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趙齊明一次聽花翠提起家人, 繁重的農活,遠離家鄉的孤獨,還有對親人的思念, 樁樁件件都是刻在知青心上的一道疤。
他有些心疼這樣的花翠,生活已經這麼艱難了,她雖然愛偷懶不想幹活,但誰不貪圖安逸呢?
至於饞嘴,趙齊明想起小時候鬧饑荒, 也是饞得什麼都想啃一口,她正是長身體的階段,想多吃點罷了, 她有什麼錯。
還是個孩子。
花翠並不知道在趙齊明心裡, 自己已經被用上「她還是個孩子」來開脫。
「等過年,知青會有次探親假,我會幫你向我爹申請。」探親假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的,花翠知道他既然這麼說,就是打算給自己開後門搞特殊了。
「不用啦, 我已經見不到我奶奶了。」
「節哀。」
不用想也知道趙齊明是誤會了什麼,花翠沒多做解釋。
「比起回家,我更想和小明哥一起過年。」
一起過年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趙齊明又開始沉默, 他將人送回知青點看她進了門才離開。
第二天一早, 三隊知青投河自盡的消息便傳遍整個大隊,花翠和徐友婭作為案發現場第一目擊人,也被叫去問話。
但兩人僅僅只是洗衣服時發現屍體, 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 更沒什麼有用的線索。
這片安靜的土地上很久沒發生過命案了,縣裡一共派來兩名警察,一男一女,花翠注意到兩人表情都不甚輕鬆。
「同志,是有什麼新發現嗎?」
年長些的男警察看了眼花翠,沒說話,一旁女警察低聲簡單說了目前狀況。
死去的知青叫李蘭英,平時為人和善風評也不錯,和她一起的知青都說她最近沒有表現出異樣,突然發生了這種事……她們一時間都很難接受。
屍體沒有明顯外傷,死因的確是溺亡,但驗屍時除了擦傷和輕微淤青,還發現了她近期有過多次性行為,□□並無撕裂受傷痕跡,強迫或是遭受侵犯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排除還有其它情況。
和她相熟的知青們都說李蘭英連關係親近的異性都沒有,更不可能和人無媒苟合。
「蘭英她怎麼會做這種傻事?我不信,一定是有人害了她!」跟她同住的知青劉家晗沒忍住眼眶泛紅,另一個女知青苗麗低聲安慰她讓她冷靜。
「我怎麼冷靜?昨天還好端端的一個人!她之前還笑著跟我說要回城看父母和妹妹,要考上工農兵大學,畢業後在城裡找到好工作,還說要給妹妹買糖水罐頭。怎麼今天就、就」劉家晗聲音哽咽住,有些說不出來話。
這樣的人,怎麼會投河自盡呢?
女警察默默聽著,詢問道:「我再問一遍,最近她真的沒什麼異常舉動嗎?」
劉家晗搖頭說沒有,苗麗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她咬著嘴唇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都可以說,我們會保密的。」
苗麗遲疑開口:「最近這段時間,我有好幾次看見她出門,都是在晚上,我們睡著的時候……但她說她是這幾天身體不舒服,鬧肚子才經常跑茅廁,所以我沒有懷疑過。」
村里都是旱廁,花翠住的知青點也是,旱廁距房間有一段距離,每次花翠起床上廁所時都要厚著臉皮叫醒其他人,需一個人陪著她才敢去。
「不過我真的不知道她是鬧肚子還是因為別的,我只是突然想起來還有這件事,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不對勁了。」苗麗又補充道。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暗自將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記在心裡。
整個案件處處透著不對勁,但始終沒什麼進展,李蘭英決絕又狠心,什麼東西都沒留下。
如果再得不到進展,恐怕只能以「投河自盡」結束。
「或許可以試試『打草驚蛇』,讓兇手自亂陣腳露出破綻。」周亥文提議道。
花翠一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沒想過這種辦法。
「但警察那邊會同意嗎?」
他狐狸似的露出笑容:「和警察有什麼關係,我們只是熱心群眾罷了,而他們恰好發現真相。」
花翠沒想到周亥文居然還有這麼腹黑的一面,她一下子打開新思路!
也是,既然警察不允許釣魚執法,那麼這個魚就由她這個熱心群眾來釣不就好了?
