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再遇連政

  武玄灃看出了陳三寶心情不好,用扇柄撩開車窗朝外看了看,「你當初從承天省逃荒過來的時候也這樣麼?」

  「比他們好點,我當初做買賣掙了點錢,事先存了不少糧食。一路上儘管奔波,但沒餓肚子。不過風餐露宿擔心受怕,烈日下趕路,腳上的泡壞了好好了壞的,那種日子我一輩子都不願意再回憶。」

  陳三寶想起那段逃荒的日子,看著家裡人跟著吃苦受累,大嫂因此去世,他爹他娘憔悴蒼老的模樣,自己好像一下子便長大了,那個二十歲的陳三寶就這樣從心理上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是苦難的生活讓他成長,但是他真的痛恨苦難。

  「八爺,為什麼皇上就不能好好勤政愛民?他不知道他的子民正在受苦受難麼?」

  武玄灃看陳三寶問的認真,只覺得這個老鄉幼稚的可愛,把自己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上位者的身上,期待他們大發善心兼濟天下,這樣的人不幼稚麼?

  可能以前的自己也這樣幼稚過,但自己現在是皇子,是社會的頂層,他觸摸到了那個叫權力的東西,所以他理解了「何不食肉糜」。

  「曾經有一個叫大夏的王朝當時統治十分腐敗,是那種從上到下的腐敗,當時很多文人墨客對此很是不滿。聽說了有一個叫桃花源的地方,那裡山清水秀,民風淳樸,人們安居樂業,村民關係融洽和諧,於是很多文人為了追求理想便前去尋找。」

  「後來連那個王朝的皇帝都聽說了這個桃花源,於是派了自己的心腹也前去拜訪。那個心腹回來後便對皇帝描述了自己在桃花源的所見所聞,他對那裡的一切大加讚賞,誇獎頗多,語氣間很是神往。」 ✻

  「你猜那個皇帝聽完後回復的是什麼?」

  陳三寶不知道武玄灃為什麼說這個故事,桃花源還有這段歷史麼?不就是一個人偶爾發現然後再也找不到了麼?

  「皇帝說啥了?」

  「皇帝聽完手下的描述後只是輕描淡寫的回覆了一句:那是他們沒有嘗過權力的滋味!」

  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感同身受」,更沒有什麼「共情」,如果一個統治者勵精圖治勤政愛民,只能證明他希望自己江山永固,永掌大權。而不是下面那些捧臭腳的文人墨客吹捧的心懷天下心系蒼生。

  「女人來例假和生孩子多疼你能理解麼?」

  嗯?他說的是皇帝,怎麼武玄灃竟然一下跨越到女人身上了?

  「不是疼在你的身上,所以你不能理解,因為你是男人。不是自己遭的罪受的苦,別人更沒法感受。」

  「更何況他每天錦衣玉食高高在上,他眼裡看到的是宮牆綠瓦,宮妃爭妍鬥豔,臣下阿諛奉承。你們的苦難只是文字上的描述,他能看到,卻無法真正感知到,我這麼說你懂了麼?」

  陳三寶聽著武玄灃的話,黯然的點了點頭,他是有多幼稚,竟然如這裡的土著一般妄想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統治者的良心上。

  可是他只是個生活在底層的小人物,哪怕現在攀附上了權貴,他依然是農民陳大富的兒子陳三寶,他的家在城西的貧民窟,他的根在承天省的平陽鎮陳家村,他的靈魂依然是那個現代不入流的小混混。

  他沒有偷天換日的金手指,沒有指點江山的智謀才能,怎麼可能不被時代的洪流裹卷?難道他還能在這亂世中找到一個桃花源麼?

