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寶拿到紙條後直接推著板車去了串子胡同,大丫在年前順利產下一女,他還一次沒見過呢。
「三叔??三叔!!」
「你怎麼來了?怎麼事先都沒通知我一聲!三叔,金柱!真的是你們?我沒看錯吧?嗚嗚……」
當大丫打開大門看到變裝的陳三寶和金柱的時候激動的當場就哭了出來,成了親的人竟然站在原地高興的連蹦帶跳。
時隔兩年再看大丫,陳三寶都快不認識了。
原來小小的葵花籽臉變成了南瓜籽,原來纖細的腰身像是被吹起的氣球,整個粗了兩圈不止,要不是那五官是他熟悉的,走在大街上他都不敢認。
「你怎麼胖了這麼多?成親之後的幸福肥?」許久未見,陳三寶見到大丫的第一句話果然能噎死人。
「三叔!!瞧你說的!」果然,成親不僅身材變了樣,連性格都變得開朗外向了,還會和陳三寶撒嬌了。
大丫嘴裡說著,手上也沒閒著,連忙把兩人拉了進來。
「三叔,金柱,快進屋,連政去學堂了,得到晚上才回來,我一會就通知他讓他回來。」
「不急不急,我一時半會不走,讓他還是以學業為主就好。」
陳三寶摘了竹帽,推著板車進了大丫租的院子,這宅子小門小戶,中間一個小院子,院子裡有一口水井,一棵歪脖子樹,板車一推進去空間更小了。
「怎麼租了這麼個小院子,這也太小了,平時你們能走開麼?」
「這離連政的學堂近,租金可高著呢,別看小,一年就要三十兩呢。三叔怎麼這麼一身打扮,快脫下來,我給沏點茶水,小花,把乖乖抱出來。」
大丫將陳三寶和金柱的麻衣外套脫下來放在院子的竹架子上,連忙招呼家裡的婢女將孩子抱了出來。
「小乖乖,你看,這就是你三姥爺,叫人啊。」
大丫從婢女手裡接過一個睡眼朦朧的孩子,一把就放到了陳三寶的懷裡。
陳三寶頓時覺得胳膊一沉,呦呵,這個胖丫頭,這不到一歲吧,怎麼感覺和他家小妮妮差不多重?這娘兩的體重都不輕啊。
等到下午看到李連政的時候陳三寶深深感慨了一下,家裡的肉都長到女人身上去了。李連政不僅沒胖,反而瘦了一圈,但精神狀態很不錯。
晚飯大丫準備的十分豐盛,幾人酒足飯飽後李連政讓大丫帶著孩子婢女都下去了,屋裡就剩三人的時候,李連政壓低了聲音問起:
「三叔,你這次來是因為八王爺失蹤麼?」
看樣子不用他刻意宣傳,大家已經都知道了。
「三叔,你剛來可能不知道,我們學堂都傳太后忍八王爺很久了,這次八王爺失蹤可能就是太后下的手。」
「現在京城很多當初和八王爺走的近的人家都戰戰兢兢,就等著頭上懸的大刀不知何時落下了,三叔這個時候來京太危險了。」
「而且三叔你這個時候來京,明水怎麼辦?」
「你奶奶沒了,我現在屬於丁憂,明水縣令已經交給宗禹了,我是悄悄來的,就是想查探一下京中情況。」
陳三寶話音剛落,李連政手裡的筷子一下子掉了,「奶奶沒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人通知我們?」
「就前幾天,告訴你們也回不來,你爹和郭氏決定在陳家村守孝,就暫時不回來了。二丫作為孫女,按理說也要守一年,你告訴你那同窗,婚期再後延一年吧。」
這對於二丫來說挺不公平的,很可能男方根本不會等一年。
「要是男方不同意,就退了,以後我再好好給二丫琢磨一個。」
李連政窮雖然窮,至少還有個功名,以後哪怕出去坐館也有進項。二丫那個夫家無父無母也就算了,還寄人籬下,念了那麼多年書竟然連個秀才都沒考上,光人品好有什麼用?到時候夫妻倆帶著孩子喝西北風?
