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寶也顧不上回家了,跟著謝乘風一起去了他岳父紀老爺家。
這期間謝乘風第一次見到了謝乘風的娘子紀氏和孩子安兒,這女子年約十八九,長的白白淨淨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不差錢的那種,牽著兒子的手,看起來很是端莊。
陳三寶自穿過來見過的女子都是如陳老太太和他家蘭花這樣的底層女子,頭一次見到古代的大家閨秀,這舉止氣質方面真是不一樣。
他家蘭花可能是性格的原因,見人總是低著頭不說話,只有在自家人面前話才能稍微多一兩句,但哪怕說話也是低頭垂目,眼神閃躲。
這紀氏就不一樣了,哪怕看到陳三寶這樣的外男也是落落大方的,打過招呼之後帶著孩子便上了車,沒有多熱情但也沒瞧不起。
果然所處階層不同,這涵養氣度就是不同,不過明珠雖好,他還是獨愛他家那株小蘭花。
一路上陳三寶都非常擔心陳氏族人,當初他就覺得那個於莊頭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他還特意叮囑陳明啟要小心提防。
以陳明啟的謹慎性格是不可能不和族人講清楚的,畢竟他們是外來的,還是佃農。所以如果不是於莊頭真的觸怒了陳氏族人,兩方是不可能發生衝突的。
到了城南的紀老爺家,果然看到於莊頭和陳明啟都在,此外還有包括燕子在內的其它幾個陳氏族人。這幾人看到陳三寶過來都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紛紛圍了過來。
陳三寶本想好好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但上面紀老爺看到謝乘風便率先發難,「乘風,你看看你安排的這些人,本來就是外來的流民,我好心好意的收留了他們,這些人竟如此不知好歹,竟聯手毆打我的人,真是豈有此理。」
「你看看,於莊頭的兒子都被打成什麼樣了。哼,你辦的好事!」說罷,狠狠的一拍桌子,震的桌上茶杯里的水都溢了出來。
謝乘風扭頭看過去,果然那有一個被打的青年,長的和於莊頭頗為相似,應該就是「苦主」了。
「岳父,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陳氏並不是暴民,無緣無故的他們為什麼打人?總有個理由吧。」
「姑爺,我兒子都被打成這樣了,你看看,這都頭破血流了,難道你還認為他們陳氏是什麼好人?」紀老爺還沒說話呢,於莊頭倒是先訴上苦了。
「你還說,我們一直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儘量不打擾你們,可是你和你兒子每天對我們各種找茬。」
「我們對你們已經儘量忍讓了,結果換來了你們的變本加厲。今天陳強的兒子小雨就在田梗上玩,不小心壓了他們兩棵麥秧,結果於莊頭的兒子二話不說上來就把孩子打了。」
「小雨今年才六歲,本身就瘦瘦小小的,能有多重?就是壓倒了那麥秧也沒死,結果他倒是差點把孩子打死了。」
開口說話的是陳強的哥哥陳宏,以前也在他們家粉條作坊做過工。這膀大腰圓的男人說到侄子被打,眼眶都通紅,說到最後聲音都顫抖了。
「謝少爺,紀老爺,陳氏族人非常感謝你們,在我們最難的時候收留了我們,讓我們有片瓦可以遮風擋雨。我們一直心存感激,因此對於莊頭時不時的找茬都能忍就忍了。」陳明啟作為族長,看到陳宏語不成句,主動站出來表明立場。
「但大人之間有衝突怎麼都行,為什麼要毆打一個才六歲的孩子?我們雖然種了你們的地,但是我們也是交租的。」
陳三寶站在原地一直沒有說話, 他在等謝乘風的態度。
果然謝乘風就是拎得清,也沒介入這兩邊的爭執,直接對著紀老爺說道,「岳父,前幾天的治蝗之法便是這陳氏三寶和他的同窗所獻,他的同窗已經進了國子監讀書了。而承恩侯也知道了陳三寶這號人物,已經答應了他等他考取了秀才就會重用他。」
納尼?他咋不知道這回事?陳三寶一腦門的疑問,卻聰明的沒張嘴否認,也沒敢表現出來。
「前幾天皇后娘娘已經解了禁足,皇帝陛下今天早朝也決定大赦天下,我們家已經不再是戴罪之身,我哥哥也可以重新參加科考了。」
謝乘風非常明白一點,和於莊頭這樣的人爭執誰對誰錯根本沒有意義,只有壓制了紀老爺才是關鍵。
而他岳父這個人是看人下菜碟,見錢眼開的典型,你渾身是理都沒有你有權有勢對他來的有用。
與其和他掰扯那些誰對誰錯的問題,還不如讓他知道他們謝家馬上要起復、馬上要從泥潭裡爬出來省力氣。
紀老爺本來看到謝乘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正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把陳氏族人攆出去。誰知道這謝乘風根本沒理這個話題,竟然直中他要害。
前面那個其貌不揚的小子竟然進獻了治蝗之法??承恩侯府都記得上名了?這,這怎麼可能?
