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同光見狀,嘆了口氣,幫弟弟解釋。
「阿遙小時候生了場大病,得了耳疾,家裡當時窮耽誤了治療,長大後再想找大夫,人家卻說已經沒有治癒的希望,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林家人一聽都是唏噓不已,可惜這樣健壯年輕的小伙子,要因為聽力缺陷耽誤婚事了。
「娘,要不你試試?」
鄭氏壓低聲音,沒有當著曹家兄弟兩的面直接說出林老太會醫術的事,一來怕曹家人期望太大,最後希望落空,打擊更大;二來,他們剛到新地方,林老太一直沒表明重操就業的打算,家裡人不好給她太大壓力。
她也是瞧曹家兄弟二人實誠,非親非故卻願意幫林家修葺牆壁,這樣樸實善良的人家,她自然希望曹家小弟能過得更好些。
林老太躊躇不語,當初學醫的時候,師傅教授給她的醫術,大多跟婦人內症有關,為的就是世間女子在求醫問診時,不會因為顧忌男女之別,耽誤病情。
五感上的病,救治起來總比尋常病更麻煩些,她是會一些,但自問不會比其他大夫高明多少,既然說了難以治癒,那她檢查的結果應該也不會差太多。
她正想搖頭拒絕時,懷裡的孫女突然興奮起來,揪著她的衣擺晃蕩,忙不迭昂起頭,沖曹阿遙背影「啊啊」兩聲。
林老三以為閨女在喊自己,丟了鐵鍬,屁顛兒小跑過來。
「阿寶啊,是不是要爹爹舉高高了?」
林老太瞪了他一眼,三兒子就是個女兒奴,平日裡逮著機會就要抱孫女,阿寶朝她露個笑臉,他能高興半天。
「她不是在叫你,是在喊那個小伙子呢!」
林老太平常跟孫女接觸時間最長,現在她撅個腚,都知道是要拉屎還是要喝奶,阿寶剛才那般興奮地叫喊,明顯是聽到阿遙的病,起了興趣。
果然,她話音剛落,祥雲拍著手掌,笑出聲,一臉的高興。
林老三卻不高興了,望向曹家小弟的眼神,多了份埋怨,垂頭喪氣地重新回去和泥了。
鄭氏噗嗤笑出聲,得了林老太的話,喊了曹家兄弟上前。
曹同光這才知道,新來的林家人臥虎藏龍,連看著最病弱的老太太,都是杏林醫者。
林老太願意幫忙看病,曹家兄弟沒有拒絕的道理,千恩萬謝感激著,哪怕林老太說只是盡力試一試,也給曹同光帶來莫大希望。
望聞問切一番後,又問了些以往吃過的藥方,不出所料,曹家先前找的大夫跟林老太診斷的結果相同,阿遙的耳疾,拖的時間太久,確實很難治癒了。
就在她思索怎麼寬慰曹家兄弟時,祥雲趁機蹬了瞪腿,踢掉裹在外層的小襖,吸引了奶奶的注意。
林老太一摸孫女乾淨的小褻褲,就知道她小腦袋瓜子又在琢磨事兒了。
「阿寶,你是不是想幫曹家兄弟啊?」
林老太借著哄孫女的間隙,趴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啊。」祥雲只回應了個單音字。
林老太心臟跟著緊張起來,繼續道,「果真?你又琢磨出什麼法子來了?這病可不好治哦!」
這回祥雲小胳膊揮舞得更加帶勁兒,又連連應了兩聲。
得到肯定回復,林老太方才還懸著的底氣,立馬硬起來,回復曹家兩兄弟。
「病雖棘手,也沒到走投無路那一步,等我家這幾日安定下來,好好研究個治療法子出來,沒準你弟弟運氣好,哪天五感通了,病也就好了。」
「真的?多謝嬸子!多謝嬸子!」
曹同光激動地一把抱住弟弟的肩膀,熟練比劃著名,將林老太的話傳達給他。
少年卻不如哥哥一般興奮,只是笑笑,沒有多餘表情,耷拉的神色不難看出,已經對治病不抱希望。
有了曹家兩兄弟的幫忙,外牆院子很快煥然一新,
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曹同光顯然繼承了老爹一手泥瓦活計的好本事,土漿抹過的牆面找不到一絲毛刺,平整光滑的像是剛漿洗出來的紙張。
林家為了感謝兩兄弟的幫忙,晚飯時分,熱情邀請二人留下用飯。
出門購買用品的林老大和張氏,也趕著牛車回來了,滿滿當當一車的貨,被整齊碼放在各處。
鄭氏圍裙一系,開始給新買的鐵鍋開鍋,熱水擦拭鍋身,小火烘乾水分,一塊剛從五花肉上切下來的肥膘,滾入鍋中,分泌的油脂均勻塗擦在每一處,一時間廚房裡香氣四溢。
張氏進廚房給她打下手,趙若霞負責燒柴,沒一會兒藉口去茅廁,不見了人影,只喊來天賜接替她的活兒。
既然是招待客人,飯菜就不能寒酸,即便家裡食材有限,鄭氏也翻著花樣做出一桌子飯菜。
唯一的大菜,是林老大買回來的那條兩斤的五花肉,被切成兩份,一半切成薄薄的肉片,做成紅油蒜泥白;一半切成塊狀,做了道白菜燉五花肉。
蔬菜是天賜白日裡在後山上挖的野菜,還有一道蔥爆雞蛋,一道甜點拔絲地瓜,主食是籠屜蒸出來的白麵餅。
大人小孩圍成一桌,熱鬧極了,林老大拿出私藏的米酒,大方地給曹家兄弟倒了兩大碗。
曹家兄弟倆一開始還有些拘謹,架不住林家人太熱情,最後吃得撐圓肚皮,才放下碗筷,弄得兩人都很不好意思。
飯後,曹阿遙非要幫忙收拾桌子,洗碗碟打掃廚房,勤快得攔都攔不住。
鄭氏看小伙子埋頭苦幹的老實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林老三這時提了一盒油紙包的果子進來:「竹君,待會兒給隔壁莊嬸子還鐵鍬的時候,把這份點心帶過去,這兩日老麻煩人家,總要給些表示。」
鄭氏哎了一聲,到院兒里拿起鐵鍬就要往莊嬸家走。
趙若霞卻叫喊著問她,今天買的艾草葉放哪裡了,林老太著急用。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阿遙接過她手上的東西,指著莊家院落方向。
「我幫你,送過去。」
少年難得開口,鄭氏還愣了下,想到今天就是莊嬸子找曹家人過來的,立馬點頭,許是覺得不夠,又提高聲音道。
「麻煩你了,阿瑤,謝謝啊!」
少年點點頭,他明白鄭氏的意思,這些年,他雖有耳疾,卻學會了唇語,只要面對面,跟人基本交流是沒問題的。
月亮爬上樹梢,少年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小院外。
夜色掩藏了年輕男女隱晦的愛意,卻無聲醞釀一場駭人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