「好的三叔,我明天就告訴他一聲,只一年,應該沒問題。我一會就和大丫說一聲,我們回不去,但也要守一年。」
「那倒不用,大丫是外嫁女,守不守都無所謂,我過來就是通知你們一聲。」
「我設法聯繫了謝家,把你家的位置給了他們,如果這幾天有人給你們遞話,你第一時間回莊子告訴我!」
李連政還是可以信任的,但陳三寶也沒和他多做解釋。
李連政想到遠在明水已經當上縣令的宗禹,再看看不再多言的陳三寶,沉默的點了點頭。兩個人分開這麼長時間,有距離有隔閡都是正常的。
他去年鄉試失敗,沒有成功考上舉人,現在又辭了館,全心致力於念書,家裡所有的開銷都指望著大丫當初的嫁妝,這腰杆子便不怎麼硬氣。
鄉試三年一次,下次能不能中還是兩說,就算中了還要再考進士,哪怕最後幸運的中了進士,自己能那麼幸運的就當上明水那樣富裕縣的縣令麼?
宗禹只比自己大了兩歲,如此年輕竟然已經是一縣父母官了,而自己還要靠著媳婦兒的嫁妝過活,甚至和陳三寶的關係也大不如前,開始慢慢疏遠。
一時間李連政內心頗多感慨,又隱隱生出了一絲後悔。
陳三寶當天晚上在大丫家附近的客棧租了兩間房,本打算和金柱留在京城收集一下消息,但每天都是道聽途說,沒有收到謝家的任何消息。
在京城這幾天,陳三寶確切的感受到了京城氣氛的緊張,朝中的大臣不時便有落馬的,弄得整個京城上下緊張兮兮的。
這一點讓他感覺很怪異,武玄灃之前雖然也算野心勃勃,但一直在外作戰打仗,哪怕經營朝堂也有限。
他的眼光一直在外,不是驅韃靼,就是打叛賊的,占領北地,收服江東,就算在京城謀劃也不太插手政事,朝廷中也有他的擁護者,但這些人都是自己跟隨的,從來不是武玄灃主動結交的。
現在武玄灃只是失蹤了,永寧帝何至於搞的這麼人心惶惶?
要是真有能耐把人找出來,就地處決了,以絕後患也行。可是任由人消失了,又自斷雙臂大肆殘害自己的臣子這算什麼事?
看京城現在的氣氛不知道的還以為兩派已經兵戎相見生死相博了呢。
呆了幾天實在沒等到有效信息後陳三寶只能無奈帶著金柱又回了明義山莊。
回來後陳三寶便把自己的疑問同康先生說了,康先生經過這麼多天休養早就恢復了,聽到疑問只回了幾個字:虛張聲勢!
「只有沒有底氣的人才會通過這樣的方式彰顯自己的力量,才想通過恐怖手段讓別人害怕,讓對手臣服。既然沒有得到消息就等著吧,估計也快了。」
好吧,既然康先生都如此說,陳三寶只能偃旗息鼓靜等消息。
他只覺得自己匆匆忙忙快馬加鞭從承天省趕過來好像有點多餘了。看起來他是為了解救武玄灃而來,但實際上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除了自我感動了一下果然連風都吹不起來。
陳三寶踢了踢道邊的石頭,再次感慨自己果然是個配角!
主角正在生死存亡的邊緣,為了家國興亡而鬥智鬥勇,甚至可能身負重傷背負著被背叛的血海深仇,也許可能就此黑化,捲土重來後殺他個血流成河。
自己呢,只能像個地主老財似的窩在明義山莊,曬曬太陽,喝喝茶水,睡睡懶覺。
清醒的時候神經兮兮一番,心血來潮了再和金柱喬裝打扮混進京城搞搞情報收集工作,其實毛用沒有!
正當陳三寶陷入巨大的自我否定時,李連政從京城捎回來一個重大的消息:永寧帝竟然決定要御駕親征!
這消息的震撼程度不亞於八級地震,不僅陳三寶驚掉了下巴,連康先生也凌亂了。
「怎麼突然決定御駕親征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主意?不是要抓八王爺麼?」
「這幾天京城接連發生了好幾件大事,三叔你這幾天沒關注麼!」
「就在前段時間,京城好多小孩突然到處傳唱一首童謠:板栗小,板栗香,大火烤後板栗燙,不顧燙傷取板栗,淪為他人嫁衣裳!」
火中取栗!比喻受人利用冒險出力,最後自己卻一無所得!
