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裡,武玄灃和陳三寶的聯繫時斷時續,但經濟往來卻一直沒有間斷。明水的收益不定期便會送達八王爺手裡,用以支撐前線的戰爭。
大乾覆滅後,武玄灃開始不再隱藏自己的政治野心。除了在軍事上有所建樹外,他還借攆走趙家寶之機,重新整頓江北,像當初的北地三省一般將江北省及其周邊兩省也納入了自己麾下。
不過趙家寶雖然被打倒了,但云弗閔的西南之地地形複雜,氣候潮濕,瘴氣蟲蟻遍地,使得前去征討的黑旗軍不適應環境遭了不少罪。
戰爭一開始,哪怕武玄灃戰術保守,運用了大量黑火藥,但還是遭遇了頑強的阻撓和激烈的反擊。
好在武玄灃沒有急功冒進,遭遇失敗後沒有意氣用事,而是就地安營紮寨,認真琢磨戰術,也給士兵們適應西南氣候以足夠的時間。 ❁
這期間雙方你來我往相互試探但並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役。
半年後,武玄灃感覺時機成熟,才又佯攻小試。由於黑旗軍逐步適應了西南的氣候,加之這半年來武玄灃買通了西南一些本地人,對西南王弗閔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後,武玄灃專門研究了新的作戰計劃——游擊戰。
敵疲我打,敵進我退,不斷地試探雲弗閔的底線,這些小規模的作戰本來雙方各有勝負,但卻讓南周的軍隊始終處於一種隨時會被突然偷襲的防備狀態,彼方疲於應付,己方士氣大振,氣勢逆轉之下,武玄灃再突然轉變戰術。
西南軍隊本以為還會如以往那般小打小鬧,沒想到大周軍隊突然大軍壓境,全力以赴,整個戰場局勢瞬間被扭轉,武玄灃率領的黑旗軍終於在南下一年後取得了第一次大規模的勝利。
那次戰役南周軍隊損失慘重,但並未真正傷及元氣。但這一次失敗後,雲弗閔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以後每一次作戰都全力以赴,沒有再給過武玄灃以可乘之機。
之後,兩方的對峙再沒有什麼他大的技巧可言,進入了消耗戰階段。畢竟一力降十會,絕對的實力面前,技巧都是花架子。
在和西南對峙的過程中,武玄灃並沒有放棄對趙家寶的尋找。江北被拿下後,阻滯南北的障礙終於沒了,大周又將南方重新納入了管轄範圍。
南方的重新回歸,不僅極大的緩解了大周巨大的財政壓力,也讓武玄灃認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海防。
波濤浩渺的大海有著無窮的魅力,海里那數之不盡的財富,海運航路的便捷,這都吸引了武玄灃的注意力。
他任命自己麾下極具才能的兩員大將坐鎮江北省,組織建設船隊,以搜捕趙家寶為名,積極進行海上探險。
朝中諸多大臣對他這一行為批判的聲音很多,但都被武玄灃一派的官員給擋了回去。
堅定的保皇一脈又說平王擁兵自重縱容屬下為非作歹,甚至連陳三寶在明水的所作所為都被拿到了朝堂上被當做了負面教材。
理由是堂堂大周官員,曾經的大將軍、平津侯,竟然在明水大行商賈之事,開辦什麼作坊,簡直有辱斯文!
而且這些作坊都是以官府的名義興辦的,明水縣衙的好多官吏更是專門負責作坊的生產,但所有收入卻收歸陳三寶個人所有,這是純粹的公為私用貪贓枉法。
而且官辦作坊,往往以權力為後盾,未免有與民爭利的嫌疑。
三大罪狀扣下來,本來已經退出大周最高政治漩渦的陳三寶再次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
如果不是有人提起,很多人還不知道遠在承天省安瀾府的一個縣城,竟然有這麼個事。
更令他們驚訝的是,他們悲哀的發現自家用的肥皂香皂洗髮水等物好像都是明水產的?!
