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一息

  第124章 一息

  「好名字!」

  比斗正式開始的卯時正(06:00)馬上要到之時,大貂璫利是收到了太監汪錦的匯報,連聲讚嘆,「好氣魄!」

  海到盡頭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

  這個命名,既是給這座專門為這次比斗壘起的土山一個美好寓意,也是在表明陶鐵自己必然奪魁的自信。

  結合陶鐵坦誠在比斗開始前,給所有人分享自己最強殺招背後的道理、領悟、體驗一事來看,

  這種自信,已經充實到快要溢出來,卻又不讓人覺得自負的程度。

  所以大貂璫利是才會發出這般感慨。

  禮部左侍郎李輝祖沒有搭理利是的感慨,起身走出涼棚,心念一動,凌空飛渡,來到大擂台中央上空。

  哪怕不待見大貂璫利是,李輝祖還是耐心等候了一會兒。

  畢竟利是這個閹宦代表的是陛下。

  利是很拎得清,知道什麼時候能擺譜,什麼時候能陰陽怪氣,什麼時候必須嚴肅以待。

  此時此刻,就是必須嚴肅以待的時候!

  卯時正一至,利是收起了所有個人情緒,板著臉,儀態端正,飛臨大擂台中央上空。

  隨從而來的汪錦與另一個太監,懸浮在低了利是半個頭的半空,一左一右,展開一卷錦帛。

  當今皇帝人未親至,但有中旨頒下。

  所謂中旨,便是不經中書草詔、門下審核、尚書執行,而由內廷直接發出的敕諭。

  不過從法理上講,朝廷完全可以不認這道中旨的每一個字。

  哪怕這些字都由皇帝親筆題寫,親自蓋印。

  當今皇帝明明是在常朝上允了幾位皇子所請,朝堂諸位明公,御史台的御史與諫院的諫官這類清貴官員,皆無異議。

  完全可以著中書省草詔、門下省審核、尚書省執行,發法理無缺的聖旨而非中旨,卻偏偏這麼做了。

  其中蘊含著一定的深意。

  結合這場比斗,明公們沒來,陛下未至的情況,就更耐人尋味了。

  不過此時沒人敢去出神尋味,北、南兩面涼棚里的所有人全部肅穆靜立,聆聽旨意。

  利是吐字清晰,抑揚頓挫,宣讀起來:

  「敕:爾等百八人,皆為天朝英才,年輕天驕,風華正茂。今應諸皇子所請,特開一科比斗,彰顯英才風範,天驕風華。望爾等平穩冷靜,沉著發揮。欽此。」

  自太祖以降,大庸歷任皇帝的中旨皆不是駢四驪六的風格,儘可能用大白話。

  北、南兩面涼棚內聆聽中旨的所有人,哪怕是小黃門、宮女、馬夫,都能徹底聽懂。

  中旨宣讀完畢,識時務、分輕重的利是立即領著三名太監回了涼棚,將比斗主導權交給李輝祖。

  環視南面涼棚中的一百單八名英才天驕一眼,李輝祖朗聲說道:「此次比斗,以和為貴,點到為止,分單人賽與組賽兩項。單人賽,為守擂賽制,每人有兩次上台機會,但不強制,純看自願。組賽,以宿為組,十四進七,七組單循環比斗進三,三組單循環比斗決一。有誰不明白嗎?」

  沒有人出聲說不明白。

  這個賽制非常簡單,稍稍一想就能懂。

  李輝祖對此早有預見,絲滑進入下一個環節:「單人賽先開始,為期三個時辰,截止時間到時,最後一名守擂成功者為勝者。」

  頓了頓,李輝祖強調道:「勝者,只有一個!」

  沒提獎勵,只提了一個勝者,就成功把許多人的勝負心勾起來了。

  不氣盛,不爭強好勝,那還叫年輕人嗎?

  「很好。」

  李輝祖發現了這一現象,發出一聲貌似非常滿意的感慨,其實語氣沒有絲毫波動,板著臉繼續下一個流程,

  「午休半個時辰,未時初(13:00)開始組賽,每組參賽名額為三人。

  十四進七,抓鬮匹配,兩兩之間進行一對一、一對一、雙人配合三場比斗。

  七進三,單循環,每一循環同樣是一對一、一對一、雙人配合三場比斗,取綜合前三。

  三決一,單循環,賽制如前,決出名次。」

  稍微停頓一下,李輝祖的語氣似乎變得有些莫名深意:「京城所在角宿共有二十一人,內部票選也好,決選也罷,必須於組賽開始前,定下參加組賽的三個名額。」

  又頓了一下,李輝祖聲音放大:「有誰不明白?」

  這一回,同樣無人出聲,個個都懂了。

  「很好。」

  李輝祖感慨一聲,大手一揮,「那就開始吧。」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瞬間回到涼棚中,坐回原先的位子。

