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天光正好,肆意傾灑下的陽光明媚得能讓人忍不住眯了眼。記住本站域名
可哪怕是每一根頭髮都被陽光照拂到了,跪在地上的張堰仍是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腳後跟在往脊梁骨上猛躥,一陣一陣的涼得他想打抖。
捫心自問,他不想幫宣於淵跑腿。
然而那人就不是個能商量的性子,說好了換了衣裳再商量商量,可就是換衣裳的功夫,留下這麼一張胡亂疊了疊的紙翻窗沒了人影。
打是打不過的。
罵也不敢罵。
都到了這會兒了,追也不可能追得到。
張堰心肝膽顫著涼,不得不咬牙來當了通風的替罪羊。
皇上下朝後沒去別處,直接入了御花園。
此時仍穿著明黃的龍袍,坐在涼亭中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的紙。
都說君心難測。
伴君如伴虎。
就這副神色,猜也是猜不出什麼的。
張堰耷眉喪眼地在地上跪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聽到皇上有開口的意思。
正以為自己可能要成為在宣於淵之前變成跪死的石獅子時,皇上突然說:「他昨夜是與你一起的?」
張堰強撐著笑點頭,小聲說:「三皇子出宮後就徑直去了我那兒。」
皇上要笑不笑地挑起了眉,語含深意地說:「只去了你那兒?」
張堰打了個哆嗦沒敢接話。
皇上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隨手把那張看了數遍的紙放在桌上,淡聲說:「定北侯如今的功績是從沙場上掙回來的,侯府中看似尋常,可暗中玄機並不少。」
「可如此森嚴的昨夜定北侯府中卻鬧了賊,你既然是與他一起,可知此事是否與他相關?」
皇上有此一問,定然是已經知道了是誰。
可這事兒絕對不能承認。
張堰腿肚子轉筋的同時腦子轉得頭頂幾乎冒起了煙,狠狠一咬舌尖顫聲說:「回陛下的話,微臣不知。」
皇上微微眯起了眼,笑道:「哦?」
「你當真不知?」
張堰俯首叩地,幾乎是拿出了去死的心說:「確實不知。」
「呵。」
皇上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地抿了一口,淡聲說:「張堰,你可知你父雖從官一品,可也是臣,一旦你犯了欺君之罪,他也是保不住你的。」
皇上的話聲聽起來仍是輕描淡寫,仔細聽的話,甚至還能從中聽出些許對後輩的縱容之意。
可就是在如此堪稱柔和的語氣中,張堰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番只怕是要完……
他艱難地維持著跪姿不倒,在強到窒息的壓迫中顫聲說:「不敢欺瞞陛下,微臣確實不知。」
「是麼?」
皇上手中茶盞突然重重地磕到了白玉石做的石桌之上。
茶盞是難得的好瓷好物。
白玉石的石桌也悅目得很。
兩石相撞的聲音堪稱是清脆悅耳,可落在張堰的耳中跟黑白無常收魂的奪命刀出鞘的聲音毫無差別。
他死死地咬著牙不鬆口,心神飛轉暗暗罵了一聲娘。
要是就這麼亡在這兒了,他就算是做鬼也絕對不讓宣於淵好過!
皇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默了半晌不言,等風起吹皺了涼亭邊的薄紗才說:「淵兒性子古怪,自小不喜與人來往,與你的關係倒是不錯。」
這話與前言沒一處能搭得上,饒是張堰的腦子轉得比馬車的軸還快,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他縮著脖子不敢言聲。
皇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幾乎化作實質死死地壓得他不能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在恍惚中聽到皇上說:「罷了。」
「既然你說與他無關,那想來就是真的無關。」
「起來吧。」
張堰腦子還懵著,條件反射地從地上爬起來,不等他站好,皇上就說:「你父親在內閣,你為何自請去了工部?」
禮戶禮刑工兵,朝中六部雖是名義上地位相等,可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其中分了輕重。
刑戶兵為主,其次為禮,最後才是工部。
工部主要的活兒就是拆房子蓋房子,時不時的翻修一下行宮住所,總之把整個工部拎起來抖三抖,也跟揪了個空袋子似的抖不出個能叫得出名兒的人物。
家中有門路想展抱負前程的人,多會避開禮部和工部,生怕自己成了個一輩子跟磚瓦打交道的泥瓦匠。
張堰其父為內閣學士,本身又是正兒八經科舉出身的甲榜前三,不缺出身不缺能耐,最後卻出人意料地自請去工部當了個不大的小官兒,在工部一待就待了三年不動窩,好像真的挺喜歡拆房子的活兒。
冷不丁聽到皇上這麼問,張堰的心裡咯噔一下,到了嘴邊的個人志向四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皇上接下來的話震得抖了抖。
「在工部待得久了,年輕人的銳氣就磨得差不多了,那不是個適合年輕人長久待的地方。」
皇上說不合適,天大的個人志向也必須麻溜地讓道滾開。
張堰一時摸不准皇上的意思,把自己當成了涼亭上臥檐的異獸閉緊了嘴不說話。
亭中的風漸漸大了些,皇上像是被迎面吹來的風迷住了眼,眼睫微合,嘆了一聲說:「能跟著淵兒胡鬧,連定北侯府都闖了,想來你的武藝也不錯。」
「這麼一身好本事,在工部著實是浪費了。」
「明日一早就去龍騎衛上職吧。」
龍騎衛雖說只是個侍衛,可這是皇權親屬的親兵,是天子近臣。
一個侍衛的活兒,也有汴京城中無數世家子弟卯足了勁兒想扎進去。
張堰猝不及防被砸到嘴邊的餡餅砸了一下,沒覺著歡喜,只感覺牙好像都被崩得有點兒生疼。
他當即立馬跪下說:「多謝皇上恩典。」
「倒是不必著急謝恩。」
皇上用兩根手指夾起桌上被風吹得不住搖晃的紙,輕輕道:「朕給你的恩典,你且都記著,往後再有什麼事兒,也只管像今日欺君一般替他擔著,那就不算辜負朕的恩典。」
「跪安吧。」
「是,微臣告退。」
張堰躬著身退出涼亭,等皇上帶著人走遠,才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用力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宣於淵在紙上寫了什麼,他根本沒敢看,直接就送到了皇上手中。
那人到底在紙上寫了什麼?
皇上突然想到把他弄去龍騎衛,是在他回來之前鋪路嗎?
張堰正被抓心撓肝的焦灼燒得心口冒火,跪得發麻的腿還沒緩過勁兒來,就聽到不遠處響起了一聲陰惻惻的女聲。
「張!堰!」
張堰聞聲膽顫,看到不遠處風風火火朝著自己走過來的貴妃娘娘,頓時哭的心都有了。
三皇子這人怎麼這樣啊……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