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了一會陳三寶才反應過來,此時的他懊惱的搖了搖頭,調整好臉部表情,胳膊一甩,從容淡定的坐在了主位上。
「哦?陳某沒有聽錯吧?這位英雄是?」
為了凸顯自己一縣之長的身份地位,陳三寶故意說的官腔,慢條斯理,顯得高高在上從容不迫。
甚至為了掩蓋自己剛才的醜態,還拿起旁邊沒水的茶杯裝模作樣的抿了一口。 ✤❂
謝乘風始終就在旁邊,看到陳三寶故作姿態,暗暗搖了搖頭,這傻子,都當官了這風度儀態方面還是沒有長進。
「回大人,許兄說的沒錯,在下正是恆山定康寨的二當家劉興元,我們大當家的聽許兄說陳大人要招安,特派我前來商談此事。」
這劉興元是個粗人,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完全看不出陳三寶的彆扭。
聽到前面的大人發問,直接抱拳彎腰的回答問題。
陳三寶和謝乘風聽他說話,對視一眼,雖然沒有言語,但雙方內心都有了想法:
此人說的是真的,看樣子許百戶真的短短几天的時間裡推動了事情的進展。
陳三寶現在有一百個問題想問問許百戶到底如何做到的,但礙於劉興元在場,只能無奈忍住。
真沒想到許百戶這麼能,還打算走長期作戰的準備呢。
因此面對這劉興元一時有點麻爪,不知道該拿出個什麼態度來。
好在雖然沒有準備,但陳三寶畢竟當了這麼久的官,隨機應變裝模作樣的本事還是有點的。
「真是幸會幸會,本官真是佩服二當家的勇氣,難道二當家就不怕本官趁機將你抓住然後向上邀功?」
「大人說笑了,我們相信許兄的為人,許兄既然說大人可以信任那我們就信任大人!」
說完這句話,劉興元看了看許百戶,又對陳三寶道:
「況且小的觀大人一舉一動皆帶貴氣,大人如此坦蕩,又如何能做出這種事,就算大人真的要捉拿小的,小的死於如大人這般貴人之手也算死而無憾了。」
哎呦,貴氣?陳三寶感覺自己吃了一顆檸檬似的,酸的要死!
這人會不會拍馬屁,不會拍別拍,自己就是個農民出身,上哪來的貴氣?!
還有,這許百戶到底做了什麼,竟能得到劉興元如此信任?
「坦不坦蕩的現在說了不算,還是要看以後,既然二當家如此信任本官,那本官也不願罔做小人,不知二當家要如何商談?」
既然陳三寶問到了正題,劉興元臉色一正,再次抱拳道:
「大人,前些年咱們這又是旱災又是蝗災的,朝廷不僅沒有賑災救濟,還變本加厲的盤剝。這日子本就夠難了,趙家寶來了後不僅拿我們的糧食還強逼我們入軍送死,我等不願,沒得辦法才進了恆山。」
說著這漢子竟直接跪了下來:
「還請大人明鑑,我劉興元可以用項上人頭向您保證,我們寨子真的沒有那不法之徒。我們定康寨全寨上下共一萬八千人,以前都是在編良民。」
「我和大哥他們初入恆山本是為了避開趙家寶的抓捕,誰知道待我等想要下山的時候恆山縣的縣令竟要剿滅我等。」
「說我們是賊寇,是土匪,朝廷還甚至發兵圍剿,我等為了保命無奈之下只能和朝廷對峙。」
「我們大當家一直謹記自己的身份,一直嚴格要求寨子裡的人不許下山作亂,所以我們雖然進山落草,卻從沒幹過打家劫舍的勾當的。」
「大人,小的等雖然遠在恆山,但明水這半年多以來發生的變化我們也都聽說了,我們是真的仰慕您的風姿,甚至我們大當家說了,要是大人是我們恆山的縣令該多好啊。」
說著,這劉興元以頭觸地,給上首的陳三寶狠狠磕了幾個響頭:
「大人,您說商談,那都是抬舉我們了,我們這些人又哪有和您商談的資格啊,我們這是來求您的。我聽許兄說明水現在能夠申領土地並給予落戶,求大人收留我們的。」
「我們本就是平頭百姓,就是希望過點安穩日子,只要大人不嫌棄,全憑大人做主。」
陳三寶聽劉興元說完,終於知道為啥諾大一個上萬人的寨子會派他來了。
這嘴皮子,這表情,配合的簡直完美無缺!層層遞進由淺入深情真意切,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二當家起來吧,你說的真誠,本官也不跟你端著,本官就問你幾個問題,你只要如實回答本官就好。」
「大人請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雖然陳三寶讓他起來,但這劉興元還是跪在地上,仰視著陳三寶。
「第一,你說你們都是良民,從不干打家劫舍的事,可你們這麼多人的寨子,平時吃什么喝什麼?」
「第二,你們這一萬多人都由哪些人構成的?男人多少女人多少老人小孩多少?你說你們本來是平民,確定所有人都是麼?」
「第三,之前朝廷對你們進行過圍剿,你們在對峙的過程中是否截殺過朝廷官兵?」
「我要你誠實的回答我這幾個問題,如果發現你對我說謊,那我會堅決的站到恆山官府那一邊,對你們予以剿滅,並當場誅殺你!」
陳三寶三個問題拋出來後,謝乘風在旁邊搖著摺扇點了點頭。
