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乾的規矩,每個縣設立了七品知縣、八品縣丞和九品主簿。
正常情況下,縣衙設立在經濟發展較好的中心城鎮。
每個知縣老爺手底下差役的數額是有定數的,大多情況按照人口數量裁定。
蕭縣之下有六合鎮、平嶺鎮、富源鎮等七八個鎮,正常來說,鄉鎮是不會有衙役駐紮的,村鎮出了問題,大多交由各地鄉紳或村長、里長處理。
可最近幾年,各地天災不斷,大乾流動的百姓前所未有的多,大多是從北方窮苦地界往南方城鎮遷徙,導致案件頻發。
為保證各地治安,前任知縣大人將手下衙役分散在各個鄉鎮,處理各項瑣事。
宋引和另一位左捕頭,一起被調到六合鎮,共同處理治安問題。
一山不二虎,本應該互幫互助的兩隻隊伍,因為理念不同,關係緊張到勢如水火的地步。
左捕頭仗著跟縣丞遠親的關係,在鎮上大肆斂財,聚攏一批成日裡無所事事的幫閒,替他辦事。
頗為瞧不上一心想幹事事的宋引,連帶著他手底下的人,也一起記恨上。
入夜,杏花巷一間拐角小院中,亮起一盞煤油燈,屋內酒杯換盞聲此起彼伏,男人們或擲骰子玩樂,或大口吃肉喝酒。
叉腿坐在主位上的漢子,腰間別著衙役專用佩刀,正接受一個絡腮鬍男人的敬酒。
白日裡趾高氣揚的豹大,恍若換了個人一般,語氣諂媚:「左大人,這些是這季度小的們的孝敬,您收好。」
沉甸甸的錢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不用數都知道裡頭錢不少,喝酒的男人只是看了一眼,杯子往桌上一丟。
「這麼點?往常不都兩袋子嗎?」
豹大心一跳,解釋道:「最近幾個月,碼頭生意不好,商戶們賺得少,好幾家大店轉租,不是空著就是還在裝修……」
「有店裝修,拜碼頭的錢收了嗎?」
絡腮鬍男人正愁找不到機會說今天的遭遇:「今兒個就是為這事找您來的,方圓街上最大的一家酒樓,被盤下來了,東家是兩個女人合夥開的,一個是抄紙巷的金掌柜,還有一個……是宋捕頭手下一個叫林延秋衙役的媳婦。」
林老三在宋引手下時間也不短了,加上人長得高大,辦事乾脆利落,鎮上好幾個出色的大案子,都有他的參與。
左捕頭之前很看好他,起了挖牆腳的心思,沒想到林老三不識抬舉,對他的邀請不聞不問,甚至在不久前的稅收上,他手下的差役還跟林老三家裡人起了齟齬。
再次聽到林老三的名字,左捕頭眼底滿是不屑:「規矩就是規矩,誰來都不好使。」
有了老大的明示,豹大跟漲了士氣的獵犬一樣,背脊都挺直不少,幾番推杯換盞後,恭敬送人離開,打算等三天時間一到,就去方圓街要帳。
喝得盡興的左捕頭一群人,晃晃悠悠走在街道上。
路過的百姓看到他們,見怪不怪,紛紛避讓。
見此情形,左捕頭等人非但不覺不妥,反倒覺得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就在這時,一個匆匆趕路的身影,因為心中惦記著事,沒注意到橫在馬路中間的一群人,肩膀恰好碰撞到左捕頭,因常年習武健身,巨大的衝擊力,一下子撞得左捕頭往後踉蹌兩步。
即便有手下扶著,也摔了個屁股蹲,在眾人面前丟了臉。
酒意上頭的左捕頭,好似尊嚴被挑戰一般,衝上前拽住男人胳膊:「王八羔子,沒長眼睛,敢撞你大爺!」
初冬的夜晚還帶了些秋日的蕭瑟,並沒有多少寒涼,卻讓左捕頭看到男人眼神的瞬間,後脊背一僵,仿佛瞬間被人投擲在冰湖中一般。
他下意識就想鬆手,身後手下叫囂不滿的聲音卻阻止了他的動作。
「沒長眼睛啊?知道你撞了誰嗎?大晚上走這麼快,趕著去投胎啊?」
「沒教養的東西,撞了人一句話不說,抬腿就走啊?」
阿大忍著幾人不善的口氣,著急去藥鋪尋大夫,不想跟眼前人過多牽扯:「對不住,天黑瞧不清。」
左捕頭見對面人軟了口氣,以為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只是看上去嚇人罷了,一下子來了精神,有意為難。
「看著眼生,不是六合鎮人吧?路引和戶籍拿出來看看!」
出來的匆忙,阿大根本沒把戶籍帶在身上。
「出來得急,路引和戶籍落在客棧了,勞煩幾位衙役大哥通融,家中有人生病,需要去請大夫,怕天色晚了,大夫不出診,請幾位行個方便。」
他自認用了平日裡難得和順的口氣,甚至掏了塊不輕的銀錠子塞到對面人手上。
誰想到,這幫人比他想的還無恥難對付,收了銀子不但不放人,還變本加厲。
「拿不出戶籍,誰知道你是不是逃犯或山匪,什麼病要大晚上找大夫,別是刀傷、箭傷吧?」
說著,幾個衙役已經將阿大圍了起來,眼見著蠻不講理要拔刀抓人。
阿大的怒火直衝嗓子眼了,什麼混帳東西,也敢在他面前叫囂,他一個掌管十萬禁軍的教頭,還能被這幾個潑皮把刀架在脖子上。
剛想抽出腰間的佩刀,才發現出來的匆忙,連隨身攜帶的防身武器都忘了拿。
他雙拳捏緊,打量面前幾個酒釀飯袋,就算赤手空拳,收拾他們幾個比臉盆里摸魚難不到哪兒去。
可他怕耽誤了時間,會誤了給主子的救治,那才是一百個頭也不夠砍的。
「爹,那個叔叔我認識。」
眼見著阿大的拳風就要掃出去,一道熟悉的奶音自身後不遠處響起。
祥雲跟鄭氏來接林老三下班,一家三口剛買了兩條鮮魚和一斤醬滷肉,打算回去好好吃頓飯,商量下新店遇到的麻煩。
結果,剛走到在鎮上租的小院子不遠處,林老三就看到白日裡的始作俑者又在欺負外鄉人。
本以為跟以前一樣,找點茬要點錢就能放人,沒想到喝醉了的左捕頭等人,比往日裡更可恨,竟要把對方當成盜匪抓起來。
剛巧這時,閨女說認識那外鄉人,林老三想都沒想,上前抽出佩刀,一下子將幾人舉起的刀揮在地上。
酒勁被晚風一吹,消散大半的左捕頭,終於看清擋在面前的高個男人。
「林延秋,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他媽是誰!當了宋引幾個月的狗,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結果話說到一半,突然被林老三窩心踹了一腳,人立馬跟彈出去的弓弦一樣,撞在身後草垛上,狼狽地埋進草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