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人,聽聞……」
「明府!貧道有要事通稟!」
不等大明州知州說完話,州內除妖監「真人」林歡一臉嚴肅,只是他在外間走廊中行走時,還是仙風道骨模樣,到了知州大老爺的廳堂,立刻變成了一個發福的中年道人。記住本站域名
若是魏昊在此,大概會十分驚詫,因為此人模樣,便是他幹掉的金寶樓樓主林歡,全無區別。
甚至說話的方式,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跟胖員外林歡如出一轍,純粹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林真人,可是有禍事發生?」
「大旱將至,而且是三年大旱。」
「什……什麼?」
大明州知州有點懵,感覺腦子轉不過彎來,半晌才再次問道,「大、大旱?還是三年大旱?!」
「不錯。」
「這從何說起啊!」
知州整個人都快要炸了,這大夏朝要不要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才當了一年不到的知州,按照官制,最少也是三年起步,封頂十三年。
當然十三年那種是小概率事件,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且十三年為官一方,必然是跟某個重要事件息息相關的。
所以正常來說,三年任轉算是常態,門路好的,一兩年就能走人。
撈錢這種事情,身為知州,哪裡需要三五年那多,一個月撈夠十年的開銷,這就是正常狀態。
他已經夠本了,也早就動了跑路的心思,可現在要是來了大災,那就完了呀。
必須率眾抗災,這是職責所在。
而抗災作為特殊時期,會延長任期的,這就導致一個問題,什麼時候災情結束,什麼時候他的任期結束。
當然也有辦法提前,比如說抗災不力,那肯定是知州不用做了,以後什麼都不用做……
「明府,貧道絕非危言聳聽,而是『欽天監』『巡天監』『除妖監』三方打探之後的確切消息,本地水脈,正在飛快衰退。一些菏澤精靈,全都去了別處避難。如今還找不到緣由,但整個大明州的地下,是真的水脈斷絕,地上的水,用一點少一點。如今還是正月,積雪消融,多少還有一些,可只要到了三月、四月……春耕絕對不用想了。」
林歡這番話已經是相當的客氣,實際上一地水脈斷絕,就只能仰仗天意。
老天爺降多少雨,那就有多少水。
「你們當真不知道為何水脈斷絕?!」
突然眼神嚴厲地盯著林歡,知州鄭重道,「若是知曉,卻瞞而不報,你可知道干係?莫要以為現在國事衰敗,便能蒙蔽中國!」
「明府!」
林歡同樣聲色肅然,「若貧道知曉,還需要偷偷來說嗎?直接上報夏邑,豈不輕鬆?!」
「不可!」
「是啊,明府也知道不可。」
「……」
不可當然是不可能的,夏邑顯然也已經知道了大明州水脈斷絕的情況,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轉移走大明州的百姓。
至少要分流一部分。
否則,春耕初期就會出現缺水搶水的情況,這可不是幾萬人十幾萬人地界,而是數十萬人上百萬人的朝廷直屬州。
「林真人有呼風喚雨之能,可否開壇做法,求來及時雨?!」
知州思路清晰,指望長期求雨,可能性不大,但是關鍵時候來一點及時雨,保證春耕夏糧,那麼至少第一年還能挺過去。
糧食減產一半都是小問題,節衣縮食總能過,活著就好。
撈錢歸撈錢,但他並不是愚蠢之徒,放任災情的下場,丟官都是最好的。
那大巢州知州姚馥蘭,可是被直接斬殺成灰,什麼都沒有留下。
姚氏族人甚至都不敢阻攔家鄉的牌坊被取締,一切都是在悄無聲息中結束的,一個家族因一人之故,說覆滅有點過分,但三代之內想要重新崛起,可能性幾乎為零。
尤其是現在國祚飄搖,開科取士的路徑肯定會中斷一些時間,期間想要振作門楣,依靠的,大抵上就是馬上取功名。
「貧道可以開壇做法,但是,還請明府知曉,即便是順應天意的正法,也總有強弱大小,倘若阻力重重,該來的雨,或許會有,但會遲一些、少一些。其中關竅,明府也是心知肚明……」
「本府如何……啊,是了,本府明白了。」
原本知州心想自己一個朝廷官吏,怎會理解你們修道中人的門道。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在朝中為官,這些人間修真,何嘗不是在為天庭做事?