此時的劉興元跪在地上,聽到陳三寶的幾個問題,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知道這次來不會很順利,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大人,我們真的都是良民啊,我們本也是有家有業的老實人,要是能好好過日子,誰又想進山當土匪呢?」
「那恆山的朱縣令不問青紅皂白就對我等喊打喊殺,我們的日子就像那過街的老鼠一樣,我們……」
「你不要扯沒用的,別的廢話少說,我就要知道這三個問題的答案!你要說就現在說,如果不說就證明你們有問題,到時候可別怪本官對你不客氣!」
「許百戶,去把門關上!」
「是大人!」
許百戶聽到陳三寶的命令,走到門口,讓門外守著的兩個站崗小廝進來後便把門闔上了。
這八月份的天本就是悶熱的,大門一關,劉興元感覺屋裡的光線都暗了,他這額頭的汗更是嘩嘩的流下來。
劉興元看這架勢知道糊弄不過,知道再不說實話眼前這年輕的縣令大人說不準真的會將他拿下,為了自己的小命,劉興元到底不情不願的開了口:
「回大人,我們真的不是那傳統的土匪,全寨上下共近兩萬人,這人數說的好聽,好像規模很大, 但很多都是老弱婦孺,正經的壯丁連四成都沒有。」
他就知道!!!!陳三寶內心咆哮。
「我們躲在山裡,沒有土地沒有收成,這人長一張嘴,睜眼三頓飯,這麼多人吃飯都是問題,就算我們老大又是開地又是打獵的那也是杯水車薪。」
「這夏天還好些,能吃些野果野菜的果腹,冬天到了,又沒有取暖又沒有飯吃,這日子就難熬了點,真逼到份上了,為了生計,大傢伙便不得不……」
「打家劫舍?」
劉興元感覺自己額頭的汗是呼呼的往下冒,都要成流了,他的袖口因為頻繁的擦汗甚至都汗濕了一大塊。
「不不不,我們都是好人,我們從不打家劫舍,這年頭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們就是從那苦日子過過來的,又怎麼能做那等豬狗不如的事呢。」
「我們不是打家劫舍,頂多是劫富濟貧……」越到後面劉興元的聲音就越小。
「大人明鑑啊,我們每次行動前都會考察一下的,先問問這家人是良善之家還是大惡之家,要是良善之家哪怕家有萬貫我們也不會動的,我們都是對那些為富不仁的下手的。」
說到底還是打家劫舍!
「怪不得我聽聞恆山縣近兩年富戶大量逃離,甚至地主連土地都不要了也要搬走呢……」
「大人,這,這小的們也是沒有辦法啊,寨子裡女人孩子多,這一到冬天就餓肚子,去年冬天朱縣令對寨子又一次圍攻,我們將近一個月沒下山 ,山上沒吃沒喝的,好多孩子都沒忍過去都沒了。」
說到這劉興元雖然還是低著頭垂著目,但明顯聲音哽咽語速慢了下來。
「大人,我們但凡有一口吃的,也不會做那等傷天害理的事啊,還望大人體諒……」
劉興元說完這段話遲緩了一會,期期艾艾的對陳三寶第三個問題進行了回答:
「我們大當家曾經也希望能和恆山的朱縣令和解,也曾派人去朱縣令那裡求過他,希望他能讓我們下山找一落腳安身之處,奈何這朱縣令看到人竟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殺了。」
「甚至還求安瀾府派兵來圍攻我們,我們大當家當時氣的不行,在兩方對峙的時候便難免會有衝突……」
也就是說還是殺了朝廷官兵的!
三個問題都答完了,陳三寶相信劉興元說的都是真的,也算明白了這定康寨子的情況。
他不知道這劉興元是如何和許百戶溝通的,但可以明確一點:
這定康寨的幾個當家的應該是實在過不下去了,這麼多老弱婦孺的大累贅估計拖不下去了,看到有人想要招安早就迫不及待,就這麼巴巴的過來了。
不知道情況的時候陳三寶想到有一萬多人興奮的跳腳,了解了情況再想到這一萬多人陳三寶原來的興奮勁竟都消失不見,愁的發慌。
雖然這些人落草為寇確有苦衷,但寇就是寇,什麼劫富濟貧,本質上還是打家劫舍那套,這些人無拘無束慣了,到了明水能否安下心來服從管理?
而且他們這人數如此多,就算管理也很有難度。
聽這意思恆山的朱縣令對定康寨十分仇視,要是自己就這麼貿然招安,又該如何和他們交代?如何和安瀾府交代?
陳三寶擰著眉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不論是旁邊的謝乘風還是下面跪著的劉興元等人都沒有出聲打擾。
「滿倉,你先帶著二當家下去休息吧。二當家初次來明水,先跟著我的小廝逛一逛也可,具體如何你明天便會知曉。」
「我就一個要求:我不允許你離開你就老實的呆在明水不要動。」
劉興元擦了擦眼角的汗,給陳三寶磕了一個頭便起身隨滿倉退了出去。
「許百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快和我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