說干就干,花翠和周亥文商量好策略,下午她就拎著瓜子去往村口八卦中心。
「誒呀,花翠小同志,好久沒看到你了,吃過飯了嗎?」
「吃過啦,李嬸和王叔呢?」
「吃過了吃過了,喲,你這是要去哪?」
「不幹什麼,就是沒事四處溜達,李嬸,你要吃點瓜子嗎?」
花翠笑著把瓜子遞上前,她也順理成章地被眾人圍在中間,聊著聊著就不免聊到最近新聞上。
一個小時後,花翠功成身退。
「聽說了嗎?三隊那個知青是被人害死的!」
「造孽啊,那麼好一個姑娘,害她的人真是畜生不如!」
「彆氣彆氣,聽說警察那邊已經查到了線索,馬上就能把兇手揪出來了!」
」什麼!兇手是誰啊?」
」對啊,你快別賣關子,兇手到底是誰,你快說。」
「我也是聽來的,聽說在知青點發現了一封遺書,遺書上雖然沒明說兇手是誰,但警察已經定了好幾個嫌疑人……」
「如果真是被害死的,那兇手應該去坐牢!批鬥他!」
「坐牢都便宜他,應該吃槍子!」
「對,吃槍子!」
「要我說,警察就應該再去搜搜知青點,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麼線索。」
「……」
嘰嘰喳喳的討論之中,有人表情逐漸變得僵硬不自然,最後惶恐不安地退出人群。
在花翠的努力下,謠言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被傳得越來越真,越發像那麼一回事。
心中有鬼的人惴惴不安好幾天,終於還是趁著大家都下地幹活時摸進三隊知青點。
他急於銷毀證據,擔心警察會搜出點什麼,更怕真的吃槍子,結果剛撬開大院的鎖進門,就被早在門內守株待兔的花翠逮住。
她像是早就等候多時,見了他也不覺得驚訝。
「終於等到你了,怎麼,想來銷毀證據嗎?」
錢大貴表情僵硬:「你在說什麼?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銷毀證據,我只是見知青點沒人,想進來偷點東西!」
「你覺得,如果警方沒有證據,我會埋伏在這嗎?」花翠冷笑,這人蠢且壞,心理防線也低,被她稍微一詐就忍不住冒頭。
他腿都已經開始哆嗦站不住,臉上直冒冷汗,狡辯顯得蒼白又無力。
「你們、你們別想騙我,我只是來偷東西的!誰都別想賴我!」錢大貴目眥盡裂,大吼道。
自從李蘭英出事後他心虛又恐慌,已經幾天幾夜都沒睡過好覺,神經衰弱到極點。
「你利用職權威脅強迫李蘭英,告訴她如果不跟你,你就讓她一輩子都回不了城,工農兵大學的名額更是不會給她,李蘭英被逼無奈只好屈服,但事成之後你又臨時反悔,非但沒有將名額投給她,反而利用這事繼續威脅她,李蘭英走投無路,萬念俱灰下才投河了結一切。」
「好奇我為什麼會知道是嗎?李蘭英留下的遺書已經交代了一切。」
「胡說,胡說!賤人!」錢大貴惱羞成怒,本就不多的理智被恐懼和憤怒覆蓋,他衝動之下甚至想對花翠動手。
「周亥文!」
但既然花翠敢出現在這裡,就不可能赤手空拳讓自己也陷入危險中,她在明,周亥文在暗,錢大貴還沒來得及對她動手就被周亥文按在地上不得動彈。
周亥文外表斯文清秀,但和只會使用一身蠻力的錢大貴不同,花翠猜測他應該還練過武術或是拳道。
錢大貴在他手上不堪一擊。
「我不信,你們根本沒有證據,都是騙我的!賤人,死了還不得安寧!」
真是,無可救藥。
「啊!」
錢大貴的手腕被周亥文攥住使勁用力往後折,不會對他造成傷害,但能讓他疼得渾身顫抖。
花翠在他面前蹲下,她微微彎起眼角,聲音又輕又柔和:「像你這種爛人,死不足惜。」
她又湊近幾分,壓低聲音道:「雖然一切證據都指向你,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盡情反抗,機會只有一次,你猜結局是什麼?」
錢大貴愣愣地看著她惡魔似的微笑,止不住開始發抖。
調查案子的兩個警察慢半拍趕來。
花翠站起身,不僅恢復成正常音量還突然說:「錢大貴,我騙你的,其實我們根本沒有證據。」
周亥文也鬆開他。
兩人跟唱戲似的,一套又一套,層層反轉。
錢大貴根本分不清花翠說的到底哪句才是真話,哪句才是假話,冷汗一滴滴落下。
兩名警察有些摸不清現在是什麼情況,但好在都不傻,沉著臉沒有開口。
錢大貴慌得六神無主,最終還是想起花翠那個陰森的笑容,他嘴皮子顫抖。
是了,一定是!
警察一定都有證據!她就是想害死他才會故意說沒有證據,錢大貴沒什麼文化,但也知道主動自首一定能網開一面!
「是我!警官,都是我!」錢大貴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他跪著向前走了幾步,「我自首,我承認!我什麼都說!」
女警察暗暗握拳,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問:「你肯自首了?」
果然!錢大貴暗道自己賭對了,那個賤人一定是忽悠他的!她就是故意想害他!
他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我自首,我都自首!」
(本章完)
作者說:翠翠: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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