「岳父,忘了和你說了,我們謝氏馬上就要和陳三寶合作做生意。再過兩天我家的火鍋店就要在城南的永昌路開業了,到時候還望前去賞光捧場。」
「除了火鍋店,我們還有書坊和棋牌室,這個書坊我們將採取完全不同的印刷模式,印刷速度非常快,而且造價低廉,所獲利潤是傳統雕版絕對比不過的。」
謝乘風繼續重磅出擊,句句直奔靶心。「棋牌室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新遊戲,我爹和我的叔叔們學了之後都斷定此遊戲一出,一定會風靡整個大周無疑。」
什麼??謝家這麼快就要崛起了?明慧這個死丫頭,這麼重要的事怎麼都沒告訴他!
害他剛才那麼對待謝乘風,雖說自己是岳父,但這孩子也不是那種講究情面的人。
陳三寶看到上面紀老爺被謝乘風唬住了,正騎虎難下,立馬站了出來遞了台階:
「紀老爺,不論如何,還是要感謝您菩薩心腸給我們陳氏族人安身立命之地,我們陳氏對您只有感激之情。」
「當初我能想到治蝗之法也是看到貴莊山清水秀,風景秀麗才突然靈感迸發的。」
「沒有人能面面俱到,除非是神仙。紀老爺每天又那麼忙,所以才會被刁奴蒙蔽,這又怎麼能怪在紀老爺的頭上呢。」
既然不能是紀老爺的錯,那只能是於莊頭的錯了,這個陰險小人,怎麼好意思向一個孩子下手的?
「你說誰是刁奴,你別血口噴人。」於莊頭一聽陳三寶顛倒黑白,要把所有的過錯推他身上。而坐在上首的老爺竟然沒有反駁,反而一臉贊同的點頭,馬上急的跳了出來。
「老爺,您明察秋毫,這治蝗之法怎麼可能是這個陳三寶想出來的,要是真是他想出來的,他還能穿的這麼破爛站在這?」
「這陳氏族人雖說租了咱們的地,但是租金那麼低,這一年咱們就少收入很多啊老爺。」
謝乘風實在膩歪了這個於莊頭,也沒心思和他繼續掰扯,「岳父,國子監的魏博士是我父親的朋友,我想你應該也認識吧,你可以去問問他到底治蝗之法是不是陳三寶提出的。」
本來讓於莊頭說的動搖的紀中敏聽謝乘風說的這麼斬釘截鐵,覺得他說的有板有眼的,那就應該是真的吧。
不過他雖然認識魏博士,人家卻不認識他。哪怕真的有所懷疑,卻也不能真的過去問人家,證實一下。
不論這個治蝗之法是否是陳三寶發明的,至少證明他可能真的有兩把刷子,尤其是能得到謝乘風的認可,看來還是不要太過得罪為好。
反正他的族人也交租子,那租給誰不是租呢,何不賣給這個陳三寶一個人情呢?
