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雲這排末席位置，有幾桌同樣清冷的門戶，正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她耳力好，不用刻意偷聽，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還以為這幫高門貴婦，跟咱們有什麼不一樣，到頭來還不是要拍官職更高夫人的馬屁。」
「聽聽她們說的，是眼睛瞎了，還是良心黑了，魏小姐的相貌既不像魏將軍，也不像魏夫人，從哪裡看出京城第一美人的樣子。」
「要我說，全場，也就上面位置的小丫頭有幾分美人胚子的潛質，眉眼動作間比魏小姐還像魏夫人親生的呢！」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祥雲，雙手撐住臉蛋。
在家時也總有人誇她長得好，她對著鏡子瞧過，臉蛋圓滾滾的，美人沒看出來，富貴倒是挺富貴的。
趙懷澈進宴席時，祥雲已經坐在位置上打起瞌睡來了。
鳳仙挨著她，充當靠枕，怕她凍著，拿披風蓋在她小身板上，等待林老大駕馬車來帶二人回去。
正睡得高興的祥雲，突然感覺鼻尖痒痒，伸手去撓什麼也沒摸著，剛停手，痒痒的感覺又來了。
耳邊是壓抑的憋笑聲，直到她睜開眼才看清來人。
趙小公子拿著玉佩的流蘇，跟逗貓狗般撓她痒痒。
「你怎麼在哪都能睡？瞌睡蟲變的吧？」
祥雲偏過頭不想理他，這人半個月沒見到，她還以為是困在宮裡出不來，原來是忙著參加宴會，顧不上她跟哥哥們。
趙懷澈見小丫頭不理他，又怕動靜太大引起旁人注意，拉著她的胳膊：「走，這裡人多悶得很，跟我到外頭去。」
結果祥雲還沒站起身，魏婠婠的聲音先來了。
「懷澈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沒人告知我！我不是說過，懷澈哥哥來了，第一個通知的就是我嗎？」
魏婠婠邊數落婢女，邊推開擋道的言月娥，一路小跑到趙懷澈面前，嘰嘰喳喳一頓輸出。
祥雲剛抬起來的屁股，又坐了回去，跟鳳仙交換了眼神，繼續靠著打盹。
一屋子女眷見小殿下來了，紛紛跪地行禮。
趙懷澈就是怕出現眼前一幕，才想拉祥雲出去的，現在好了，又被魏婠婠纏上了，他剛想直接離開，再讓婢女喊祥雲出去。
就見小丫頭恍若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又靠著打起小鼾來。
一股無名火攢聚在胸口位置，再對上魏婠婠期盼的眉眼，只能說句宮中有事，跟謝棠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魏婠婠不捨得還想胡攪蠻纏，被趕來的魏磊抱在懷裡哄：「乖婠婠，你還小不懂，得讓男人睡著你跑才是本事，怎么爹年輕時候的輝煌你半點沒繼承呢？女孩子太主動，男孩子不會珍惜的……」
話沒說完，耳朵被人揪起來，「魏磊，婠婠才多大？你教這些做什麼！」
「我也是為了她好，你剛沒看見嗎？小殿下明顯對寶貝女兒沒意思，我要進宮跟陛下說，解除他們的親事，我魏磊的姑娘，多得是才貌雙全的兒郎趨之若鶩。」
謝棠哭笑不得：「我還不知道你？是捨不得姑娘嫁人吧？」
「嘿嘿，還是夫人懂我，什麼都瞞不過你……」
俊朗將軍一手拖著女兒，一手摟過貌美妻子，渾然不在意周圍人的眼光，在妻兒臉上各親了一口。
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看得不知多少人羨慕不已。
魏將軍貌比潘安，文武雙全，更重要的是對妻子一心一意，誰能想到堂堂二品大員，連個通房妾室都沒有，那些六七品小官家裡卻塞滿了女人。
魏婠婠笑聲傳入耳中，祥雲睜開眼看到的是鳳仙失落的眼神，裡頭溢滿水光，仿佛碰一下就碎了。
自己的孩子不能相認，卻要看著她喊別人爹娘，對母親來說是多殘忍的一幕。
祥云：「叔母，阿寶困了，我們回家吧。」
鳳仙偏過頭，擦拭眼角：「好，咱們這就回家了。」
林老大馬車停在魏府門口，車裡坐著渾身髒得不成樣子的天吉和天福，不知道的以為兩人在泥潭裡打滾了呢。
車後頭跟著兩隻棗紅色小馬駒，身型比駕車的兩匹成年馬小了一半，更像是騾子。
不用林老大開口，但看兩小子喪眉喪眼的模樣，祥雲也知道，今天的馬術學習肯定是一塌糊塗。
*
眼瞧著新歲即將來臨，新屋修繕也終於接近尾聲。
曹同光期間跟著林老大一起去現場勘察過幾次，郭臨知道林家如今住在客棧，他們早一日完工，林家就能早一日搬進新家。
因此跟手底下的七八個兄弟動作麻利，從天剛亮就開始幹活，中午隨意靠在地上休息一炷香功夫，吃點早上從家裡帶來的饃饃沾涼水，爬起來繼續干，一直到太陽落山，黑漆麻烏瞧不見手腳才停下。
底層人幹活都是這樣的，食宿自理，條件好些的能去市集小攤上坐下吃碗滴香油的麵條，大多數人家，都有老小要養活，等著拿了工錢回去改善全傢伙食。
林老大碰上過兩回，跟鳳仙提了一嘴。
鳳仙很快想出法子：「不如讓工匠們先把新屋的廚房捯飭出來，我中午給他們炒幾道菜，烙幾張餅，大冬天得有口熱茶喝，手腳才利索。」
郭臨一開始以為林家是吃不慣京中伙食，才想著自己搭灶台開火，等廚房搭建起來，從窗戶里傳出鍋鏟翻炒聲，和噴香的肉菜味，再看林老大搬來四角高低不一的舊方桌，擺在院中時，上面擺了十幾副筷子，一群漢子才意識到，林家的廚房是給他們搭建的。
鳳仙端著兩大盆酸菜魚，還有幾道炒蔬菜，另二三十張蔥花蛋餅和一小缸黃米飯，招呼工人們吃飯。
郭臨：「這怎麼行，我們幹活拿工錢是應該的，一開始說好的食宿自理，沒有白吃的道理。」
林老大一把拉過他，塞了張還冒熱氣的餅在他手上：「在我們老家，沒有讓幹活的工人餓肚子的道理。」
鳳仙給大伙兒分碗筷：「兄弟們放心吃吧，反正我家也得開火，五個人也是這些菜，量多量少而已，費不了什麼事。各位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把咱家的屋子搭得漂亮些、堅固些，最好三四十年不用翻修，那才是幫了我們大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