糊著視線,奈寶尼爾喃道:「貝利亞姐姐……」

  小公主嘟起嘴,白嫩嫩的小腳懸空蕩起,搖擺起裙子的弧度,「我不叫貝利亞,也不是你姐姐,你明明看上去比我大啊。」

  奈寶尼爾含在眼中的淚珠子滴落,在臉頰上滑出一道水痕。他眼中的世界變得清晰,金瞳洞察出本質,對方不是他小時候認識的貝利亞姐姐。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奈寶尼爾仰頭看他,看清楚了這位小公主的容貌。雖然是同樣的出色,但是少了那種站在他面前,就算是玩簡單的遊戲,也仿佛我必然會碾壓你的驕傲表情。

  「我是阿莫拉。」小公主揚了揚腦袋,像是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信。

  「阿莫拉……是精靈族的那位嗎?」奈寶尼爾的大腦轉動,試著猜了一個答案。

  阿特萊迪斯把他的女兒當眼珠子的護著,連名字也沒有流傳出來,奈寶尼爾在看到這個小公主的尖耳朵時,心中頓時把她和阿特萊迪斯的形象對應上,果然是如出一轍的臭屁。沒等奈寶尼爾問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阿莫拉率先疑惑道:「你為什麼會哭?」

  奈寶尼爾癟了癟嘴,被戳中了傷心事,「我也不想哭,但是我在難受啊。」

  阿莫拉的神色有些迷惑,「父親告訴我,眼淚是世上最壞的東西,要是流出來的話,就是不珍重自己,會被生命之樹討厭,所以我從來都不流眼淚。」

  「你不要哭,生命之樹會討厭你的!」阿莫拉很少和同齡孩子說話,口齒不怎麼伶俐,但勝在表情真摯。她在說話時的動作的幅度大了一點,綠色的裙子像是葉子被風吹動,純真而唯美。然後,她順從內心的從牆壁上一躍而下,想要湊近那個哭泣的金髮小哥哥,「你讓開,我跳下來啦!」

  裙擺之下,圓圓的小屁股露了出來。

  奈寶尼爾懵逼了。

  啊啊啊,阿特萊迪斯為什麼不給女兒穿褲子啊!

  「哎呀!」阿莫拉模輕盈身姿沒有維持一刻,在跳下去沒有看清楚地面,瞬間就被一顆草地里的石頭絆倒,摔了一個狗吃屎。

  「哇啊啊啊——」頭上頂著草屑,小公主跌坐在草地上大聲的哭了。

  奈寶尼爾的額頭上落下一排黑線,說好了不能哭呢?你根本就是沒有受過委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