  「陶兄,」

  南面涼棚,井宿,元路遙開口,快速說道,「姑且允我喊一聲陶兄,我先去也,你請暫後。」

  說完,元路遙身形一閃,搶在其他人前頭,落在了大擂台上。

  先向北面六個涼棚抱拳行禮,再轉回身面對南面涼棚,元路遙朗聲喝道:「蒼雲州四明府元路遙,見過諸位天驕,請諸位賜教。」

  欻欻兩聲。

  元路遙摘下懸在腰間的摺扇,搓開又折起,橫於胸前。

  「赫某人來會一會你。」

  一個操著典型的西北口音、作佛門俗家武僧打扮的光頭漢子,自夏州所在西北幽天婁宿的方位飛出,大剌剌落在大擂台上。

  元路遙與這個赫姓武僧即刻就要動手比斗。

  「且慢。」

  已經領了元路遙一番心意的陶鐵這時忽地出聲阻止。

  話音響起之時,人已到了擂台上。

  「元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

  向有些疑惑的元路遙拱了拱手,陶鐵平靜說道,「此次比斗,勝者只有一人,我若是想做這個勝者,自當光明正大地做這個勝者。所以……你們兩個誰先來,或者一起上,我再與諸位道友一一過招。」

  這句話前半句還好,禮數周全。

  後半句則顯得十分猖狂了。

  饒是元路遙明知這是陶鐵故意為之,仍有些動氣了。

  夏州赫姓光頭更是怒不可遏。

  大家都是年輕人,都是萬中無一的英才天驕,都在潛龍榜上,甚至赫姓光頭的排名還進了前三十,比陶鐵的九十九名高多了!

  憑什麼伱敢這麼狂?

  小覷天下人?

  「哼!」

  赫姓光頭悶哼一聲,撇嘴不屑怒道,「大言不慚!納命來!」

  一聲吼後,赫姓光頭雙手合十,渾身金燦燦,威儀具足,低眉怒目。

  咣啷!

  金光一閃,一個放大了五六倍的金剛法身一掌從天而降,把陶鐵與元路遙都納入攻擊之中。

  巨掌印下之時,擂台所處的空間震顫不已,波動不停。

  無論是空間閃爍之法,還是移動閃避類法術、身法,皆難以順利施展,使之及時逃出巨掌的攻擊範圍。

  除了正面硬抗與強勢拼殺,陶鐵與元路遙似乎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在留仙縣之時也好,出留仙縣之後也罷,陶鐵經歷的戰鬥,無論在哪個層次,對手的起手式要麼是專門的封鎖空間之法,要麼是攻擊中順帶對空間的封鎖。

  究其原因,便是各家道途在遁法一項上,開發得太過深入,與對空間的研究與應用,幾近達到極致。

  所以,但凡接受過成體系的培養,是個修行者都會習得甚至精通幾門封鎖空間的手段。

  唔……陶鐵沒有!

  因為黃君實這一脈,對於攻擊有著別出機杼、自成一系的理解。

  錚的一聲龍吟響徹山頂。

  除了李輝祖和利是兩人,在場其他人,從英才天驕到皇子公主,再到皇子公主們的僚屬,與隨從李輝祖而來的禮部官員、隨從利是而來的太監,皆沒有看清陶鐵的動作。

  只看見龍吟聲響之時,元路遙與赫姓光頭一西一東,齊齊狼狽被退下了擂台。

  他們不想退!

  但是懸在他們的眉心,散發著凜凜殺意的劍氣,逼得他們不得不退。

  不退,就要被刺死!

