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梨花鎮駐地上下都知道了邢將軍故去的消息,所有士兵將領在難掩悲痛的同時對新任主帥都充滿了好奇。
當得知新任的主帥竟然叫陳三寶時,很多人都表示從未聽過見過此人。
這是哪個犄角旮旯來的二世祖麼?京城武將世家裡有姓陳的麼?他們怎麼沒聽說過。
一時間整個梨花鎮駐地軍心浮動,所有士兵都沒了平時努力操練的心情,各個營區都在討論著新來的主帥到底是何許人也。
然而這新任主帥卻像那待嫁的閨女似的,千呼萬喚也沒出來露面。
因為我們的主帥在見過了主要的大小將領,發了一篇『激動人心慷慨激昂』的就職演講後,就貓在將軍府的小院子裡著手製作黑火藥了。
按理說他現在已經是一軍主帥,應該是統籌全局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
但這黑火藥是關鍵中的關鍵,他真的交給誰都不放心。
在給武玄灃也寫了一封拼音信後,他便窩回了小院親力親為開始製作。
康先生本打算讓陳三寶趁機樹立個人權威,但一想到黑火藥確實是作戰的關鍵,便默許了他的行為。
主要是陳三寶一時之間有點不能適應自己角色的轉變,現在他只想當個龜縮的鴕鳥,就埋頭干點自己的小活,不想出去見人。
讓他開個鋪子行,讓他經營個農莊也可,造化弄人,你讓他當一軍主帥?
陳三寶只想仰天長嘯:臣妾做不到啊……
看他如此識時務,何振幾人也很是開心,他們選陳三寶不就是因為這人是個棒槌麼?
趁他忙著,他們正好趁機在軍隊裡攪風攪雨,拉攏自己的人脈,建立自己的勢力。
就在陳三寶龜縮的第三天,當朝太后和二皇子終於扶著崇德帝的靈柩回了京。
皇帝大喪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朝野上下,梨花鎮駐地如此近,他們很快收到了消息。
整個軍隊上下把平時的軍服都脫了下來,換上了素白的縞衣。
陳三寶也不得不從沉浸式做火藥的狀態中出來,做好各種迎接準備工作。
可能是回到京城後太后娘娘終於想起了還有趙家寶,還有梨花鎮駐地。
因此朝廷對梨花鎮之前呈送的公文終於做出了反應,傳旨的太監就在前廳等著。
陳三寶帶領著一眾屬下匆忙趕往前廳,對著那乾瘦乾瘦的中年太監跪了下來。
那傳旨太監看著匍匐在他腳下的大老爺們,哼了哼嗓子,拿起匣子中明懿旨,吊起嗓子宣讀起來:
「今陳氏三寶,弓馬嫻熟,能文能武,胸有謀略,果敢堅毅,為我大周不可多得的良才。
望爾後貴而能儉,能而多勞,住梨花駐地,鎮大周國土。故今封為正三品鎮遠大將軍。
先皇駕崩,大周內亂不熄而外患又起,此多事之秋,望各將士體恤太后娘娘之苦,鎮守駐地,勤煉精兵,成一代佳話英豪
……」
從太監手裡拿過以太后的名義下發的懿旨後,陳三寶還是迷糊的,什麼意思?
他的將軍之位已經成了朝廷承認的了?他真的莫名其妙的成了大周開國以來第一個草根將軍了?
不過前面的意思他懂了,後面那太監嘟囔一大堆到底想表達什麼?
等康先生悄咪咪的給那傳旨太監塞完一個大紅包將其打發走後,才過來和陳三寶解釋了一下。
聖旨里說了,現在是多事之秋,國庫里沒錢,要想要糧餉沒有,有困難自己想辦法解決。
讓咱們好好練兵,多多打勝仗,成為一段佳話,成為一時英豪。
不僅陳三寶傻眼了,就連之前鬥雞眼的三個副將也都傻了眼。
有這麼無恥的朝廷麼?不給錢還讓他們打仗 ?
他們一直以為『又想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是個比喻句,哪知道這竟是一句神預言。
而這預言落在他們身上,這滋味咋這麼讓人難受呢。
「康先生,你沒翻譯錯吧?沒有糧餉怎麼打仗?咱們好像已經欠了好幾個月軍餉了吧?再說了不給錢,倒是給點糧草啊,咱們這麼多人吃啥喝啥啊?」
康先生無奈的揉了揉眉心,無奈解釋道:「也不是說一點沒有,只是說會比較慢比較少,朝廷不會忘了我們的付出的。」
先皇駕崩,新皇繼位,哪一樣不要銀子?
從前年開始北地大旱,去年一整年北地又是旱災又是蝗災又是戰亂的,別說賦稅了,朝廷不搭錢不錯了。
而產量大省江北省竟然落入了趙家寶的手裡,這稅收就指著南方三省呢。現在四皇子又去了西南,這南方三省能不能收上來錢還真不好說呢。
也不是朝廷不想給他們軍餉,實在是他們自己也囊中羞澀啊。
陳三寶聽完康先生的解釋,感覺窒息又絕望了。這叫什麼事啊,這將軍當成他這樣的少見吧?
整個軍隊沒有自己的親信勢力也就算了,竟然連軍餉還要自己張羅?
可雙河再如何也就是個縣城,他得把地皮都颳了能刮出來一個軍隊的軍餉?
