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又花了好幾個小時給他們弄了一份精簡版的,還很貼心地把最重要的內容都加粗了,不是,他覺著他真的是個秘書。
「等等,」天狼才掃一眼就擰起了眉頭,「我的槍法有問題?」
「問題可大了。」千裡頭也不抬道。
「什麼問題?」
灰熊也好奇地轉過頭來,天狼的槍法接近完美啊,還能有問題?那他豈不是要狗帶了?
「你沒發現嗎,」千里看向他,「你經常貪槍。」
「啊?」
天狼沒想通,他貪槍?他怎麼貪槍了?對槍時沒把敵人殺死反被敵人的隊友或另一個點的第三方勢力打倒,這叫貪槍,可哪次不是他把別人懟得不要不要的?他的失誤性倒地極少,一般都是不可避免的倒地或「必要性」倒地,海選賽中他自認正面對槍沒輸過一次,哪裡看出來他貪槍的?
天狼的表情明明白白地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這也在千里意料之中,他當初就預想到了要天狼完全融入吾名,一定會有一個陣痛期,神之光和吾名的風格本就不一樣,天狼性子又那麼強,自信與自負往往只一線之隔,逆鱗花了多長時間才摸索出讓天狼在團隊中完美發揮的方法,而今這個擔子到了千里身上,一切仿佛從頭開始。
沒事。千里清楚,他和天狼都不是磨嘰的人,有事說事就是了。
千里沒有長篇大論給他解釋,而是點開某個文件夾,一層層找下去,打開一個叫「ds國際邀請賽世界總決賽d5-5」的視頻。
從名稱就看得出,這是ds國際邀請賽總決賽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場。ds國際邀請賽是絕地求生面世後各方舉辦過的職業賽事中公認最有含金量的國際賽事之一,千里和無咎早就把它的總決賽錄像全看完了,但千里估計天狼一場職業賽事都沒看過,這傢伙轉戰吃雞就是心血來潮,腦子一熱就幹了。
隔行如隔山,在這個領域,天狼還是個新人,他尚不知道,已經稱霸這個領域的那些神級選手們,都是些什麼水平。
千里就讓他看看。
不僅是天狼,其他人也跟著一起看了起來。
比賽結束時,他們都還沒回過神來。
「懂了吧。」千里說。
天狼沒說話。
「世界賽上沒有弱隊,」千里說,「ff,鳳凰,sm……這些世界級一流強隊裡,個個都是怪物,四五百米外被看到半個身位就可能一梭子斃命,對槍反應慢上0.5秒就得死,我們最後要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對手。」
會議室里很安靜。
不是千里危言聳聽,他們在那場比賽里看到的,切切實實就是這樣的戰鬥,這樣的選手。
「而且,這場比賽是兩個月前的了,我們會進步,他們也會進步。」千里的目光落回天狼身上,「以你現在的打法,你覺得你贏得了他們嗎?」
「媽的。」天狼低低地爆了句粗。
「國內90%的職業選手都有貪槍的毛病,只不過在這個環境裡後果不凸顯而已,」千里接著道,「可是開槍多久,自己就會暴露多久,在世界賽場上,很多情況下暴露自己超過一秒就會有危險,你自己感受應該是最深的,對方站著讓你打一秒,你會打不死嗎?」
天狼無言以對。沒錯,他覺得那些傻站著不動的頭鐵娃都腦子有坑。
「1v1對槍,你也許可以無敵,但這是個有20支隊伍的戰場,每個隊伍還有4個人,你打一個人的時候,你永遠不知道還有多少個槍口對著你。」千里說。
「你意思是讓我把開槍時間控制在一秒之內?」天狼問道。
「沒錯。」千里點頭。
「一秒之內大部分bu槍和沖feng槍的彈道也最穩定。」天狼說。
「哎呀,很聰明嘛。」千里挑了挑眉,「多試試拇指握把和半截握把。」
「嗯,拇指握把開鏡很快,前10發壓得很穩,」天狼說,「半截握把可以掃完一梭子。」
舊版本只有垂直握把和三角握把,簡單粗暴,新版本增加了三種握把,讓人們更多選擇,普通玩家可能嫌麻煩,但對職業選手們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改動,使每個人都能將自己的特質發揮得更好,像千里喜歡輕型握把,雖然垂直後坐力會增大,但大大降低了鏡頭晃動度,裝在連狙上單點手感不是一般地好,而熱衷於全自動掃射的天狼顯然更適合拇指握把和半截握把這種掃射型握把。
