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造化!

  第143章 造化!

  一日之計在於晨。

  清早的時候,浮黎島東面海域發生的戰鬥被所有該知道的人得知,所有該拿出應對的人或在思考,或在商議。

  青州,平海衛總部營地。

  平海衛總管繆宗仁,青州牧兼平海衛監軍李輝祖,副總管馬金宇、楊青仁、黃覺成齊聚一帳,圍坐成一個弧形。

  李輝祖和繆宗仁兩人居中,楊青仁、黃覺成兩邊簇擁,馬金宇自己隔開了一點坐。

  在五人對面,是個巨幕一般大的圓光術水鏡,其上回放著昨晚的戰鬥全程。

  這已經是第三遍回放了。

  看完以後,李輝祖開口,發揮監軍的職責:

  「繆總管,我認為這件事不是小事,不能含糊處理,隨便應付過去。浪魔宗是如何精準得知兩支巡視艦隊換崗的時間點,如何得知兩支巡視艦隊換崗時的海域監控薄弱之處,又是如何瞞過巡視艦隊的偵測潛行過去的,這些問題必須一一弄清楚,而且不管查到誰,一定要追究到底!」

  頓了頓,李輝祖強調道:「值此關鍵時刻,平海衛,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態度拿出來。不求各方滿意,但要立身能穩。」

  「這是自然,李監軍請放心。」

  繆宗仁非常贊同李輝祖的觀點,然後對稍遠處的馬金宇說道:「馬副帥,勞煩你調查一下這件事?哦,對了,昨晚當值的兩位千戶,馬伯奇和楊寧宇,都先召回來,停職待查吧。」

  「諾。」

  馬金宇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似乎馬伯奇不是他的愛將,是他特意從京城帶著上任平海衛的一樣。

  至於楊寧宇這個在前些時間攻伐浮黎島一役之後,積功足夠,且立下大功,從百夫長直接升上來的千戶,馬金宇就更不在乎了。

  反正只是停職待查,而且這件事肯定查不出什麼來。

  隨即,繆宗仁分別看了楊青仁和黃覺成:

  「今後對從浪魔宗手裡奪下的十幾個島嶼的巡視巡查,你們兩位副帥辛苦一些,交叉負責,特別是浪魔宗曾經的山門所在,離天朝本土最遠的浮黎島,勿要讓昨晚這樣的事再次發生,傳出去有損我平海衛顏面和威儀,讓天下人以為我平海衛無能,連三個月的平靜都無法維持!」

  「諾。」

  楊青仁和黃覺成同時拱手。

  對武將來講,最怕的就是被閒置,手裡沒兵,無有任務。

  表面上看,繆宗仁這是不信任他們,所謂交叉負責,就是互相監督嘛。

  其實,這是在給他們創造更和諧的抓兵權契機。

  交叉負責,何嘗不是一種磨合,形成默契。

  各抓各的兵權之時,若是出現分歧、矛盾,完全可以靠著形成的默契,通過磋商進行解決。

  畢竟在成國公麾下時,楊青仁與黃覺成只是點頭之交。

  既沒有多少軍務上的合作,也沒有什麼個人的往來。

  這就說繆宗仁的手腕了。

  他從文官轉武官,又是從西南三州來到青州,根基淺薄,天然難得將士們傾心信任,不可能把平海衛牢牢抓在手裡,必然要分權。

  與其被馬金宇侵蝕,不如主動分給楊青仁和黃覺成,使他們互相制衡。

  如此,繆宗仁就不虞自己被架空,更可以借著制衡所創造出的充裕時間,踏踏實實做事,帶領平海衛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以此建立自己的權威。

  武將,拳頭硬,能打勝仗,自然能得擁護!

  繆宗仁這時轉過頭,和氣開口,與李輝祖商量:

  「監軍,我頗為了解陶鐵此人。他昨晚對楊寧宇說上奏的話,本意其實是索要賠償,並不是威脅。萬餘隨身兵馬出戰,又戰損了九千多,戰前備戰加上戰後召回、養煉,確實是一大筆開銷。監軍你看,我們平海衛要不要以獎勵的形式,做出賠償?」

  李輝祖回想了一下女兒信中提及的一些事,然後點頭贊同:「可以。」

  一旁的馬金宇、楊青仁、黃覺成三人對此沒有異議。

  獎勵也好,賠償也罷,走的都是平海衛的公帳,不需要他們掏私人腰包。

  只要平海衛能夠拿出來,又不會短了他們轄下軍隊的供應,就行了。

  真正需要重視的,是陶鐵此人怎地能擁有萬餘隨身兵馬!

  傳統道門內籙體系修士,想要養煉萬餘隨身兵馬,至少要加授「上清五雷經籙」;

  傳道院外籙體系修士,想要養煉萬餘隨身兵馬,至少要成為一衛的首席隨軍法師,官居正三品!