  「不要再悲觀了, 相對比外面這些難民,你已經幸運太多太多了,我們擁有別人都沒有的眼界和知識,哪怕局勢再壞,你我都能活得下去。所以我們真的很幸運了……」

  「停,停一下,趕快停一下。」

  武玄灃安慰的話還沒說完,陳三寶突然大聲喊停,車夫還沒徹底停下來,他就急不可待的掀帘子跳了下去。

  只見陳三寶下去後快步的向後跑去,動作急切迅猛,快步跑到了一個躺在路旁、滿臉污垢瘦骨嶙峋的乞丐前停了下來。

  陳三寶聲音顫抖著,他哆嗦的伸出手,撥開對方被蓬亂油膩的頭髮擋住的臉。

  「連政,你,你是連政麼?」

  「連政,李連政,連政,真的是連政,你醒醒,連政,醒醒,我是陳三寶,我是你同窗,陳三寶。」

  陳三寶的聲音都是顫的,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李連政,他的同窗李連政!!

  如果剛才自己沒有掀開帘子向外看去,如果自己沒有仔細的看一眼,自己是不是就要錯過李連政了?

  李連政本來餓得昏倒在地,被陳三寶一陣搖晃,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個他萬萬沒想到也許久沒見到的臉。

  「三寶?你是三寶?」李連政感覺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但發出的聲音仍細若遊絲。

  「回,回八角亭,夫子,穆夫子在那呢。」

  李連政說完這兩句話,心裡的大石像是徹底放了下來,開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睛一閉又暈了過去。

  什麼?李連政說夫子?穆夫子?穆夫子來京城了?

  「八爺,八爺,郭小城,郭爺。」

  陳三寶放下李連政,又再次飛奔回馬車旁,「八爺,車裡有沒有喝水的水囊,那是我的老鄉,是我以前的同窗,是從承天省過來的,像暈過去了,快過來幫幫我。」

  「小城,你下去幫忙把人抬上來,把吃的和喝的都備好。」武玄灃礙於身份和長相沒有下車,坐在裡面吩咐手下去辦事。

  郭小城本來和車夫坐在前面駕車,聽令便跳了下去。

  陳三寶從車裡把水囊拿了出來,抱起李連政,郭小城拿著水囊小心翼翼的往李連政嘴裡灌水。

  結果李連政暈的實誠,水怎麼也沒灌進去,郭小城便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瓷瓶,從中拿出來一顆黑乎乎的藥丸塞進了他的嘴裡。

  「你的朋友不是渴的,他不缺水,應該是餓的太虛弱了,才這樣的。陳公子不用擔心,我這藥最是滋補,是以前用來吊命的好藥,一顆下去一會就能醒了。」

  「陳三寶多謝郭小爺的救命之恩。郭小爺,你知道八角亭在哪?我這同窗說我的夫子也在那,我要去找他們。」

  郭小城沉思了一下,他們已經出來三天了,八爺今天是務必要回宮的。這眼看著就要到京城了,陳三寶竟然遇到了老鄉,還要去八角亭再接人,這就很麻煩了。

  陳三寶看出了郭小城的為難,他雖然很急切,卻也知道要是去八角亭接人就必須有馬車,連年輕力壯的李連政都虛弱的昏倒了,穆夫子那麼大年齡了可能狀態更糟糕。

  而他們現在只有一輛馬車,所以他必須要回去找車。

  「郭小爺,我記得再走一會前面就有一個茶水攤,我和我的同窗在那等著,你們要是回京城能先上我家一趟找我二哥麼?」

  陳三寶決定自己帶著李連政先去茶水攤,如果那裡有租馬車的他就租車去,如果沒有他就在那等著陳二寶。

  郭小城剛要點頭,他們一行的那個車夫便走了過來:「小郭,八爺讓你快步回城再找個車過來,我們先去八角亭接陳三爺的夫子。」

  原來他們倆在給李連政餵水的時候,那車夫便牽著馬車走到了他們的附近,武玄灃看到了陳三寶神情急切,也知道他顧忌自己皇子的身份,沒提讓那乞丐上車。

  看陳三寶如此為難,武玄灃覺得他很是沒有必要。自己現在雖然每天錦衣玉食貴為皇子,但以前也就是個普通人,真的沒有那些土著皇子們的窮講究。

  陳三寶感激的看著車廂,「三寶謝八爺成全,謝八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