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未歸,宣於淵饒有興致地左右看了一圈,笑得很是唏噓。Google搜索
「故地景致依舊,別有一番風味。」
「至於感悟……」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戲謔道:「連叔。」
「我是個沒慧根的俗人,在這裡待了數年都不曾有所感悟,你難不成還能指望一日就能讓我幡然醒悟?」
連叔聞聲搖頭失笑,溫聲說:「幡然醒悟不敢求,若能得幾分內心平和,那也算是不錯的。」
「嘖。」
「我還沒到你那個境界呢。」
「若是想求內心平和,怎麼著也得等到該死的人都死透了才行,冤孽尚存,該死之人未死,這平和只怕是求不得。」
「我也不敢痴心奢求。」
他說得輕描淡寫,眉眼間甚至還帶著幾分可說不可說的笑意。
可眼中暗沉鋒芒比起當年更甚,宛如一柄開了刃的冷劍破風而出,銳利難擋,光是對視一眼,都讓人有一種心悸之感。
危險。
又讓人膽寒。
連叔見狀無聲苦笑,頭疼道:「我當年就說過,不該讓你去邊疆。」
一個心中困了獸的人,再在邊疆見了血開了刃,被困在心間的困獸遲早會撕裂胸膛衝撞而出。
到了那日,不知要見多少血才可將這困獸重新壓制回去。
連叔意味不明地搖頭笑笑,沒再提起那個爭論多年無果的話,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茶湯,落在宣於淵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溫和,還有長輩對小輩的憐愛。
他說:「聽說你這次還帶了嬌客一起來?」
提起玉青時,宣於淵泛著笑的眼裡終於多了幾分真實。
他屈起手指在茶盞的邊緣輕輕一彈,看著清亮的褐色茶湯在杯子中層層盪開,勾唇說:「不是嬌客來訪。」
「我是帶她回來看看。」
儘管玉青時不知道這裡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可都走到這地方了,宣於淵還是想帶她來看看。
他心裡藏著一種詭異的微妙,想讓玉青時知道得更多一些。
連叔眼裡閃過一絲意外,連手中的茶都忘了喝,驚訝道:「你這麼看重的嗎?」
宣於淵挑眉反問:「不然連叔以為,我為什麼會帶她來呢?」
他被人抽走了骨頭似的往藤椅上一攤,眼眸半合,半是無可奈何半是頭疼地說:「這人冷情得很,心口怎麼都焐不熱,我只好換著法子地自曝其短,好讓她知道得更多些。」
玉青時骨子硬,心卻軟。
跟這樣的人硬碰硬是自討沒趣,宣於淵不想觸那樣的霉頭,也不想惹她不高興。
可換個法子就不一樣了。
玉青時知道他過往那些糟爛事兒,說不定就會更心疼他。
等她心疼了,說不定就不會再想著扔下他不管了。
他大大方方地把爛在骨子裡的糟爛事兒拉扯出來攤開鋪平,不為旁的,只想讓玉青時心疼。
宣於淵自己在腦子裡想像了一下玉青時心疼自己的場景,被幻想出來的畫面美得吹了個一轉三折的口哨,得意道:「等她心甘情願跟我回家了,就能名正言順地給你送請帖了。」
「吃席的時候記得備禮,遲遲倒是不挑,不過我還是喜歡貴的。」
連叔無數到了嘴邊的話被這一句貴的堵得啞口無言,哭笑不得地摁住眉心揉了揉,好笑道:「你就那麼喜歡她?」
宣於淵不假思索地點頭。
「喜歡啊。」
喜歡得恨不得把命都捧給她。
只可惜,玉青時想的好像跟他不太一樣。
他自憐自艾地嘖了一聲,雙手枕著後腦勺轉頭看了連叔一眼,對上連叔一言難盡的目光,幽幽道:「連叔。」
「你說聘禮都準備些什麼好?」
連叔……
想這個會不會太早?
他斟酌了一下語言,打趣道:「聽你的意思,人家姑娘似乎沒打算嫁給你,你現在就想這個,會不會不太合適?」
宣於淵對連叔複雜的表情熟視無睹,歪在藤椅上慢悠悠地說:「為什麼不合適?」
「她既然是把我撿回去了,就該對我負責,天經地義的事兒,我怎麼會讓她有機會跑?」
就算是玉青時真的想跑,她也不會有那樣的機會的。
招惹了他,就只能是他的。
察覺到宣於淵話中不加掩飾的占有欲,連叔的眼底忍不住泛起了點點不明顯的擔心。
他不知道宣於淵更小的時候是什麼樣。
但自從這孩子被送到他這裡後,他就知道宣於淵跟大多數人都不一樣。
他看似跳脫豁達,可那層嬉笑怒罵的皮肉之下掩藏的卻是令人心驚的執拗和狂悖。
這樣的人輕易不會對什麼感興趣,可一旦是他看入了眼的,就是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得到的。
哪怕是毀了,也只能是他的。
這樣的偏執是獨一無二的偏頗,也是生死不得掙脫的束縛。
他現在還能遊刃有餘地策想著來日方長,可若旁人不如他心中所想,他心中困獸還能控制住嗎?
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無聲束縛的姑娘,真的願意接受嗎?
連叔心情複雜地抿了抿唇,玩笑似的說:「淵兒。」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養過一隻兔子嗎?」
宣於淵眸子動了動,莞爾道:「記得。」
那時他剛來連雲寺不久,時瘋時不瘋的,情緒也不太穩定。
連叔見他經常一個人窩在空屋子裡怕他無趣,不知從哪兒撿來了一隻巴掌大的兔子,他還好生養了好一段時間。
可後來那隻兔子長大了,總是想往外跑,還不聽話。
有一次跑出去時被林子裡的野獸傷了腿,宣於淵在林子裡找了一夜才找回來。
所有人都以為宣於淵找回來後會養得更精細,都覺得他很在乎那隻兔子,不然不會那麼不辭辛苦地四處去尋。
可最後,宣於淵看著那隻兔子腿上鮮血淋漓的傷,親手摺斷了兔子的脖子。
兔子被他親手殺死了。
連叔仔細留意著宣於淵臉上的神色,頓了頓才說:「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把那隻兔子養大,甚至不惜每日一大早去山尖上采最新鮮的鮮草來喂,你喜歡那隻兔子嗎?」
宣於淵唇邊笑意擴散得深了幾分,眼中似有幾分悵然,嗐了一聲輕笑道:「喜歡啊。」
「不喜歡我怎麼會養得那麼好?」
不是最好的鮮草不喂,不是最清冽的山泉不給。
他緩緩合上眼帘,聲音輕又狠。
「我什麼都想給最好的,可它實在是太不聽話了。」
不聽話的兔子,跑出去不知什麼時候就死了。
「所以,不如我親手殺了它。」
「我親手殺死的,就永遠都是我的,再也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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