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穩穩噹噹朝前走去,最終停在一處小院門前。
林四郎熟絡地用鑰匙打開了後院大門。
聽到動靜的宋章,從書房披著外套出來,一見是林四郎帶著林家人進來,趕忙穿好外衫上前。
「宋兄,我娘和嫂子們半夜抵達,鎮上像樣的客棧早被定空了,這些日子我想讓她們住你這兒。」
林老太這才知道,小兒子是把她們帶到宋家給宋章準備的宅子裡了。
「大半夜的,叨擾宋小公子了,老婆子心中有愧,實在是對不住。」
宋章跟林四郎關係甚篤,早把對方的家人看得跟自家人差不多。
看到林老太如此客氣,他反倒不自在了:「林大夫說的哪裡話,我這條小命還是當初您救下的,別說是一間屋子,但凡我有的,沒什麼是不能拿出來的。」
說話間,已經有伺候的小廝上前從馬車上拿下來包袱,將幾人帶到院子裡空著的屋子內。
屋子不常有人住,稍稍有些味道,不過不打緊,開窗通風半晌後,氣味很快消散大半。
沒多久又有下人準備了吃食端進門,是幾碗熱騰騰的麵條,撒上蔥花,配上煎得外焦里嫩的雞蛋。
餓了一天的林老太等人,抱起碗筷大快朵頤起來,連年紀最小的祥雲都吃了半碗。
可見一路上都沒好好吃飯。
林四郎看得心疼。
林老太卻道:「你快回書院去,明兒個還有考試,今晚務必好好休息,別因為我們來了倒是讓你擔心。」
林四郎笑道:「即便沒有你們,今晚府學裡參加考試的,又有幾人能睡著?」
張氏卻不管,催促著他回去:「睡不著也得眯著,不然明天精氣神跟不上!大嫂雖沒參加過考試,卻聽過不少說書地講過,但凡進了考場的,不退一層皮,瘦幾圈都出不來貢院的大門。」
林四郎沒辦法,他是住在府學的學子,不能隨意在院外留宿,只能叮囑了好友幾句離開。
林老太等人趕了幾天路,按理說早該困得合不上眼,此時,老太太抱著孫女,張氏靠在鳳仙身上,幾人相顧無言,卻都不約而同沒有睡意。
四郎明日參加的,可是一場大考。
一場可以決定他未來人生的考試,別說是他,林老太這會兒心臟已經開始撲通撲通狂跳了。
跟打鼓似的,別說睡覺,閉上眼都感覺聽到震耳欲聾的敲擊聲。
今夜怕是睡不著了。
宋章見屋裡燈亮著,想著林家人今晚定是睡不著的,便敲響了門,帶了些好克化的點心過來。
林老太正精神渙散,想著明日是穿紅色外袍喜慶,還是穿那件灰黃色的長衫,寓意小兒子一路輝煌。
張氏邊惦記著出海丈夫的安危,邊擔憂四弟此次鄉試的心境,考好了自是闔家歡喜,若是沒中選,也無妨,他還年輕著呢,未來機會多的是。
鳳仙心裡想著,要不要趁著明天一早去市集上給四郎準備些吃食和褥子,聽說貢院裡頭可冷了,別看如今是夏天,那地方不知積攢多少考生的怨氣,陰冷得很。
祥雲想法最簡單,想給四叔搞點葡萄糖,考場上最怕體力不支。
鄉試更是耗費體力,考試共分三場,每場考三日,加起來九天時間。
比她那個年代考三天的高考還磨人,沒點好體力,真堅持不下來。
聽到開門動靜,林老太才從思緒中緩過神,見是宋章,忙道:「孩子,怎麼還不去休息?別誤了明日的考試。」
宋章扯了抹笑:「我今年不參加鄉試,嬸子不用替我操心。」
林老太等人這才知道,原來宋小公子因為前些日子受了重傷,學業上落下不少,雖後來盡力在彌補,仍舊覺得考試上欠些火候。
加上身子沒大好,貢院的條件太差,宋家人怕他堅持不下來,到時候拖垮身子,不如棄了今年,明年秋闈再戰。
張氏:「宋公子天姿靈秀,只是時運不濟,不用太放在心上,明年再考也是一樣的。」
鳳仙:「沒錯,先讓四郎替你探探路,了解清楚,來年更能應對自如。」
祥雲也看出宋章沒參加鄉試的小失落,奶呼呼安慰道:「沒關係的,今年你送我四叔進考場,等到了明年,我們一家來送你進考場,在外頭等著你高中!」
宋章望著一本正經的胖丫頭,伸手掐了掐她的鼻尖:「小丫頭,你連高中都知道啦。」
「當然,我四叔會高中,哥哥你明年也會高中的!」
充滿童真的對話,配上小丫頭信誓旦旦的面容,宋章有種眼前人不是個奶娃娃,而是觀音坐下的小仙童,跑到下界來斷人前程了。
莫名的,很有信服力呢!
翌日,清晨。
是個不算好的天氣,一早上便是黑壓壓的雲層,瞧著要下雨。
從各州府趕來的考生,早早地在家人的陪同下立在貢院門前等候。
貢院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不少商販高聲叫喊售賣筆墨紙硯,還有賣靴子薄毯的,還有賣零嘴糕點的。
總之都是些考場上需要用到的東西。
那人數比從前祥雲和奶奶陪林四郎參加院試時,場面還要壯觀。
這時,突然祥雲感覺身子被擠了一下,接著腳上被重重踩了一腳。
疼得她連抽好幾口氣,差點沒哭出來。
而踩了她一腳的少年,由背對著的姿勢轉過身來,只是望了她一眼,沒半點道歉的意思。
「小孩子湊什麼熱鬧,誰家的,管一下!」
林老太這才發現孫女新鞋腳面上一個灰撲撲的鞋印子,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若不是考慮到今天是四郎的大日子,她真想揪著對方好好罵一頓。
祥雲也不想在今天鬧不愉快,瞪了那人兩眼,認命般擦了擦腳上的新鞋。
剛彎下腰,倒霉地身子又被人撞了一下。
等她直起身,就見一個擋著半張臉的年輕男子,眼神閃躲在各個考生中間遊蕩。
嘴裡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等走近,祥雲才聽清。
「考試題目要不要,保真,帶答案。」
那人聲音壓得低,一副既想讓人聽見,又怕被人聽見的模樣。
祥雲愣住了,原來黃牛自古有之,甚至大膽到在考場門口兜售試題。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假的啊!
先不說鄉試的題目都是主考官出的,嚴格保密,幾乎沒有泄露的可能,就說這年輕人若真有原題,能膽子肥到在貢院門口售賣。
壽星公上吊,嫌棄命太長了嗎?
就在祥雲以為不會有人搭理年輕人時,方才踩了她一腳的少年壓著嗓子問道。
「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