天狼沒有查閱過任何資料,也沒有做過任何測試,在神之光吃雞分部試訓的時候,他們倒是有專門的數據分析師列出了詳細到令人髮指的數據,天狼還是那個態度——太長不看。他的所有經驗,都是他自己親自操作過後根據手感比較出來的,別人所難以察覺的細微差異,在他看來很明顯。
「所以,儘快把這習慣改過來,」千里說,「你的反應力是世界級的,別浪費了。」
要明白這些道理不難,要刻意做到也不難,但要在多場比賽中不經思考就自然而然地做到,必須經過大量的練習,也就是形成肌肉記憶。人的意志力是任性而脆弱的,它就像一頭野獸,要讓它聽話,就要日復一日地努力馴化它。
灰熊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千里一番話說得天狼和他都心服口服,他特別好奇天狼那份資料上還寫著些什麼,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只得憋了回去,認真地看起自己的訓練指南。
首要的一條是,動態視力。
動態視力不僅僅是要看,也要記,這不只是偵察兵的責任,而是全員都要做好的事情,一場比賽里,經常會出現四面八方都要防守的情況,周圍人越多,要看的、要記的東西就越複雜,也可以理解為一心多用的能力。
灰熊想起他們在死亡小屋4打12那場,天狼擅自丟下他走了是天狼的問題,他沒察覺到天狼離開,則是他的問題……
唉。
「修羅……」千里忽然幽幽叫喚道,「你這是幾個意思?」
他的資料上,第一頁第一行就是兩個特意加大加粗的字——車技。
「沒毛病。」無咎目光一掠,淡然道。
「不就一次車禍,」千里撇嘴,「你們至於麼?」
「一次?你玩吃雞怕是有一半都死在車禍上吧?」修羅面無表情道。
「這一半里有一半還要帶上我。」無咎補刀。
「……」
「什麼?」天狼轉過頭來,一臉areyoukiddingme,「你們還打算讓他開車???」
「你還想不讓我開車?」千里反問,「反了你了?」
「完了,」天狼面如死灰,「世界冠軍要涼了。」
「噗——」明明前一刻還在認真思考問題的灰熊沒忍住笑出了聲。
「友盡吧你們。」千里轉身就出了會議室的門。
這次復盤後制定的團隊訓練計劃和個人訓練指南都是初步的,估計會隨著比賽的進行在每次賽後更新,以隨時跟上時代的變化。遊戲是死的,對手是活的,賽場上的潮流變得相當快,一個星期不聯網,出來後或許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吾名的訓練日程和以往一樣,簡潔明了,早上是個人時間,每個人根據自己的弱點和擅長的方向去進行針對性訓練,槍壓不穩也好,車開不好也罷,都自己練到爐火純青為止,下午是團隊訓練,他們不打訓練賽,但有自己的訓練軟體和訓練方式,晚上有比賽就打比賽,沒比賽就看比賽,進行戰術分析。千里指出過,雖然絕地求生里有明確的指揮一職,但不能把所有的思考都交給指揮一個人來做。比賽規定選手陣亡後禁言,因此,每個隊伍都要面臨若指揮先行陣亡,隊伍該何去何從這個問題。最理想的狀態,是把全員的戰術素養儘量拉到一個級別上,別指揮不在了就群龍無首,這樣,配合上也會順暢得多。
晚上,吃飯的時候,千里留意到下午還生龍活虎的修羅整個人都有點蔫,不由問道,「你咋了?」
「別說了,」修羅嘩啦啦扒進一大口飯,鼓著腮幫子模糊不清道,「氣炸了。」
「修羅怎麼了?」灰熊也關心道。
「體重漲了?」蟲蟲猜測。
「……我們上頭條了,你們看到沒。」修羅說。
「沒。」幾人齊齊搖頭。
「所以你是又跟噴子較上勁了?」千里好笑道。
勸修羅多少次了,眼不見為淨,修羅就是閒不下這份心。
「《吾名海選賽三連雞,一戰榮封北境之王》,是這個嗎?」蟲蟲動作很快,已經打開手機了。
「北境之王?嗯,這個稱號帥氣。」千里摸了摸下巴,「所以你在氣啥?」
「……」修羅想了想,低聲道,「算了,不重要。」
他還能氣什麼,他以為他們這次的成績無可挑剔了,卻還是有一大群噴子咬著他們不放,說他們這線上賽威猛得太假,明里暗裡地嘲諷他們是科技隊,道理修羅都懂,可他就是憋屈啊!