這更讓反對黨感覺惱羞成怒,為了面子,他們更加肆無忌憚的批判抹黑陳三寶,勢必要將其釘在恥辱柱上。
然而,在京城是條臭蟲,在明水百姓是個神的主角陳三寶此時已經無暇他顧,因為他娘病了,病得很嚴重。
陳三寶已經有近一個月沒有出門處理政務雜事了,現在的他幾乎每天都呆在家裡伺候陳老太太。
此時的陳老太太正躺在炕上,臉色灰敗雙眼緊閉,明顯的出氣多進氣少。
「娘,你再喝一口藥吧,你這麼不吃不喝的,病如何能好?你就喝一點吧?」
陳老太太哪怕閉著眼睛,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陳三寶苦勸無果,只能把藥碗遞給了小趙氏,小趙氏接了過來又是一陣好勸歹勸。但不論誰來,不論誰說什麼,陳老太太鐵了心的死扛到底,一口藥也不肯喝。
哪怕陳三寶強灌,陳老太太也會吐出來。
幾人沒了法子,只能把蘭花留在屋裡看著,他們走出來重新商量對策。
「娘這樣怎麼行,這不是要把自己靠死麼?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麼三弟?」
陳三寶搖了搖頭,滿身滿臉的疲憊。
他娘這病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心藥不到,他娘便一心求死 。
因為她的心肝寶貝二兒子陳二寶失蹤了!
兩年前,陳二寶犯了大錯跟著陳大寶一起回了京城,先去明義山莊看了看金柱,帶了一段時間後便去了雙河。那時趙家寶已經被打倒了,雙河已經沒有了任何危險,那裡一時半會不會有任何戰役。
去了之後他先拜見了龐毅,龐毅想著陳二寶不會功夫,年齡又不小了,便把他安排到軍隊押送糧草的押運官麾下。這個活輕省,還沒什麼危險,甚至還有油水可撈,沒有關係還進不去。
陳二寶已經沒了退路,雖然擔心害怕但還是走馬上任了,誰知幹了一段時間,陳二寶還真乾的有聲有色,頗得上司歡心。
陳二寶這人情商智商都不低,只是為人奸猾,有點懶,有點饞,還愛占便宜,小心思多。但要真的認真做事,還是可以的。
誰知道就在陳二寶混的風生水起,以為迎來人生新目標時,在一次押運糧草途中,他們的隊伍突然遭到了偷襲,整個押運小隊全軍覆沒。
其他人全死了,身體慘不忍睹,只有陳二寶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去向。
武玄灃得知此事大為震怒,本以為是西南小朝廷乾的,誰知道調查之下才發現竟然是朝廷中的保皇派武安伯派人做的,目的只是為了給武玄灃添亂,好討好皇帝。
武玄灃得知原因後,怒火中燒,卻什麼也沒做。
就在大家都以為八王爺會忍下這口氣時,武安伯父子四人在一次外出時不知怎麼了,家裡幾匹馬全都發了瘋,把背上的主子紛紛甩了下去。
那武安伯平時雖然為人不怎麼樣,但因為會溜須拍馬會鑽營,頗得永寧帝喜愛,在當時也是煊赫一時的人物。誰知死時卻頗為悽慘,那臉被馬蹄踩的面目全非,尤其是嘴,像是被刀豁開了似的。
總而言之,武安伯家經過這一遭,嫡系全軍覆沒,本家裡只剩下一個不到五歲還沒長成的庶子。
家裡上上下下都是女眷,孩子又那么小,這武安伯一脈算是廢了。
武安伯雖然死於馬蹄,但整個朝堂誰都知道這事是誰幹的。大家都沒想到武玄灃這次能直接出手,開始向永寧帝展露出自己猙獰的獠牙。
一時間,永寧皇帝和八王爺雖然一南一北距離很遠,整個朝堂卻劍拔弩張風起雲湧。原來壓抑隱藏的矛盾因為這件小小的導火索慢慢露了出來……
龐毅也為此特別愧疚,還親自帶人找了好幾天,最後實在無果之下才不得不給陳三寶寫信請罪。
陳三寶聽聞此事心下大駭,立馬聯繫陳大寶,讓他帶著金柱前往雙河查探,結果卻還是一樣。
這樣的事情陳三寶是決計不會告訴陳老太太的,只是告訴了小趙氏,雖然小趙氏和陳二寶後來鬧掰了,但兩人畢竟還是夫妻,作為妻子,她應該有知情權。
武玄灃派去的人還在繼續尋找,金柱和他師傅也一直沒有放棄,本來一切都風平浪靜,誰知道小趙氏那邊不知出了什麼紕漏,竟讓蘇氏知道了。
蘇氏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前年年末的時候她生下了一個女兒,因為沒生兒子,陳二寶又沒在身邊,原來囂張高傲的氣焰全熄滅了。
而和她幾乎同時生產的周氏卻一舉得男,兩廂對比之下,蘇氏的地位倒是降低了,她人不傻,想了想倒也學乖了,每天都抱著孩子去巴結小趙氏。
小趙氏始終對蘇氏戒備很深,連帶著對那女孩也都淡淡的,要不是陳老太太一直給錢讓她養著她們,依她的性格早把她們都攆出去了。
可誰知道千防萬防,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被蘇氏知道了,蘇氏當下就不幹了,要死要活的哭哭咧咧一路跑到了縣衙後院,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連蒙帶猜都說了,還說要陳老太太給自己銀子,她要回京城,連孩子都不要了。
陳老太太之前本就迫於陳三寶的壓力才不得不把陳二寶攆走,之後又和陳三寶始終關係僵硬,這心裡的疙瘩一直沒解開,這兩年來身體也是時好時壞的。
當聽蘇氏說道陳二寶生死未卜時直接一個白眼翻了過去,差點就一命嗚呼了。
陳三寶知道後先是讓本地的大夫穩住了病情,之後又把安瀾府最好的大夫請了過來,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但醒過來後陳老太太便徹底恨上了陳三寶!