娘啊,他瘋了……
周家瑞看著陳三寶那崩潰的臉,這個時候突然慶幸自己沒成為主帥,要是他真的成了主帥,這愁苦之事豈不是要落到他頭上?
「何副將,你能不能再去一趟府城?上次你去就要來了好多傷藥和大夫,這次能不能趁機要點錢?」
「陳將軍,不是末將不去啊,上次去府城就把我之前的人情都用完了,這次去了也白去,根本要不出來什麼的。」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動用私人關係用來充大頭?
「劉副將,你們劉家不是鎮國公麼?你看看能不能幫著問問戶部,給咱們點錢?」
「陳將軍,我們劉家確實是鎮國公,但那是我大伯,我爹說不上話,我大伯自己的親兒子在西北呢,怎麼可能幫我張嘴呢。」
好吧,這個時候你又說自己是鎮國公旁支了,前幾天爭奪主帥之職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謙虛?
「周副將,你看……」
「陳將軍,非屬下不幫,實在軍餉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努力就能幫的。」
「除非我們把翼洲府奪回來,南方的財路和糧食都能順著翼洲府的水路北上,否則哪怕我和親戚朋友借個遍也是無用功。」
雖然還是被拒絕,但周家瑞總算不像劉鵬何振拒絕的那麼乾脆果決,態度中肯,還給出了實際的意見。
可是拿下翼州府所在的江東省又談何容易?那可是趙家寶的老巢啊,他這光杆司令何德何能把翼州府拿下?
黑火藥,他要多多生產黑火藥,就不信炸不死他們那群烏合之眾。
回到書房,陳三寶快速拿起紙筆刷刷刷給他二哥、謝乘風以及武玄灃分別寫了三封信。
給他二哥的信是為了告訴他們他暫時又回不去了,但現在雙河名義上是他說的算,家裡可以來個人來看他。
給謝乘風寫信是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窘況,問問前皇商謝家該如何解決眼下困難的局面以及能不能借點錢給他。
給武玄灃寫信也是想和他取取經,問問他是怎麼克服這種苦難的。
那麼多張嘴等著吃飯,並且他已經被朝廷轉成正式的編制,成了駐軍真正的主帥,陳三寶實在沒有理由再龜縮。
他不得不在康忱的幫助下主動的處理了部分軍務,先是把龐毅提拔上來,頂替了他原來的位置,成了新任的副將。
這一點,另外三人都沒有任何異議,一軍主帥培植一兩個自己的親近勢力都可以理解。
之後陳三寶又單獨找到周家瑞,和他分析了形勢,推心置腹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真的無心做將軍,他也不是一個好士兵。
之所以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純粹是一種意外,其實他內心深處還是更認同周副將來坐這個位置。
如果日後周副將再多積攢軍功,何振和劉鵬也沒了反對意見,他一定第一時間把這個位置給讓出來。
周家瑞聽完感動不已,由於陳三寶說的時候表情太過真誠,儘管內心還有所保留防備,但已信了大半。
畢竟陳三寶本來就沒什麼野心,上位也是陰差陽錯的結果。而且上位後也一直龜縮,沒有要爭權奪勢的樣子。
和周家瑞達成諒解並取得他的信任之後,陳三寶提議讓周家瑞在自己親信的四個營里選拔出三千人。
他想到了武玄灃就有專門的火統隊,他也希望梨花鎮駐地的陳家軍也能在黑火藥和攻城弩的加持下,有一支這樣的虎狼之師。
周家瑞聽到要動自己的勢力,本能的想拒絕。但一想到要給自己的士兵加重火器武裝,提升他們的戰鬥力,又欣然同意。
在陳三寶不得不硬著頭皮處理軍務之時,大周的十七位皇帝武玄凌在京城舉行了盛大的登基儀式,正式榮登大寶,改年號為永寧。
梨花鎮駐地的副將何振和劉鵬作為代表參加了新帝的登基大典。
同一天,在西南的四皇子武玄洵在西南小朝廷的擁戴下,也舉行了登基儀式,自立為帝,改年號為建寧。
此外,建寧帝武玄洵的大詔中稱自己才是大周正統,是先帝崇德皇帝指定的繼承人,並掌握了傳國玉璽。
而京城的武玄凌乃篡奪皇位,他的母后即當今太后乃殺害崇德帝的真兇,希望天下士人睜大雙眼認清真相,並前來勤王剪除罪後。
建寧帝武玄洵的詔文下發的第二天,臨近西南的三省:江西省、廣陽省以及貴陵省紛紛宣布擁戴建寧帝。
大周,在歷經了三百多年的大一統後,第一次出現了三個政權並立的局面。
分別是趙家寶領導的農民起義軍建立的大乾政權、武玄凌所掌的京城政權以及西南小朝廷所建立的政權,又稱南周。
還有一股重要的勢力便是八皇子武玄灃所率領的黑旗軍,這支軍隊實力強悍,數量龐大。
武玄灃始終表明自己擁護京城皇帝的號令,服從中央的安排。但實際上北地幾省的稅收卻一直掌握在武玄灃手中,從未上交,人事任免亦然。
陳三寶,一介農民的兒子,陰差陽錯之下竟成了一軍主帥,在這亂世之中他又該如何求得生存之道?
一月二十八日,天朗氣清,冬日的陰霾一點點消散,大地在逐步煥發著新的生機。
這一天的陳三寶已經完全想不到什麼天下大勢了,只剩下了焦急的等待。
因為在他離家三個多月的時間裡,他家裡終於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