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格外倔強:「我說的是實話,您就是打斷我的腿,我還是這句話,我沒做錯,是顏家覬覦我塗料的方子,害我入獄!」
「不孝子,不孝子!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我打死你!」
驚慌失措的女聲跟著勸:「老頭子,別打他!別打他!孩子心裡夠苦了……」
「我今天不揍他,他日這話傳出去,一家都得跟著倒霉,到時候不是挨餓受凍這麼簡單,掉腦袋,牢底坐穿都有可能!」
「砰砰砰」連續幾道藤條聲響起,就是不見年輕男子求饒聲音。
郭臨趕忙推門往裡跑:「別打了大伯,快住手!再打出人命了!」
藤條被搶走,老頭子還嫌不夠,舉起拐杖又往兒子身上砸去。
那根黑金螺鈿的拐杖應該是整個屋子裡最值錢的東西,花紋繁瑣,雕工精美,一瞧便是上等貨色,材質也是硬挺的木料,打在身上不殘也得斷根骨頭。
林老大上前攔住,曹同光幫著郭臨將跪在地上的男人扶起來。
老兩口這才察覺到屋裡多了兩個人,挺拔的身形,光看氣勢便不是居住在這一帶的下層人,再看到曹同光手腕上只有官府、士兵才穿戴的窄袖鐵甲護腕,立刻軟了雙腿,連站立都困難。
「兩位軍爺,小老兒一家深居簡出,沒犯什麼事吧?」
郭臨知道伯父誤會了,忙解釋,二人是來向堂弟訂購家具的。
佝僂後背緩解傷痛的郭慶,聞言將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郭家老夫妻看不是找茬的,是生意找上門,自是很高興。
「好好好!我去給二位倒茶。」
「臨兒,快招呼客人找地方坐下,別怠慢貴客!」
結果話音剛落,郭慶出聲道:「我不做你們的生意,另請高明吧!」
林老大從進門到現在一句話沒說,不知道哪裡得罪了男人。
曹同光:「哎?我說你這人,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要不是你堂弟說你手藝好,明珠蒙塵,我們還未必肯照顧你生意!」
郭慶憤而轉身,怒視二人:「用不著你們照顧,像你們這樣的門戶,從來不把我們老百姓當人看,當強盜不成就栽贓陷害,說得好聽文人風骨,其實骨子裡爛透了!」
郭父氣得又要動手捶兒子,進牢獄待了三年,他怎麼就是學不會服軟!一身骨頭不但比之前更硬,還長出反骨。
郭母看得膽戰心驚,生怕兒子又把人得罪了,丟了生意是小,遭人報復泄憤才是後患無窮啊!
林老大仔細打量男人,可能是在大獄中煎熬了幾年的緣故,跟郭臨站在一處,反倒比他這個堂兄瞧著更「滄桑」些。
他不禁笑出聲。
郭慶怒上心頭:「你笑什麼?」
林老大:「笑你懦弱無能,笑你不孝父母,笑你沒有腦子!」
「你……」郭慶臉漲得通紅,卻擋不住男人繼續數落。
「我說的不對嗎?你被顏家設計陷害入獄,出來後一心想著怎麼發泄滿腔憤懣,覺得世道不公,除了在自家地盤叫囂兩句,你是有敲登聞鼓鳴冤,還是有為網羅證據,期盼有一天可以翻案?」
郭慶眼神一顫,拽緊在身側的雙拳出現些許鬆懈。
林老大繼續:「你什麼都沒幹,卻讓一把年紀的父母陪著你擔驚受怕,他們散盡家產撈你出來,不是想看你活成如今這副模樣。」
郭慶紅了眼:「我能怎麼辦!顏家勢大,官府都得敬畏三分,沒等我告到官家面前,一家子先喪命了。」
曹同光插了一句:「不見得,我聽郭臨講過你跟顏家的恩怨,大概率強搶你家秘方是顏府管家的主意,顏大學士參與的可能性很低,買兇殺人後患太大,極其容易引火燒身。」
老夫妻倆面面相覷:「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狀告顏家?」
林老大:「前提是你們得拿出足夠證據,要知道顏家如今背後站著的是攝政王趙嚴,與其飛蛾撲火,不如捏住要害,蛇打七寸,至於怎麼打得好好琢磨琢磨。
當然這些對現在的你們來說,無異於一紙空話,畢竟你們連在京都活下去的本事都沒有。」
郭臨大喊:「有!他有!」說著,拉起堂弟胳膊二人側身耳語,「先不說報不報仇的話,兩位老爺今天是找你買家具的,哥哥好不容易找來的買賣,拿出看家本事,敢弄黃了仔細你的皮!」
郭慶因為林老三的一番話,已經開始後悔先前的無理了,又臉皮薄不好意思道歉,只能硬著頭皮道:「二位想打什麼家具?椅子、八仙桌、屏風、美人榻我都會……價格好商量,我一定好好干!」
曹同光看他一副跟先前換了個人的模樣,忍不住打趣:「我們還沒說定你呢,得先給我們看看你的手藝吧?」
郭慶鬧了個大紅臉,忙招呼二人進屋。
狹窄鄙慫的破敗瓦屋,只有兩間屋子,一間臥室,一間廚房,廁所是一條街道的住戶公用的。
廚房有個靠在牆上的木板床,晚上放下來就是郭慶的睡塌。
曹同光環顧四周,看不出來屋裡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好家具。
這時,郭慶上前拉開一扇擋在廚房和臥室間的絹布門帘,露出屋內情形。
首先奪住眾人目光的,是放在中央位置一套五彩八仙桌,四把同色系圈椅搭配擺放。
以桌心為圓心分為五部分裝飾帶,裝飾有花草,動物、書卷、筆、拂塵、八寶等圖案。
整個桌面烏金華貴,一束陽光恰好從窗口透進來,撒在八仙桌上,上頭的花紋仿若有了靈魂,栩栩如生,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來之前,林老大一直覺得郭臨對堂弟手藝的誇讚,多少有吹噓成分,如今一瞧,名不虛傳,耳朵聽到的不及親眼看到的萬一。
不僅如此,還有一架衣櫃,同樣美輪美奐,花紋倒是其次,上頭的漆不知用的什麼材料,竟能讓木材產生透亮效果。
林老大從小在山上野大的,一眼看出,八仙桌和衣櫃的木料是很尋常的松木,並不名貴,可往那一擺誰能昧著良心說它們比不上價值連城的金絲楠木和上等黃楊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