這麼長時間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誰心裡都知道,人一定是沒了。
這本就是個誰也不願意看到的意外,但陳老太太認準都是陳三寶害的陳二寶死無葬身之地,竟是要絕食自盡來威脅陳三寶。
自從陳老太太病倒,陳三寶便沒睡過一個好覺,他一方面要忍受著他娘帶給他的巨大精神折磨,還要晝夜不休的在床前伺疾,而他的辛苦完全得不到陳老太太的一絲感動。
陳三寶沒了發自,匆匆給陳大寶寫了信,讓他帶著金柱儘快回來,希望孫子的回歸可以讓他娘回心轉意。
「三弟,你也別難過了,咱娘也是一時想左了。金柱馬上就要回來了,等他回來就好了。咱娘最喜歡金柱,指不定一個高興就緩過來了。」
小趙氏最開始知道陳二寶的事時心裡不難過是假的,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夫妻,之前兩人的感情也是很好的。
雖然後來鬧掰了,但自己的男人就這麼沒了音信,對小趙氏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但她知道自己的處境,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後她都要仰仗著陳三寶過活。尤其是金柱,以後還要靠他三叔謀求前程。相對比已經死去的人,還是活人的日子更重要。
因此,雖然心裡也埋怨陳三寶,但小趙氏還是選擇了站在他這邊,幫他一起鬨著陳老太太。
此時的陳三寶身心俱疲,兩眼浮腫,鬍子拉碴,臉色發青。
他回明水已經快四年了,這四年的時間裡他把明水從一個破敗貧窮的小縣城變成了一個富庶繁榮的活字招牌,在為家鄉的建設上他戰功赫赫,卻在處理和他娘的關係這件事上手足無措無可奈何。
他很想和他娘回到過去的,以前他娘最喜歡的明明是他,還總叫他三兒三兒的,真的滿足了他對娘親的一切幻想,他也非常愛他娘,願意為了他娘臉上有光而努力奮鬥。
可不知為何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涉及到陳二寶,陳老太太便像變了個人似的。
陳三寶真的很納悶為什麼,明明之前他娘也沒有很偏袒喜愛他二哥,為什麼他二哥一出事,陳老太太就像中了邪似的,袒護的不行不說,還把自己當仇人似的對待。
「大哥和金柱還要有多久?」
「應該就這一兩天了,大丫剛生產完,實在不易挪動,不過她男人連政這次也跟著一起回來了,還有二丫和來雨,咱娘好久沒見到他了,大嫂這次也帶著他跟著一起回來了,。」
這次老太太病危,京城那邊所有直系的都跟著回來了。
小趙氏看了看陳三寶的神色,想了想又接著說道:
「那個蘇氏我已經讓人綁起來了,這樣的長舌婦咱們陳家是決計不能再留了,要不是看在她給二寶生了個閨女,我當下打殺了她的心都有了,要是咱娘真有了什麼好歹,我看也不用給她活路了。」
陳三寶癱在椅子上,全身上下的力氣像被掏空了,他揉了揉眉心,希望緩解一下這些天以來的疲憊。
「老太太吃多少就給她吃多少,老太太一口不吃她也餓著,老太太要是有了什麼意外,那她也不用活了。」
「對外的理由就是她要偷主母的東西,讓家裡下人發現了,自己受不了世人異樣的眼光絕食而亡的!」
小趙氏沒想到陳三寶下了這樣的決定,怔怔的看著他,心下一片駭然,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正當兩人之間一片沉默時,滿倉快步推門走了過來,「大人,碼頭那邊報信,說是大爺和少爺們都到了,現在正往這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