  整個大庸天朝,攏共只有七七四十九衛。

  陶鐵此人的官職,仍是仙神司正九品都巡查使。

  所以,他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砰!

  京城,三皇子府。

  一整塊極品靈玉雕成的棋盤被掀翻,黑白棋子灑了一地。

  三皇子怒氣衝天,打砸一切能夠打砸的東西,以此發泄。

  智囊石冠中站在一旁,眼皮微垂,神情平靜,仿佛沒有看到眼前一幕。

  書房所在的院落,除開三皇子和石冠中,再無旁人。

  侍衛、內侍、宮女、僚屬,全都被見勢不妙的石冠中提前驅散了。

  「呼!」

  偌大的書房砸得稀巴爛以後,三皇子長舒了一口氣,又深呼吸幾下,恢復了平靜。

  「讓石先生見笑了。」

  三皇子邁步向外走去,邊走邊赧然說道,「我也不知怎的,聽到這個消息,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實在不該,以至於如此失態。幸好有石先生在,處置又及時,沒讓我的失態被人看去。不然的話,如何處理,又是兩難。」

  石冠中似乎沒有聽懂三皇子話中的殘酷之意,淡然說道:「殿下應是劫氣迷了心,因而如此。」

  「劫氣入心?」

  三皇子的眉頭當即緊皺,臉上浮現濃濃的疑惑,隨後又不以為然說道,「我乃太祖子孫,皇族氣運加身,怎會如此輕易劫氣入心?」

  稍微停了一下,三皇子沉思一瞬,疑惑問道:「石先生的意思,那陶鐵竟是我的劫嗎?難怪此人總是與我作對,我也看此人很不順眼,前些天竟然命馬金宇針對了一番。如今回想,頗為失策。我乃皇子,與他較什麼勁。」

  石冠中隨三皇子走到了院子裡,抬頭看了一眼明亮的天空,然後微微搖頭:「殿下想差了。陶鐵不足以成為殿下的劫,殿下的劫正是皇族氣運所帶來的。」

  「哦?」

  三皇子來了興趣,鄭重一禮,「還請石先生教我。」

  石冠中彈了彈手指,布下一個法,禁絕談話內容外泄的種種可能,方才嚴肅說道:

  「此方世界,人、妖、魔、鬼、怪雜居,本就是混亂世道!

  太祖天縱奇才,硬生生鑿開了一個朗朗天朝,這才讓我人族有了一個可以安穩生存的偌大地域。

  但是在天朝之外,西南的百萬大山,西北與北的萬妖荒漠,東北的冰原魔域,東南及東的海外魔門,人族各大修行勢力不管強弱皆在奴役生靈,與彼處的妖魔鬼怪一般無二。

  殿下不覺得,此方世界的天道底層規則就是混亂的嗎?」

  三皇子皺眉發問:「可是殺鬼斬妖除魔滅怪不僅能獲人道氣運垂青,人道功德加身,也能獲天道氣運垂青,天道功德加身,作何解釋?」

  「所以我才說,天道只是混亂,而非邪惡。」

  石冠中淡淡說道,「據石某所知,此方世界的天道並不是一開就如此混亂,而是呈現應有的漠然不仁公正狀態。萬餘年前,上古時代,不知發生了一場怎樣的浩劫,方才驟然變得混亂,且偏向邪惡。這種趨勢直到千餘年前太祖出世,方才止住,並有所逆轉。因此,正因為殿下身為太祖子孫,皇族氣運加身,所以才會受混亂天道中偏向邪惡部分的針對,以致於劫氣入心。」

  三皇子聞言不由得沉思了一番。

  隨後問道:「石先生話中有話,我一時間猜不透,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石冠中鄭重一拜,嚴肅說道:

  「殿下,石某認為,現在已經過了展現自己『得人』能力的時間段,就算要展現,也不應主要針對百八名天驕。

  殿下的重心,應放在觀政及建功立業之上了。

  殿下若是繼續行詭譎之事,不走堂皇正道,劫氣入心會越來越嚴重,距離儲君之位會越來越遠。

  相反,若是殿下主動正面應對混亂天道中偏向邪惡部分的針對,建功立業、掃平亂世,不僅無有劫氣入心自迷之憂,還能獲得更多的人道氣運與天道氣運垂青,距離儲君乃至帝位,越來越近。」