他也當過職業選手,他知道這些言論會有多影響心態,所以他決定,不管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不管他多憤怒,多難受,都不能傳遞給這幾個人,外界的風風雨雨,是是非非,他去處理,他們只要在賽場上勇往直前就好。
他們有他們的戰場,他也有他的戰場。晚飯後,修羅打開微博,進入編輯界面,手指卻懸在了半空,久久按不下去。他在思索,如果是無咎,如果是千里,他們會說些什麼。
他們會想說些什麼。
海選賽的最後一天晚上,吾名官博發布了一條硬氣十足的內容——
我們出線了,這只是開始。
我們會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最後。
如果我們沒做到當初的承諾,請儘管責罵,我們絕不辯駁。
如果我們做到了,請認準,這就是世界之王。
然後,修羅將這條博文置頂了,他要置頂到這場戰役徹底終結那天為止,他要大聲地向世界宣告,他們不服。
他也明白,這個時候,任何解釋與辯白都是徒勞而蒼白的,正如千里在嘉年華說的那句話——我們沒什麼好解釋的。
這是他們自己要追的夢,不管前路如何,他們都要親自去迎接所有後果。
堅持到底未必勝利,在走到終點前,沒有人能確定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再堅定的自信,其實都是一種虛無縹緲的自信,這就是世界最真實的殘酷,而成長,就是在看清這樣的殘酷後,勇敢地去直面它。
能無怨無悔、義無反顧地走下去的人,無論成敗,都已是自己的英雄。
發完這條微博後,修羅感到身心瞬間放鬆了,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是啊,沒什麼好焦慮的嘛,儘自己所能,給他們最大的支持就好了。
吾名這幾天震動到的不只是絕地求生圈子,ldm圈子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深夜11點,一條消息如一塊石頭飛入平靜的湖面,立刻在ldm選手群里激起一陣波瀾。
橫掃-寂寞:「吾名-千里神之光-天狼」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回應,寂寞成灰連著刷了好幾條,滿屏望去都是他。
天狼平時很少上群,忙起轉會的事之後就沒看過這裡一眼,以至於他的名片還是署名神之光。
吾名-修羅:「怎麼了小寂寞?」
橫掃-寂寞:「修羅,那兩人都在吧,把他們叫出來。」
吾名-千里:「幹嘛,本大爺是你能隨便傳喚的嗎?」
神之光-天狼:「幹嘛,本大爺是你能隨便傳喚的嗎?」
天狼直接複製粘貼了千里的話。
橫掃-寂寞:「天狼你這名片什麼意思?你現在不是投靠吾名了嗎?」
這在ldm選手群里是個非常非常非常敏感的話題,這個群非賽期還有人聊聊天,一進入賽期就安靜如雞了,天狼轉會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但各個戰隊都是私下討論,還沒人在群里公開提過。
神之光-天狼:「……」
神之光-天狼:「生是吾名的人,死是神之光的鬼。」
奇蹟-醉凌云:「吾名-無咎神之光-逆鱗」
奇蹟-醉凌云:「兩位怎麼看?」
神之光-逆鱗:「……」
吾名-無咎:「沒事,我們只要活的。」
吾名-千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無咎nice——」
吾名-修羅:「小寂寞,你叫我們出來就是聊天嗎?」
橫掃-寂寞:「呸,差點忘了我要說啥了,明明四個人組的隊,你們仨竟然背著我一起去打比賽,還三連雞?還北境之王?」
說實話,看到那篇文章,得知他們三個在海選賽打得那麼帥氣的時候,寂寞的心情是很複雜的,確實有那麼一丟丟被曾經的好兄弟拋棄的滄桑感。
吾名-千里:「咋的,你也想來啊?來來來來來,我們隊還有兩個名額,還有誰想跳槽的,抓緊機會了啊!」
橫掃-寂寞:「你想得美,我是有家室的男人,可不像天狼那麼容易被收買!」
橫掃-開炮:「你得了吧,天狼3500萬,估計你就350萬。」