  摸了摸眉心處皮膚破開的百分之一米粒大的口子,元路遙怔怔呢喃:「我死了。」

  西邊,赫姓光頭抬起蒲扇大的手,粗壯的手指輕觸眉心,法力一吐,拔出了那一縷因他最後關頭強行想要留在擂台上而刺入皮膚的劍氣,悵然嘆道:「赫某人死了!」

  吐出一口濁氣,赫姓光頭雙手合十,默誦一聲佛號,遙遙向陶鐵鞠躬:「夏州高山府赫勃,多謝陶道友賜教,多謝陶道友手下留情。」

  陶鐵頷首以應,然後面向南面涼棚,客氣見禮:「留仙縣陶鐵,見過諸位道友。」

  禮畢,陶鐵忽地豪氣大發,亦心生感動。

  當即學著記憶中在八仙山月夜看見的那個負劍道人的身影,

  左手負在身後,右手並成劍指,斜斜立在胸前,指頭約與下頜平齊。

  天遁/純陽劍心化為有形,於指尖吞吐浮游。

  昂然戰意與謙謙溫潤兩種頗有些互為矛盾的氣質同時自陶鐵身上浮現。

  有形劍心嗤嗤綻放著平和與熱烈的迥異氣息。

  陶鐵復又學著負劍道人那股子神態和語氣,朗聲說道:「吾有一劍,請諸位道友品評。」

  「慕容延熙前來會你。」

  南面涼棚中立即有人響應陶鐵的邀請,飛出一人來。

  正是潛龍榜一百人中的第一百名。

  倏爾之間,慕容延熙的身影飛至擂台上。

  又是倏爾之間,哪裡來的回哪裡去,慕容延熙出現在了原來的位置。

  唯一的變化,便是黯淡了些許的眼神,和眉心皮膚破開的一粒小口子。

  「一息。」

  申瓊忽地用力抓著柳雨鈴的胳膊,蹦跳著大聲嚷道,「陶道友用的是一息,只用了一息!」

  其實不用申瓊嚷嚷,英才天驕們都看出來這一點了。

  處在連雲州所屬觜宿的董壽眉頭微蹙,喃喃自語:「這不像是陶道友的性格做得出來的事啊,太張揚了。」

  這一聲呢喃,引起了單翼、玄華、蘭陵、朱璁、圓覺和尚等人的共鳴。

  以他們聽到的事跡,與打過的交道來看,陶鐵過往雖有張揚的時候,但不至於張揚至此,近於狂妄的程度。

  所以……

  是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苦衷,還是真的心性有了變化?

  董壽心中思忖:「就像我一樣悟了?」

  就在申瓊嚷嚷、董壽思忖的幾息之間,又有三人從南面涼棚飛出,然後瞬息間被打回原位。

  這三人皆不是易與之輩,都在潛龍榜前三十之列。

  其中一人還是京兆韋氏的嫡系子弟,在太學中享有盛名,朝野公認最有希望摘得明年春闈會元三人之一的韋鳳閣。

  接連四位排名潛龍榜前三十的天驕落敗,山上氛圍頓時為之一變。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陶鐵請諸位道友品評的這一劍,著實玄妙。

  北面涼棚中,幾位皇子各自反應不一。

  三皇子看似平靜,實則咬緊了後槽牙,費了極大的心力方才克制住情緒,沒讓眼神噴出火來。

  四皇子好像仍然處於被二公主剝開了草包皮囊的窘迫、憤怒、羞赧、嫉恨之中。

  五皇子摸了摸樹在旁邊的長槍,很想下去打上一場。

  七皇子撓了撓頭皮,很是煩惱的樣子,口中嘟囔道:「這什麼一息劍,到底該怎麼記?他奶奶的,這一息一會兒指萬物呼吸,一會兒又指時間,傻傻分不清楚,真令人腦殼疼!」

  禮部左侍郎李輝祖面容沉靜,眼睛深邃若淵,看不出神色變化。

  只是心中想著女兒寫回來的信中,提及黃君實的三言兩語。

  單單一個刀小鳳,走出這種唯快不破的殺伐路子,不算什麼。

  又來一個陶鐵,仍是唯快不破的無雙殺伐劍仙,就很值得琢磨了。

  這是不是表明黃君實掌握了培養這一類殺才的訣竅?

  禮部為國儲才、選才,身為禮部左侍郎,李輝祖認為,自己很有必要探究一下這個問題。

  倘若當真如此,這個訣竅是否能推廣呢?

  若是能夠推廣開來,哪怕不是大規模,哪怕需要耗費很多資源,也是於國朝有極大益處的功勞!

  說不得,由左侍郎升為尚書,成為朝堂諸位明公之一的契機,就在其中。

  大貂璫利是則沒有掩飾自己的神情變化,輕輕拊掌,微笑叫好,同時扭頭看向太監汪錦:「記下,待此次比斗結束,替我送一份禮物給這位小劍仙。」

  「是,老祖宗。」

  汪錦恭敬應下,心中立即盤算起來,該送什麼禮物,既能符合老祖宗的心意,也讓老祖宗都親口承認的小劍仙滿意。

  擂台上,筆直屹立的陶鐵意氣風發,無比張揚,腦海中卻在迴蕩著師姐的一句話。

  今早臨出發前,師姐刀小鳳難得溫柔了一把,替他整理著裝,然後輕輕地在他耳邊說道:「今天過後,你的小劍仙名頭要是不能在京城徹底打響,你就準備再死上個一萬六千三百八十四次吧。」

  陶鐵不排斥師姐的特訓,但也沒有什麼特殊癖好。

  能不被虐殺,當然還是不要被虐殺的好。

  所以,從登上這座土山,在比斗之前講解自己悟出的「一息」之理,到比斗開始之後,用「一息」之劍來會百七位英才天驕,陶鐵純純就是為了揚名。

  還有別的揚名法子,比敗盡百七位天驕,或者打到百七位天驕心服口服,來得更爽利,更徹底嗎?

  沒有!

  於是,陶鐵又將六位潛龍榜排名前二十的天驕斬回原位以後,咧嘴微笑,輕聲問道:「一個一個打,太浪費時間了。要不……」

  「你們一起上?」

  下午6點碼完第123章,後來越想越氣。

  憑什麼我計劃地好好的,要被意外給打亂?

  嘿!

  我還就偏要斷章!

  22點50分,硬是把第124章寫出來了。

  一天之內寫了17363字,累壞了。

  叉會兒腰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