這童謠不就是明晃晃的在暗示武玄灃就是那取板栗的麼?辛辛苦苦打了那麼久的仗,現在莫名失蹤,卻要受到攻訐,甚至自己的追隨者都要喊冤入獄。
這是誰編的童謠,竟然還讓孩子們滿大街傳唱?這不就是典型的輿論造勢麼!
這麼赤裸裸的打永寧帝的臉啊,怪不得永寧帝在後宮坐不住了。
「這首童謠不知誰開始唱的,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便流行起來,每個孩子都朗朗上口,甚至很多成人都會唱了。承恩侯聽說了這個事非常生氣,前幾天想要找到源頭,卻怎麼也找不到。」
「我聽人說陛下聽了這個事在後宮裡氣的大罵,把淑嬪娘娘的寢宮砸了個稀巴爛。」
可以理解啊,雖然永寧帝確實就是這樣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罵娘的主,但是這麼直接指出來就很丟臉了。
要是他,別說什麼砸東西,找根繩子直接吊死乾淨。
「還有呢,前段時間不是一直都有官員無故被下獄麼,就在前幾天的早朝上,有一個平時默不作聲的諫官突然對皇帝進諫,希望皇帝能夠修身自省!」
「說平王本為國征戰保衛疆土,乃大周第一悍將,是不可多得的將才,朝廷本該珍之重之,現在他無故失蹤,也許生命垂危,陛下怎可落井下石,此事實乃私德有虧,希望皇帝修身自省!最好寫個罪己詔以示反思!」
我去!!什麼情況?這諫官不要命了?竟然敢這麼說?結合前段時間的流言,說武玄灃根本不是什麼失蹤,反而是被太后派人殺害這一傳言,永寧帝私德有虧說的也不算冤枉。
「可不就是不要命了麼?陛下本來上朝就遲到了,是被匆匆拽起來的,要不是沒有這童謠這事他還不能來呢。誰知道這小小諫官如此膽大妄為,敢當面說他的不是,當下氣的就下令讓護衛將此人杖斃了!」
「聽說那小官到死還在力死建議呢,那聲嘶喊的在場所有大臣都唏噓不已。前幾天這事一出,早朝便有好多人上奏希望皇帝能有所作為的。」
「也不知道太后怎麼想的,今天早晨再有人提這個話題的時候,皇帝直接決定要御駕親征,披甲掛帥親自征服南周呢!他這決議一出,這朝堂又炸鍋了,聽聞好多大臣又哭唧唧的反對,說什麼天子當居廟堂之高,不可以身犯險等。」
好吧,陳三寶現在完全擺脫了自己無能為力的陰鬱,聽李連政說的興致勃勃,心情大好。
這是誰啊,這麼有才,相出這麼一出妙計,這不活活的要把永寧帝往死路上逼麼?這樣化被動為主動,主動出擊的招數到底是誰幹的?
「不過我過來的時候聽說了,好多大臣都強烈反對,皇帝也沒把話說死,只是說容後再議,估計是想用此法化解一下最近這段時間的那童謠的影響。」
好麼,這永寧帝也不傻,也知道不能中計。
「先生,你看,這能是誰做的?如此妙計簡直比真槍實刀的打仗更好使。」
康先生捋了捋鬍鬚,再次高深莫測起來,「三寶,準備好房間,咱們馬上就要迎接到貴賓了!」
「先生是說?」
「沒錯,弩下逃箭,估計現在郭小城他們已經回京了,或者就在京城附近呢。此計真是妙絕,竟然能想到要用童謠來破局,要是真能逼得陛下走出皇宮,前往西南,這麼長久以來的亂局就要結束了!」
是啊,這麼久以來武玄灃之所以遲遲沒有對永寧帝動手不是說自己的勢力不夠。
一方面是他在皇宮的經營不好,之前他在宮裡一直便是個小透明,要不是借著平叛出走也不可能借勢壯大實力,所以他的力量主要集中在戰場,在北地,而不是在皇宮。
和太后在宮中經營多年相比,要想暗殺或者下毒,武玄灃確實是找不到機會的。
另一方面,當初崇德帝崩的時候武玄灃沒在身邊也是事實,別管現在的永寧帝用了什麼手段奪得的帝位,他都有皇帝的詔書在手,完全符合了天下士大夫要求的『名正言順』的要求。
武玄灃作為王爺,要想獲取皇位,其他手法都是下乘的,只有名正言順,才能真正贏得天下讀書人的擁護!所以永寧帝就算死也不能死在他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