想罷,紀老爺看向於莊頭的眼神逐漸凌厲,「於大海,你還敢狡辯?」
「老爺,您不信我麼?我十五歲就來了紀家,跟著您一步步走過來的,您寧可信別人不信我麼?」這於莊頭一聽紀老爺這麼說,馬上膝蓋一軟,眼淚嘩的流了下來,馬上由囂張莊頭變成了個可憐的受害者。
陳三寶在旁邊看的直點讚,這演技,不去當演員白瞎了。這情緒轉換也太快了,一點不生硬,圓滑又自然,將一個可憐莊頭的角色表現的淋漓盡致。
這個時候陳氏其他人已經沒有了發揮的餘地,陳三寶再次開口,「不知道紀老爺聽沒聽過粉條這種吃食?」
「當然聽過並吃過,不就是乘風前段時間賣的麼?」
「那是我以前在家鄉的作坊生產的,我的很多族人都會做,等過段時間京城的物價穩定了,我還會再考慮重新把作坊辦起來。」
「當然了,有鑑於紀老爺的善心,我願意把作坊放在貴莊,我們可以給您場地費。」
真的?紀老爺沒想到這陳三寶竟然下這麼大的籌碼,粉條在京城一出現就挺受歡迎,據說是謝乘風在承天省買來的。
真是沒想到,竟然是從陳三寶這裡買來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的粉條作坊真的設在他家山莊,那可真是好處多多了。
想罷,紀老爺看著於莊頭橫眉一挑,桌子一拍,「於大海,你還敢狡辯,我當初怎麼叮囑你的,要你好好照顧陳氏族人,你是怎麼做的?竟然敢教唆兒子毆打陳氏年幼的孩子,真是喪心病狂。我們紀家豈還能容得下你這樣欺上媚下的小人?」
「你也別當什麼莊頭了,耗子,你這就去把於大海的賣身契拿來,我也不要你們的贖身費了,你們家以後自生自滅吧。」
於莊頭沒想到自己就是小小教訓一下陳氏,竟然惹了這麼大麻煩。老爺竟然要把他攆走,頓時嚇得癱倒在地,然後迅速的爬起來,趴到紀老爺腳邊哭嚎道:
「老爺,老爺,大海錯了,我錯了,奴才讓豬油蒙了心了,求老爺原諒奴才一次,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老爺,您就發發慈悲,不看功勞看苦勞的份上,您就饒了我這次吧,我娘都七十多歲,我孫子才五六歲,您要真的不要我了,我們一家就都得死了。」
看到紀老爺在上首對他的哀求絲毫無動於衷,反而滿臉不耐煩,於莊頭的心都寒了。他們家老爺果然還是從未改變,永遠都是這麼向錢看。
知道求紀中敏沒用,於莊頭又掉頭衝著陳氏族人跪求起來,「陳族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兒子年紀小不懂事,你就原諒他一次吧。那孩子的醫藥費我包了,我全都包了。」
「當初你們來的時候還是我領著分的房子,地也是我領著分的,果樹都是我領著你們挑選的。陳族長,你不能不顧舊情啊。」
只見這於莊頭聲淚俱下,胖碩的身軀趴在地上,姿態擺的低低的。他兒子頂著一頭血污也跪在旁邊,嗚嗚抽泣,哭的好不可憐。
陳明啟知道不該同情此人,奈何他們以後還要住在人家的山莊,租佃人家的土地。這於莊頭要是走了,他手下其他的人對他們也不會友好,索性賣他個好,經過這個事他們以後應該不敢再放肆了吧。
「謝少爺,紀老爺,說起來,也是我族小兒淘氣,不小心壓倒了莊稼,既然於莊頭說錯了,我看就算了吧,只要醫藥費什麼的都是他出,我們願意不再計較。」
陳三寶沒想到陳明啟會這麼說,頓時有點著急,還是燕子在旁邊輕輕拽住了他。
低頭想一想,陳三寶就明白了族長的用意,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是沒辦法的事。
雖然紀老爺看樣子已經被他們說服,誰知道會不會暗地裡怪罪他們陳氏多事,讓他損失了一個莊頭呢?
為了以後少麻煩,陳氏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紀老爺一聽陳明啟這麼一說,果然滿意的很,低頭對地上的於莊頭說道:「你起來吧,既然陳氏不計較了,我也暫且饒你一次。不過這莊頭的位置你還是下來吧,讓李副莊頭上來。」
「還有,你給我記住,你是奴籍,而陳氏族人是編戶,你要是再挑唆莊子裡的人對付陳氏族人,我就把你交到衙門去!看看咱們大周的法律是保護你還是保護陳氏族人!聽明白了麼?」
於莊頭一聽,忙不迭的答應,現在讓他幹啥他都樂意,只要別讓他離開就行。
一場鬧劇終於結束,從紀老爺那裡出來後,陳三寶和陳氏其他族人一起去了小雨所在的醫館,同行的還有謝乘風以及於莊頭。
謝乘風是秉著負責到底的原則跟著一起去,於莊頭則是去付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