奇蹟-醉凌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吾名-千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縱橫-西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之光-松枝掛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橫掃-寂寞:「……」
吾名-蟲蟲:「官方吐槽,最為致命。」
吾名-無咎:「350萬還是付得起的。」
吾名-千里:「怎麼樣,來不來?我們這裡有萌系廚娘,肌肉小哥,女裝大佬,隨意挑選,心動了咩?」
吾名-修羅:「女裝大佬???」
吾名-千里:「還有豪華公會基地——」
神之光-天狼:「豪華個屁。」
神之光-松枝掛劍:「傻逼,後悔了吧?」
橫掃-寂寞:「別鬧了。你們別給我丟臉就行,怎麼說都是一起挨過子彈的兄弟。」
吾名-千里:「怎麼說你都是幻之第四人是吧?」
橫掃-寂寞:「滾!!!」
8月19日,官方邀請賽10輪海選賽全部進行完畢,在200支參賽者中脫穎而出的40個戰隊名單新鮮出爐,其中,吾名戰隊最為耀眼,以奪得唯一一個三連雞的北境之王這一稱號引起了普遍關注。
8月20日,令許多人魂牽夢繞的初賽分組名單公布了。
這可牽扯著每一個戰隊的命運。
吾名基地里,6顆腦袋湊在一起,目光都盯著修羅面前的電腦屏幕。
吾名被分在g組,什麼字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組友——那可是每場比賽都要碰到的冤家啊。
「有強隊嗎?有強隊嗎?」修羅一邊看一邊忙不迭問道,絕地求生幾百個戰隊,他還沒有了解得那麼完全。
「你讓我先看完。」千里說。
「killer在a組,ego在c組,幸好幸好幸好——」修羅拍著胸口道。
【番外之巧克力後續】
早上,無咎打開冰箱拿酸奶,習慣性地扒開下層例行檢查,一眼掃過後正要條件反射地關上冰箱門,手卻陡然定住了。
好像哪裡不對。
無咎又認真地往裡看了看。
……嗯?
那個熟悉的地方,空空如也。
無咎如臨大敵地把酸奶放到一邊,把第三層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5分鐘後,他把整個冰箱再上上下下翻了一遍。
無咎衝到客廳。
「誰動了我的巧克力?」
「啊?」客廳幾人紛紛回頭,茫然地看向他。
無咎一眼捕捉到嫌疑犯——天狼!不!不是嫌疑犯!是人贓並獲!這丫嘴裡嚼得正香呢!
「你在吃我的巧克力?」無咎陰沉地看著他。
「啊?」天狼絲毫察覺不到無咎微妙的神色,看看手裡的巧克力,又看看無咎,「你的啊?剛跑完步,餓死了,剛好看到冰箱裡有吃的——」
無咎撲到他面前揪住他衣領使勁搖晃,「給我吐出來!」
「?????」天狼被搖得一臉懵逼。
「吐出來——!!!」
灰熊端著水杯,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個場面,完全忘了自己要幹嘛。
無隊這是……變身了?
「怎麼了怎麼了?」聽到動靜的修羅和蟲蟲從廚房出來,都嚇了一跳。
那一刻修羅是絕望的——夭壽啦!隊員打架啦!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啦!
但他怎麼都想不到會是無咎動的手啊!
修羅正想著是不是該招呼灰熊一起上前阻止,卻看到蟲蟲拿出了手機。
「你要幹嘛……?」修羅問道。
「發微博。」蟲蟲淡定道。
「不不不不不不能拍——這種畫面不能公布啊!」修羅頭都大了。無咎瘋了,蟲蟲又這樣,這隊伍里就沒有一個靠譜的人了嗎?!
「什麼情況?」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千里推開房門,打著哈欠走向客廳。
呈現在他面前的情景,是在灰熊、修羅和蟲蟲的圍觀中,無咎抓著天狼,兩人的臉以一種神奇的角度重疊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在做某種不可描述的事情。
千里:「……」
「千里!」修羅趕緊想抓住救星,「快去勸勸無咎啊!」
千里轉身回房,「祝你們幸福。」
這一天,天狼在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巧克力嗆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