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武帝只當小孩鬧矛盾,今日心情好,解決二人之間的小麻煩全當做個樂。
「阿寶,動手打人非淑女所為,婠婠有錯是真,你也得找對解決問題的方法,瞧瞧她的小臉,少說七八天消不了腫,還怎麼見人?」
怎麼不能見人?
祥雲心想,她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露臉了嗎?
就在剛才,好幾個官員女眷上前慰問,謝棠解釋一番後,女眷們的視線頻頻落在她身上,眼神里透著鄙夷和嫌棄。
慶武帝見祥雲神色蔫蔫,垂著眼眸不說話,開始反思是不是剛才的話說得太重了。
興許阿寶不是故意的,是魏婠婠臉皮太嫩,稍稍一剮蹭就腫了。
對,一定是這樣的。
他認識的阿寶,多乖巧的孩子,沖誰都是三分笑,更別提對方只是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
「咳咳……朕不是在怪你。」慶武帝拉起祥雲的小手,牽到跟前,想起從前在林家居住的那段日子,他也是每日握著這雙小手,教她寫字讀書的。
認真算起來,他是祥雲半個先生呢。
當先生的自然更偏袒自己的學生,當即招呼魏婠婠上前。
「今日朕在這兒,你們的父母也在場,便學大人的方式一笑泯恩仇,喝一杯紅果茶握手言和吧。」
謝棠傻了,她女兒被打了一巴掌,面子沒了,要是連里子都掙不到,傳出去不得成為京中笑話。
「陛下……」
「唉!孩子們的事就讓她們自己解決,你就別摻和了。」慶武帝打斷她的話,招手示意近侍準備茶飲。
近侍躬身下去端茶,才發現紅果茶沒了。
「紅果茶呢?」
兩個年輕些的小太監上前,諂媚笑道。
「乾爹,今天來的女眷孩子多,御膳房準備的紅果飲見底了。」
「要不跟陛下說,換一種飲子,這兒還有紫蘇飲和牛乳茶,反正是給兩孩子喝的,都一樣!」
上了年紀的近侍浮塵用力敲在小太監腦袋上,怒火中燒。
「你好大的口氣,敢左右官家的選擇,紅果飲沒了就去讓御膳房準備,耽誤了官家的事,要了你們的命!」
小太監痛得齜牙咧嘴,搓揉著腦袋。
另一個還杵在原地笑嘻嘻看樂子。
近侍見二人半天沒動靜,一人一腳踹在他們屁股上:「還不快去,小兔崽子們不要命了!」
「是!乾爹,我們這就去。」
兩個小太監匆匆忙忙離去。
近侍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兩個不中用的。
他還想老了後有人來接班,給他養老送終,現在看來就他倆毛手毛腳,疏忽大意的模樣,指不定誰先死在前頭。
約莫半盞茶功夫後,兩個小太監還沒回來,近侍等得有些急。
「兩個討債的,磨磨蹭蹭,這點小事辦不好,看我明日不扒了他們的皮。」
「總管,剛聽小喜公公說您要紅果飲,奴才這兒剛好有一壺,特地給您送過來。」一個面白聲音有些厚重,穿著太監服的人弓腰站在近侍面前。
近侍聽見紅果飲,蹙緊的眉頭鬆開,看到來人面生,問道:「你哪個宮的,咱家怎麼從沒見過你?」
小太監微微一笑:「奴才是半年前剛進宮的,被分在張老太妃身邊伺候,今日宮中宴會人手不夠,奴才就被調回來幫忙,我家老太妃喜歡紅果茶,特地給她留了一壺,聽說您需要,就給您送來了。」
上一任官家去世後,後宮中的女人都成了太妃,確實有個姓張的,是不是喜歡紅果茶近侍就不清楚了。
今日舉辦慶功宴招待官員家眷頗多,司禮監人手不夠,就從一些閒散宮室中調了部分人手。
這事還是他親口應允的。
近侍點點頭:「難怪聽你聲音厚重,原來是剛來宮裡。你有心了,東西給我吧。」
說完,他往前走了兩步,卻意外被腳下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石子崴了腳。
「哎呦!」
一陣鑽心的疼,從腳腕傳到四肢百骸。
小太監趕忙扶住他:「總管小心。」
近侍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剛一挪動步子,鑽心的疼,顯然是扭傷了,加上他年紀擺在這兒,骨頭比常人更脆。
「疼死我了。」
小太監扶著他坐到一旁椅子上,伸手握住他的腳腕,道:「您別動,或許是骨頭錯位了,走路會更加嚴重的。」
說著緩緩搓揉起來,動作頗有章法。
近侍:「你懂醫術?」
小太監訕笑:「奴才苦出身,哪裡懂什麼醫術,是張老太妃腰腿不好,奴才為了能在她面前露臉,特地學了哄她老人家開心的。」
腳腕處的疼痛稍緩,近侍心情沒方才糟糕,想起沒進宮前,跟小太監一樣的身世,不免對眼前人多了絲憐惜。
眼力好會來事,還有一顆上進心。
宮裡誰不知道,分到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妃宮裡,一輩子的前程止步於此了,這小太監卻在逆境中努力向上。
總管最喜歡這類人,有野心不可怕,怕的是跟鹹魚一樣逆來順受。
他看了眼明顯紅腫起來的腳腕,目光落在小太監身上。
「給你個表現的機會,將紅果飲端給陛下。」
小太監誠惶誠恐,一臉愕然:「這、這……奴才沒伺候過官家,怕亂了分寸。」
「誰都有第一次,怕什麼!」總管一臉好笑盯著眼前人,「你就跟平常伺候老太妃一樣,動作麻利,耳聰目明些,出不了大問題,就算真有問題……官家通情達理,是個好皇帝,不會重罰你的。」
小太監紅了眼眶,知道總管在給自己機會,當即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
總管眉開眼笑,他喜歡提拔伶俐的後輩,也想看看眼前人的能力。
若是個膽小不頂事的,今日的抬舉算他看走眼,若是個好苗子,他不介意收到身邊好好栽培。
「去吧。」
小太監起身,端起裝了酒的托盤,恭敬道:「是。」
接著緩緩朝坐在高台上的男人走去。
轉身的剎那,眼裡的感激和惶恐一掃而空,轉而是深不見底的危險和勢在必得的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