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貴直接揪著離得最近,也是方才叫喊聲中嗓門最厲害的弘大,擰小雞一樣丟到糧食堆上。
「來!解釋解釋!這些沒長熟的麥子從何而來?」
弘大常年耕地,身子也算健碩,可惜個子不高,手長腿卻短,整個人跟黑猩猩般,哪裡掙脫得開身高八尺又有功夫的林貴。
「我不知道……我、我不清楚的。」
林貴眼神朝弟弟示意,林易立馬抽出腰間的短刀,拽著弘大的手掌,按壓在麥穗上。
「不知道?那我教教你規矩,你們現在的行為算是偷盜,都不用稟告衙門,直接剁你幾根手指,也沒人敢說什麼!」
弘大嚇得雙腿直打顫,他是莊稼人,靠得就是這雙手活命。
事情明明是大伙兒一起乾的,憑什麼林家人只針對他,其他人難道沒有錯嗎?
害怕和惱怒同時折磨著他,完全忘了一開始洪武跟佃戶們對好的口供。
弘大大聲求救:「洪掌柜,救我!你快救救我……」
洪武終於黑了臉,生怕他說出更多秘密打亂計劃。
忙先發制人:「幾車沒成熟的麥穗罷了,有什麼證據表明是佃戶們私藏的?這幾個漢子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昨日是偽裝成逃難放火的婢女,今日又是半夜行蹤不軌的外人。二老爺若是不放心佃戶們,大不了解除租賃協議,何必小人之舉揣度人心。」
物證都擺在眼前了,洪武還能顛倒是非黑白,這樣的人竟然在莊子裡肆意妄為多年,還沒被除去,想必拉攏人心的本事一流。
鄭氏開了幾年飯館,認識人中三教九流頗多,越是這種滑得跟泥鰍一樣的老滑頭越難對付。
果然,在洪掌柜一番話後,佃戶們的情緒被帶動起來,個個紅了眼。
落在不遠處看熱鬧的稻田莊佃戶眼中,不知道的以為農民要起義,打到祥雲這個地主呢。
祥雲從前在醫院時,見多了這種人。
佃戶們擁護支持洪武,不外乎兩個原因。
一、大家是利益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二十幾家佃戶都拿了好處,大家矛頭一致對外,不然東窗事發,所有人都得跟著倒霉。
二、洪武平日裡對佃戶們的洗腦功夫非常強悍,大伙兒折服他的個人魅力,即便得罪主家,也得還管事清白。
依照祥雲這兩日的觀察,第二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至於第一條,再堅不可摧的螞蚱繩上,也有掉隊的小螞蚱。
他們或許因為分贓不均,心生怨懟,或許因為要給掌事好處銀子,捉襟見肘。
人嘛,任何時候,都得給銀子低頭。
再倔強的腦袋,也會因為足夠多的銀錠子,推翻協議,反水。
鄭氏握著女兒的手,感覺到她有話想說,彎了彎腰側耳傾聽。
再次面對佃戶們時,臉上多了份溫婉和煦的笑:「我們理解大伙兒辛勞,也知道你們中大多數人還是老實本分的,或許是一時被某些人攛掇走了錯路,或者是周圍人抱團,怕被針對無奈選擇加入。
我是福安鄉君的母親,今日做出保證,但凡承認參與偷割藏匿麥穗的佃戶,上交糧食後,一律不予追究,並且來年還能收到我家贈與的免費麥種。」
此話一出,人群中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
一些原本就是被逼著同流合污的,立馬蠢蠢欲動起來,其他還有些怕鄭氏話中有詐,仍舊縮頭當烏龜,低著頭不敢作聲。
一時間,光從大伙兒神色上,就能分出哪些人是自願,哪些是隨大流的。
祥云:「茭蘆莊是官家給我的莊子,我娘的話就是我的話,說不追究就不追究,只有一次機會,過時不候。」
清脆的童聲明明軟乎乎的,卻擲地有聲。
那些猶豫的佃戶,立馬站出來指證洪管事的惡行。
「鄉君,老朽一家原本只想著好好種地,不想參與的,可洪管事和幾個擁護他的佃民不讓啊……這些日子,老朽心裡惴惴不安,吃不好睡不好,良心時刻受到譴責。」
「我家也是,洪管事讓我們趁夜偷地里麥子,還逼著我們將收上來糧食的三分之一上交給他,美其名曰,替我們保管,誰不知道是變相收取好處!」
洪武氣急敗壞,就要跟幾個作證的佃戶動手:「放屁!你們幾家平日裡懶散懈怠,我不過說過你們幾句,竟存了這種害人的心思,想置我於死地,是不是?」
林老二伸手擋在幾家前面,垂著眼冷冷盯著洪武,看得對方心裡直發毛。
鄭氏:「這麼多戶人家,洪管事要抽成,想必定是記了帳的。」
洪武心虛:「什麼帳?我不知道!我敢對天發誓,一直以來莊子裡的帳本如實記載,絕無虛假。」
他打定主意,自己藏起來的假帳本甚是隱蔽,無人能找到,信口開河,隨便賭咒發誓。
哪想到林家會有如林易兄弟這般,慣會偷東西找東西的專業人士。
假帳本早在昨天晚上,林貴翻身上屋頂就瞧見了藏匿的位置,輕輕鬆鬆沒費什麼力氣偷了出來。
「他還算有點腦子,藏在恭桶下頭的地磚里,可惜腦子不多,到現在都沒發現東西被偷了。」
鄭氏接過帳本,上頭果真清清楚楚記載麥子重量,以及各家需要上繳的數量。
只要拿現場的麥穗一稱重,數量跟帳本上吻合,不需要佃戶和洪武承認,偷盜欺詐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洪武兩眼無神,面色煞白,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跪在地上喊饒命。
其他佃戶見了,只會比洪武更恐慌。
可惜祥雲先前已經給他們機會了,是他們沒把握住。
大鼻涕流嘴裡知道甩了,馬車撞牆上知道拐了,事實擺在面前知道哭著道歉了……
有什麼用?
鄭氏將洪武等人的罪證列舉明白,直接讓林老二去衙門報案,剩下的事情也由他出面解決。
林貴兩兄弟留下幫忙,順帶鎮壓下企業鬧事的佃戶。
她和祥雲先坐車回城了。
一路上,鄭氏一直安靜地坐著沒說話。
祥云:「娘,你在想什麼?」
鄭氏摸摸閨女腦袋:「娘在想,洪武一個莊頭管事,哪裡來的膽子教唆佃戶偷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