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於淵把一句話說得綿而纏眷,雖不曾明言,可字裡行間充斥著的全都是不曾宣之於口的熱烈。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伴隨柔風拂面而過,字字言言都是未盡的眷意。
玉青時意味不明地垂眸一笑,仰頭將碗底剩下的最後一口糖水一飲而盡,淡聲說:「我不信這個。」
她信這世間有不睜眼的漫天神佛,也信世間因果輪迴報應。
但是她覺得,不管是再憐憫世人的神佛,估計都不會施捨自己半點恩情。
畢竟……
她從未做過可得神佛庇佑的善舉。
縱是到了佛前座下,她可得的只會是無窮地獄,沒有圓滿。
不管是姻緣,還是命數。
宣於淵剛起了個話頭,還沒來得及接著吹噓這裡的姻緣簽有多有名,剩下的話就被玉青時不咸不淡地堵在了嗓子眼裡,不上不下,生生把一個能舌燦蓮花的人卡得愣了半晌。
他蹲在玉青時的身旁,稍微揚起下巴看著玉青時的雙眼,很識趣地沒再接著提之前的話,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都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不信也正常。」
「不過這裡除了求姻緣准,聽說素齋也很不錯,再有一個時辰差不多就要開齋了,咱們趕上去正好能吃上熱乎的。」
「吃飽了歇一晚,明天早上我帶你去登高看日出?」
玉青時懶得清閒半日,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空中日頭漸大,走到半山腰來歇腳的人也越來越多。
玉青時和宣於淵雖然只有兩個人,也沒刻意高調,可不管是玉青時還是宣於淵,都是扔到人堆里一眼就能被找出來的人物,隨著人越來越多,落在他們身上充滿了探究的視線也就愈發密集。
玉青時側首看了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階梯山道,站起來說:「接著走?」
宣於淵隨手把只吃了一塊的點心送給了路邊坐著乞討的一個老婦人,抻了個長長的懶腰,笑著點頭。
「好。」
「走吧。」
山道蜿蜒而上,逐漸將身後惱人的人聲淹沒在了腦後。
等見到林影掩蓋的寺廟金身時,深山中也傳出了悠悠揚揚的渾厚鐘聲。
悠長。
又寂寥得無所迴響。
宣於淵難得帶著玉青時出來一趟,自然是提前把需要安排的都安排妥了。
而且出乎玉青時預料的是,宣於淵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這裡。
他對哪裡有小路都熟到一種可怕的程度。
他們剛在門前站定,就有個小沙彌雙手合十笑眯眯地看了玉青時一眼,說:「女施主請跟我來。」
玉青時站著還沒動,宣於淵就勾著她的小手指輕輕地拉了拉,低聲說:「禪房是安排好的,你先跟著這個小師傅去休息一會兒,等開齋了我去接你。」
玉青時低頭笑了笑,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了他一眼,說:「你還有事兒?」
說的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仿佛是篤定了自己不曾猜錯。
宣於淵聞聲微愣,隨即無奈地笑出了聲。
「遲遲,你別那麼聰明。」
「我是真心想帶你出來走走。」
玉青時不可置否地嘖了一聲,沒深究沒多問,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客客氣氣地對在一旁等候的小沙彌說:「有勞小師傅。」
小沙彌笑吟吟地道了聲佛號,走在前頭帶著玉青時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朝著寺廟的後方走遠。
宣於淵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默了片刻抬腳進了正門的大殿。
大殿正中供奉著一尊金身大佛,拈花含笑眼帘低垂,在不斷上飄的白色香火燭煙中被模糊了面容,仿佛是在透過無盡的光陰憐愛地注視著腳底虔誠跪拜的世俗中人。
可但凡腳邊叩首下跪的凡俗之子在此時抬起頭直視神佛的雙眼,這些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於眼前金身的蠢人就會發現,神佛看世人,眼中儘是冰冷。
世間繁瑣之求多如過江之鯽,神佛若是聽了,只怕都嫌聒噪難聽。
高高在上的神怎會憐惜世人?
這不過是凡夫俗子的可笑妄想罷了。
宣於淵站在大殿之上不跪不拜,跟周圍滿臉虔誠口中念念有詞的人相比,突兀到近乎乍眼。
山中鐘聲再響,宣於淵側耳聽了半晌,還是站著沒動。
有個身著粗布麻衣的男子走到他的身後站定,見此無奈輕嘆,嘲道:「既是心中不誠,又何必來此相望?」
「見了神佛不跪不拜,就不怕被怪罪?」
宣於淵聽到這話也沒轉頭,只是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自己的手指,看著上頭不知什麼時候沾到的一小點糖水漬,輕嗤道:「還能怎麼怪罪?」
「罰我下九層赤獄麼?」
「你不說的話,我還以為我本就身處赤獄呢。」
說話的男子聽到這話眼中泛起點點澀意,雙手合十低低地念了一聲佛號,苦笑道:「淵兒。」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吧。」
宣於淵垂眸輕笑,轉身晃晃悠悠地跟著他轉入後院,如同回家似的,輕車熟路地給自己找了一個看起來就不是很舒服的藤椅往上一坐,聽著林間傳來的陣陣鳥鳴,眼睛一閉就不說話了。
坐在他旁邊的男子見狀也不出聲,自顧自地引燃擺在石桌上的小茶爐,不緊不慢地開始洗茶泡茶。
水溫正好,茶湯清亮。
順著茶壺彎彎細長的壺嘴,落入茶盞時冒出陣陣白霧,透著沁人心脾的淡淡茶香。
男子將裝了七分滿的茶盞往宣於淵的手邊推了推,略帶悵然地說:「三年來,這是你第一次回到這地方。」
「故地重遊,心中可有別的感悟?」
所有人都以為宣於淵當年一出宮,就直接被送往了北將營,然後就在邊疆待了十年,一年前才折返回京。
可只有極少的人知道,宣於淵當年出宮後其實是被送到了連雲寺。
因為他當時瘋得太厲害了。
一個見血就瘋,毫無神志的人若是到了邊疆,只怕是再也就回不來了。
僥倖活著回來,也只會成為一個更可怖的瘋子。
如今的貴妃和於家暗地裡花了大力氣,前後疏通了無數關竅,才得以在無數人的眼皮底下玩兒了一招瞞天過海,把他藏在了這裡治病。
他在連雲寺又繼續瘋了三年,被佛祖坐下的香火熏透了皮肉,徹底將那層可怕的銳利和殺意壓制下去,然後才暗中被送往北將營,期間也數次從邊疆折回此處,只是始終無人知曉。
直到三年前他最後來了一次,至此三年不曾現面。
幾年前有人查到了連雲寺,宣於淵怕有人會對這裡的僧侶不利,索性就設法把林清弄到了這裡,在距離此處不遠的向林鎮成立了一個鏢局,明面上在外走鏢,順便護佑一方百姓平安,實際上鏢局的作用是幫宣於淵搜集外頭的消息,順便再看護著連雲寺上下。
他雖是不信神佛,可這裡的禪房護過他的性命。
他自然會回力反饋。
可誰知機緣巧合下竟是在林清的相助下找到了玉青時,宣於淵想起少年時聽到過的佛家禪語,心頭微妙又唏噓。
這世間的緣法,竟然真是一個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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