  說到這裡,石冠中的聲音慨然激昂起來: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望殿下明察!」

  這一番話,無疑是石冠中的肺腑之言,也是骨鯁之氣的體現,是在犯顏直諫。

  不過三皇子到底是太祖子孫,雖說心性有所偏頗,但本質依然不差。

  即便聽了這番逆耳忠言以後,心中有些不喜,還是能按下心中的情緒,認真思索,而非先前那樣出離憤怒,打砸一切的衝動行事。

  在三皇子認真思索的時候,玉泉山上,刀小鳳拔刀與長公主對打。

  兩人此番是真打,而非切磋。

  裘宛如旁觀,面上平靜,心底還是非常擔憂的,生怕兩人打出火氣,演變成生死之爭。

  她又不能貿然介入兩人之間的打鬥,只好布下一個又一個符陣,做好隨時搶救吊命的準備。

  好在刀小鳳雖然憤怒,但是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發泄怒火之餘,並沒有真的下死手。

  長公主更是以閃避和防禦為主,間或反擊幾下。

  打著打著,刀小鳳猛然斬出一道明亮蓋過天日的刀光,抽身後撤。

  揮舞著長袖,以柔克剛,卸去刀光,長公主飄然落在裘宛如身旁,含笑問道:「不打了?」

  「不打了!」

  刀小鳳收刀入鞘,緊接著落下,沉著臉,「打得不爽利。」

  「怎麼個不爽利法?」

  長公主明知故問,就是要氣一氣刀小鳳。

  「哼!」

  甩頭哼了一聲,刀小鳳轉身便走,懶得看長公主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以前,長公主這般,刀小鳳覺得真實,而且順眼。

  現在卻看著有些假了。

  倒不是說長公主變得虛偽,而是戴上了面具。

  就好像以前的笑是開懷大笑,現在的笑是皮笑肉不笑。

  裘宛如這時笑道:「小鳳動輒殺招,可是一動殺心,就會引起伱身上近來興盛太多的氣運反擊。可她又不是真的對你動了殺心,不會真用殺招。用普通的招式與你打,在氣運反擊的克制下,十成力發揮不出六成,肯定打得不爽利。」

  「那你還這麼緊張。」

  長公主看著正在散去的各個符陣,微笑詢問。

  裘宛如理所當然回道:「我怎知小鳳會不會惱怒之下,真的對你用殺招。」

  聞言沉默片刻,長公主關切詢問:「她的情劫還沒有渡過去嗎?」

  裘宛如沉默點頭,不說話。

  世間之劫千千萬萬,最難渡的便是情劫。

  特別是刀小鳳這種知道自己在歷情劫,但不知情劫與誰有關的情況。

  沉默片刻,裘宛如切換話題,鄭重問道:「雲深,浮黎島昨晚發生的事,你事前知情嗎?」

  長公主直視裘宛如的眼睛,以同樣的鄭重回道:「我不知情,但是預見到了這種情況的發生。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和小鳳,浮黎島接下來會面對更加強烈的衝擊。」

  裘宛如深吸一口氣:「所以,你故意把陶鐵安排到浮黎島去,就是為了驗一驗陶鐵的成色?」

  長公主微笑,雙手負在身後,迤迤然離開。

  邊走邊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和小鳳,是真把他當小師弟看了,和我看到的陶鐵,不是同一個。你們怎知,不是陶鐵自己想去的浮黎島呢?」

  撂下這句話,長公主從站在山崖邊遙望西南的刀小鳳身邊路過,輕飄飄給出一個建議:「聽宛如的安排,去揚州散散心吧,散完心以後,還能從揚州出海,去會一會海外魔門。」

  刀小鳳沉默不語。

  浮黎島,中央山脈主峰,陶鐵看著身前十幾個踉蹌而行,走得東倒西歪的泥人,也沉默不語。

  泥人以天罡法【撒豆成兵】的部分法門捏成。

  但沒有經過供奉祭煉開光,類似於偃師的傀儡,而非黃巾力士一般自帶靈智的豆兵。

  地煞術「假形」、「噴化」、「指化」施於泥人之上,賦予泥人自適應變化之力;

  「支離」與「寄杖」施於其上,賦予泥人減免甚至豁免傷害之能;

  「生光」施於其上,賦予泥人神光護體、萬法不侵,諸邪不近之效;

  隨即,紫薇碧玉宮六遁鎮天號令司的十幾名兵馬魂體入駐於泥人之身。

  地煞術「氣禁」使兵馬魂體與泥人之身融合為一,不輕易脫離。

  沉默觀察了足足三個時辰,陶鐵確定這般製成的泥人在不發生戰鬥的情況下,可以較長時間地存在,而且宛如生人!

  雖然沒有達到陶鐵心中真正的期許,但是已經勉強夠用了。

  在平原縣燒渡的萬名兵馬,個個都是精壯,領頭的是平原縣曾經的縣丞、衙役、駐紮士卒、各家修行者。

  簡而言之,生前都是精英!

  讓他們來做三個月的傳道院教習,給浮黎島黎庶掃盲傳法,再合適不過了。

  於是陶鐵開始舀水和泥。

  繼續玩起了泥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