朝中為官,需要靠山,有人來辦事,重重關卡擺在那裡,蓋一個章就要求一個衙門,別看有些衙門小,關鍵時候,沒有別人蓋章簽字,你公侯子弟來了也是白搭。
人間修真同樣也是如此,他們修的這個正法那個正法,便是天界天庭定下的章程。
想要求雨,就要有儀式,沒有儀式就不正規,不正規就說明準備工作沒有做好,準備工作都沒有做好,那天界當值的管事兒的,可能就不會批覆,那麼天王老子來了,這一滴雨都不會降下來。
畢竟,儀式不正規,就說明流程不對,流程不對,卻還是降雨了,萬一出了差錯,將來複查此次降雨事件,人間的修真難不成天界還能空降管一管?
還不是先拿天界的小癟三過堂。
好不容易位列仙班,卻因為流程問題剝奪仙籍,搞不好還要被貶凡間,這誰受得了?
小心無大錯。
降雨能帶來多大的功德不知道,降雨能帶來多大的好處不知道,降雨能救活多少也不知道,但是降雨不走流程搞得自己下崗,那是一定要知道的。
如此種種,也就讓開壇做法成了一種很考究能耐的事情。
人間有名的大法師,通常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原本就是極為厲害,仙界多得是朋友,自然辦事暢通無阻,諸如前世為一方仙尊,跑去歷練紅塵,自然是老朋友們要給個面子,行個方便。
另外一種,便是會做人、能來事,平日裡各種供奉、孝敬都不缺了天界當值的仙神,天界各處都廣結緣分,如此一來,也是開壇做法無往不利。
很顯然,林歡兩種都不是,他也只能說靠著走流程碰碰運氣。
開壇做法那天輪崗的神仙賞臉,那一切都好說;不給面子,專門挑刺,說你這個手印錯了,那個法器擺放不對,三牲成色太次等等,這一趟也就是白干。
所以,林歡跟知州說得看似委婉,實則直白無比。
「那『赤俠像』……『赤俠像』又當如何?」
知州很敏銳地找到了另外一個思路,豪商們肯定也是斥巨資在本地算過的,知道水脈枯竭一事,也猜測可能會有大災。
當然了,豪商們完全可以離開大明州,去外地避禍,但問題來了,怎麼保證去了外地之後,就沒有了災禍呢?
能平安就求平安,很顯然,「赤俠像」在他們眼中,那是真有用。
只是提到了「赤俠像」之後,林真人臉皮一抖,情不自禁發福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而後才道:「明府或許不知道『赤俠像』的本人,到底在仙界掀起多大的動靜吧?」
「啊?!」
知州頓時奇怪,「那魏赤俠,不是北陽府的舉人嗎?難不成他飛升天界了不成?」
「飛升天界雖然沒有,但是陰曹地府……那是真的闖了一遭。」
言罷,林歡將魏昊闖入地府一事說了一通,驚得知州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林真人接著道:「明府,那魏赤俠在陰間打殺了五閻王,須知道這位閻王爺在仙界也是多有對頭。固然閻王爺的朋友可能看魏赤俠不痛快,可他的對頭們,如今可是對魏赤俠欣賞得很……」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修仙跟做官,原來也差不了多少啊。
知州感慨之餘,也從林歡的口中確認了一個事情,「赤俠像」有用,但具體怎麼個用法,還不好說,也說不好。
但魏赤俠連閻王都敢殺,且不說此事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那起碼也肯定是跟閻王爺鬥了一場,而後以訛傳訛,越傳越邪乎,乃至傳說他把閻王爺都殺了的地步。
橫豎魏赤俠肯定有能耐就是了。
知州心中有了計較,便問道:「本府若是求取『赤俠像』,當如何行事?」
「……」
林歡實在是不想推薦,但還是耐著性子道:「明府,這『赤俠像』功效最好的地方,乃是北陽府、巢湖、洞庭湖三地,畢竟當地百姓,多有傳說。再者,『赤俠像』也不是每一張都有用,唯有跟魏赤俠緣分親近者揮毫潑墨,才能大神奇大神通之妙。」
「那如今本州流傳的那張……」
「應當是上上之物。」
「沒想到本州還有如此寶物流傳,『大明氏』祖庭,果然還是有靈韻留存啊。」
「……」
林歡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提醒完知州之後,剩下來的事情,就是要迎接大旱災,他作為「除妖監」的實際主管,要忙活得事情就多了。
「明府,抗旱一事,還需早做打算。至少現在趁著積雪未消,可以開挖溝渠池塘,提前存水。能省一點是一點。至於說開壇做法一事,貧道自會聯絡四方道友,必要時候,再請大國師相助。」
「聽聞大國師有移山倒海之能,何不搬運黃河之水,以備不時之需?」
「明府啊,開壇做法,看的是天意……」
再次提醒了一下,知州這才不再追問。
走流程,是必要條件。
但降不降雨,能不能搬運外地之水,那都是另外算的。
關鍵問題是現在也不知道水脈斷絕的緣由,查不到跟腳來,倘若跟地方百姓說什麼地下已經沒水了,大明州今年明年後年都得缺水,百姓怎麼可能相信?
