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什麼你不是都聽清楚了麼?到底什麼意思你心裡一清二楚啊,哈哈哈,陳副將,你以為邢大將軍是什麼好人?他為了自己的勝利有什麼不能做的?」
「他和他所效忠的狗皇帝又有什麼區別?用你的時候你千好萬好,不用你的時候你就是臭狗屎!」
「你別放沒用的屁,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陳三寶雙眼通紅,他的大腦已經一片混亂。
眼前的沈雲明顯瘋瘋癲癲,他到底什麼意思?是不是在騙他?
「陳副將,別自欺欺人了。這次只是隱瞞了你爹的死因,下次呢,別做夢了,這武家的天下早就該易主了,氣數早就盡了,沒有趙家寶也有別人,我只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
「陳副將,你說你好好的商人不做,摻和進這堆爛攤子幹什麼?還不是自己親爹沒了都沒得回?估計啊,這陣你回去你爹的屍體都臭啦,哈哈哈……」
陳三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拎起夏雲的衣領,照著他的臉一拳狠狠的揮了過去。
一拳還不夠,兩拳,三拳……
「陳副將,陳副將,夠了,真的夠了,沈雲雖然該死,但他不該死於你手。」 ✤
還是後邊的楚統領看不過去了,連忙上前拉住了情緒明顯失控的陳三寶,才把已經半死的夏雲給救了下來。
「你放開我,放開我,我打死他,我要打死他。」陳三寶掙扎著還要上前再走,無奈雙手被楚統領束縛。
「陳副將,你不能再打了,再打真的要死了,邢將軍知道了一定會怪罪屬下的。」
此時的陳三寶被悲傷和憤怒兩種情緒衝擊,整個胸腔都在劇烈的起伏。
聽到楚統領說到邢將軍,無處發泄的情緒突然讓他爆發了一股巨力,一下掙脫了楚將軍的束縛,而後向外瘋狂跑去。
「陳副將,陳副將你別衝突,快,快攔著點陳副將……」
楚統領被陳三寶掙脫,差點沒站穩,慌裡慌張的命令屬下趕緊出來幫忙。
這時的眾人誰都沒有注意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夏雲嘴角那抹怪異的笑。
冬月的冷風狠狠的刮在陳三寶的臉上,他瘋狂的划動自己的雙腿,呼呼的喘著粗氣。
他爹死了,陳大富死了,那個脾氣又臭又愛虛榮又愛炫耀但還是愛他的爹死了……
他從小就沒了爹娘,這是他一輩子的遺憾,他對親情的渴望有多大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
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時空後,他終於有了爹有了娘。他像所有成年的子女一般和父親犟嘴使勁鬧彆扭,他爹也像所有的父親那樣朝他發狠要打死他,但又教育他給他處理爛攤子。
這就是他愛的表達,只是這種表達隱藏的那麼深……
可是現在他沒有爹了,他爹死了,他卻沒有陪在身邊。
陳大富之前明明病情已經好了,是不是因為他的失蹤才使病情復發的?
愧疚、悲傷、憤怒種種情緒交雜,像一隻巨大的怪獸似乎要將陳三寶淹沒,他呼呼的跑著,任由眼淚隨著寒風消散。
快速的奔跑讓他的胸腔很痛,他呼呼的跑到邢將軍的書房門前,此時的他已然忘記了尊卑,一把推開了房門。
「邢將軍,我聽沈雲說我爹死了,是也不是?」
陳三寶站在門口,淚水糊了雙眼,朝著裡面的邢將軍和康先生大聲的質問。
邢將軍本正準備喝藥,看到這樣的陳三寶默默的放下了碗,和康先生對視一眼後,把碗放下,平靜的承認了下來:
「對,是我讓他改了你的家書,隱瞞了此事的。」
「邢將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知道我非常擔心家裡的,你為什麼要欺騙我?」
陳三寶一步步走近邢將軍,康忱看他情緒激動,悄悄的走上前來想將邢將軍擋在身後。
邢將軍用身把康忱攔在一邊,站起身,來到陳三寶面前,看著他狼狽的面容,沉聲道:
「為什麼沈雲沒告訴你麼?為了戰事的勝利!」