屋檐上還有厚厚的一層雪,出門腳下踩得嘎吱嘎吱作響,缺水?缺哪門子水?
是夜,知州輾轉反側,琢磨著明天是不是把這一年來的非法收入先運回老家,萬一將來抗災不力,至少後人衣食無憂……
待過了子時,知州這才睡著。
睡夢中,發現自己所處一座莊園,莊園很是豪華,絲毫沒有掩飾主人尊貴身份的意思。
知州也不敢隨意走動,只是在帶池塘的花園中轉悠,說是池塘,卻也有個小湖泊那般大,池中有蓮藕,有魚蝦,還有一艘小小的船。
船上有個錦袍美髯公,一手煎茶,一手輕揮,船兒無風而動,無槳而行。
知州看得真切,那美髯公的一隻手,竟然是穿戴者金銀護具,似手套一般,包裹得嚴嚴實實。
「君子何不登舟,同吾對飲?」
「誤入此處,實在是冒昧。」
「非也非也,君子非是誤入,某特邀而來。」
「啊?」
一臉奇怪的知州有些不解,「不知為何?」
「特為大明州災情而來。」
此言一出,知州猛然嚇了一跳,這不是之前才聊起過的事情嗎?怎麼這麼快就傳的沸沸揚揚了?
「君勿慮,此事某知前因後果。」
說罷,船兒靠岸,知州忙不迭登船,抬起雙手行禮,幾乎是一揖到底,然後起身焦急問道:「還請貴人指教。」
「請!」
對方手一伸,邀著知州入座,然後開口道:「我乃『四瀆龍神』之一,『濟水龍神』是也。」
「啊?!」知州一聽,連忙再拜,「不知龍君當面,還請恕罪。」
「君無罪,某實有罪。」
這「濟水龍神」也沒有再繼續廢話,給大明州知州斟茶之後,正襟危坐,直視對方道:「大明州水脈斷絕一事,事出有因,其因在我。」
「……」
知州捧著茶水的手一哆嗦,那是一滴茶也沒喝到,反倒是灑了大腿根一片。
他這光景也不敢擦拭,只能耐心地聽「濟水龍神」說話。
「我犯下大錯,雖還沒有被剝奪神位,但很有可能要『剮龍台』上走一遭。若是想要苟活,下界為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實在是不甘心……」
只聽「濟水龍神」說了個開頭,就把知州給嚇得不輕,這種事情,是他能過問的嗎?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知州連忙道:「龍君,龍君,龍君乃是水中君侯,怎能找下官來商討這等大事?龍君要找,也應該找人間君王啊。我大夏國主,便在夏邑,龍君何不前往夏邑?」
「唔……」
知州這話,當真是讓「濟水龍神」沉思了許久,很快,「濟水龍神」點了點頭道,「不錯,那魏大象畢竟是大夏的讀書人,若是找大夏之主,興許能讓魏大象網開一面,放我一條生路……」
「魏、魏大象?!」
知州一個激靈,然後就驚醒了過來,這個夢太過真實,讓知州久久不能釋懷,但一想是夢,多少還是覺得可能性不大。
堂堂龍神,怎麼可能夢中跟他相會?!
還請他喝茶?!
開玩笑……
然而知州感覺大腿根有些潮濕,手一摸,果然是濕漉漉一片,本以為是尿床了,可是聞了聞手指上的水,似乎並沒有尿騷味。
心一橫,伸出舌頭舔了舔,確定不是尿,而是茶。
「不是做夢?!」
「真是龍君?!」
知州這一刻真是驚呆了,這大明州即將到來的旱災,原來跟「濟水龍神」有關嗎?
而「濟水龍神」聽了自己的話,就去夏邑找皇上聊聊?!
自己是不是無意中在夢裡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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