「為什麼三寶來的時候不知道麼?我們都清楚的很啊。為了勝利,別說你爹死了被我瞞了下來,就是我爹死了我也會當做不知道。」
「你爹死了你傷心,可是戰事發生的時候會死多少孩子的爹?會死多少爹的孩子?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會死麼?他們不會傷心麼?他們傷心了就都要如此不知尊卑的跑來質問主將麼?」
「這是我邢岩的錯麼?這是康忱的錯麼?你覺得我狠心?可是我狠心能一次奪走成千上萬條人命?我狠心能讓你有家回不得,能讓你不能回家盡孝奔喪麼?」
「你要怪就怪這個世道,這該死的世道讓本來平靜的大周有了戰爭,這該死的世道讓我邢岩甚至馬上就要死了,還要喝著毒藥來指揮戰爭。」
「將軍,別說了,藥快涼了。」康忱擔憂的看著邢將軍越喊越大聲,上前輕聲阻止。
「讓我說完吧老夥計,我多羨慕三寶還能跑過來質問我,他還能有個人來問,可是你我又能問誰呢?」
「我能去問陛下為什麼他這麼昏庸無道麼?我能問滿朝文武大臣不干人事麼?我能問那幾個龍子龍孫為什麼要爭權奪勢麼?」
「我不能問啊,我甚至不能問自己為什麼明明知道這些問題,還要像傻子似的遵守著忠君的祖訓,站著這裡為已經沒有了皇帝的皇城守大門。」
「我不知道趙家寶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才造反的麼?我不知道夏云為什麼叛變麼?老夫就一定要如此冷血無情麼?」
「我欺騙了三寶,所以你來質問我,可是陛下欺騙了我我能去問他麼?祖訓欺騙了我我又能問誰?」
邢將軍越說越激動,臉色越來越紅,聲音也越來越顫抖。
康忱見狀不好,慌忙上前將邢將軍按在椅子上,把桌子上快要涼透的藥端了過來,強硬給他餵了進去。
陳三寶愣愣的站在原地,已經完全被邢建軍震懾住了。除了進門後說了兩句話,後面他甚至連半句話都沒插上。
他從來不知道平時沉穩有度的邢將軍會如此疾言厲色,他被邢將軍的話給震的忘了自己的初衷,甚至於他剛才還滿腔得憤怒好像也消散了很多。
「三寶,隱瞞你的事情是我們對不起你,這是我的主意,和邢將軍沒有關係,你要怪就怪我吧。」
康忱看邢將軍喝過藥後呼吸慢慢平復,轉過身來對著陳三寶解釋。
「你也知道現在是處於如此關鍵時期,將軍惜才,我怕你衝動之下跑回京城才出此下策的。」
「康忱,別再說了,我是主將,什麼主意都是我拿的,三寶有什麼情緒朝著我發就好。」
邢將軍慢慢平復後又恢復了往日的冷靜,開始對著陳三寶解釋。
「我們派人去的時候你爹已經沒了,現在你家是你二哥主事,自從京城大亂以來你們全家就都搬去了京外的莊子。」
「本來我是想派人好好安頓的,後來發現郭小城已經派人了。如果你要回去,我絕不攔著。你雖然現在暫代副將一職,但給陛下的文書還沒到,我再派人追回來也來得及。」
「三寶,對於隱瞞你父親的事我們確實做的不對,但將軍是有苦衷的。將軍自上次梨花鎮之役中受傷至今未愈,你看這碗藥,這哪裡是治病的藥,分明是催命的毒。」
「將軍為了能夠繼續主持大局,讓軍醫開的能短期內激發機能的藥。也許這場戰事結束,將軍的時日也不多了,或許連戰事結束都等不到了。」
「所以他才會如此著急想要在年前攻下梨花鎮,所以他才會頂著巨大的壓力讓你成為副將,他是想要在自己走後讓你接下他的膽子,在他走後主持這雙河縣的大局啊。」
什麼?讓他接任?主持大局?
陳三寶已經被康忱這一連串的話驚得忘了言語,他沒聽錯吧?
「邢將軍,你,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我的本意確實是希望在我走後由你來接任,但如果你現在執意要走,我也絕不攔著你,這雙河縣以後到底何去何從總有那需要操心的人,我兩眼一閉,以後種種又和我有何關係呢。」
「說到底,這天下畢竟是武家的,不是我邢家的,老夫我做到這種程度也算對得起陛下,對得起祖宗了。」
陳三寶愣怔在地,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面對如此沉重的話題,他剛才的憤怒和委屈好像突然變得虛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