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門口出發走了近兩個時辰,眾人才到了大昭寺,這時已過戌時,太陽都落山了,大家連續趕路都疲憊不堪。但一想到馬上就要有落腳地,宗氏族人又都亢奮的很。
到了雁鳴山腳下,陳三寶才影影綽綽的看到了山上那高高聳立的宮殿群。寺廟建在半山腰上,眾人又呼哧呼哧的爬了半天台階。
這時候寺廟已經關了門,陳三寶怕夜長夢多,也顧不得別的,帶著宗氏族人便叩響了寺院的大門。
「吱……」厚重的大門從裡面拉開,黑暗中緩緩走出來一個打著哈欠的小沙彌。
「阿彌陀佛,施主半夜敲門可是有事?」僧人就是僧人,這素質就是高,大晚上被吵醒人家也沒嫌棄。
「這個小和尚你好,我們是承天省來的流民,我聽說寺廟下面的村莊有住的地方,我們想問問可有此事?」
「有是有,但是最近來了好多流民,小僧也不知具體還有沒有地方,還是等明天早晨我們主持起來後你再來吧。」說著這小沙彌就要再度關門。
「等等,等等。」陳三寶一看大門要關,趕緊過去用身體橫在兩門中間。
「這個小高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我們後面還有好多老弱婦孺等著呢。孩子連續奔波這麼多天,餓得哇哇哭,好幾個都病了,老人再折騰下去就要沒命了。」
「我們都是芸芸眾生,都是佛祖虔誠的信徒。你就幫我們問問主持吧,我們也知道這個時候打擾你們清修很不好,可是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求求你了小高僧,等我以後有錢了一定給寺廟捐香油錢,我還改吃素。」
那個小沙彌本來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吵醒就挺不耐煩,都告訴他們明天早晨再來了, 這個施主還沒完沒了的,頓時有點生氣。
「我們主持年紀大了,這個時候叫醒他,後半夜他就走覺了,你們還是明天再來吧。」說著就要把陳三寶往外推,想要把大門合上。
「你不是出家人麼,出家人不是要慈悲為懷麼?」陳三寶沒想到自己好話說了一籮筐也沒打動這小沙彌。他們大半夜的連續趕了四個小時的路,每個人都這麼疲憊,竟然被拒之門外,這哪裡還是佛教聖地啊。
「佛祖啊,你那麼慈悲為懷,你割肉餵鷹,你普度眾生。可是我們需要你的時候卻被你門下弟子給拒之門外啦。連佛門聖地都無法救人,我們還活著有什麼勁啊!」
陳三寶看說理也說不通,無奈只能拿出「鬧」字決,突然把聲音提到最高,連哭帶喊的大叫起來。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啊,這個時候了還講究啥啊。有時候事情不鬧出來誰搭理你?他們匆匆忙忙來的,啥也沒帶,難道真的要坐在門外乾等一晚?只希望那主持能聽到他的聲音趕緊過來幫他們解決問題吧。
宗禹等人本來還打算好好和這小和尚求求情,哪知道正說著呢,陳三寶突然發飆。他們毫無心理準備,冷不丁的被陳三寶那大嗓門子嚇一哆嗦。
宗禹看著陳三寶那撒潑耍賴的勁,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啥時候練就了這麼一身潑婦本領。
「大慈大悲的佛祖啊,你發發慈悲可憐可憐我們吧,信徒從千里之外而來,就是為了跪在您下面,為您燒香,給您磕頭,向您懺悔啊。可是現在您的弟子擋著大門不讓進,我想看您一眼都不得啊。」
「佛祖啊,我們……」陳三寶正要扯著脖子接著喊,只見宗禹狠狠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讓他別再嚎了。
陳三寶睜開眼睛,果然看到從裡面走過來兩個老和尚和三個小和尚,只是不知道是什麼身份。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陳三寶也不願意自己像個潑婦似的哭嚎了,太丟份!
「阿彌陀佛,住持師叔祖,明慧師叔,這位施主是外地來的流民,要住進咱們山腳下的慈濟村,我讓他明天早晨再來,他就喊上了。」這小沙彌怕被牽連,連忙先一步說明情況。
陳三寶一聽竟然住持都過來,連忙從門縫裡擠了進去,「住持,阿彌陀佛,這半夜的打擾您休息真是太不應該了,三寶這廂給您道歉了。」
「阿彌陀佛,施主半夜大聲喧譁到底所為何事?」那住持絲毫沒有半夜被叫醒的不耐煩,一臉平靜的問道,
看這住持花白的鬍鬚和頭髮,陳三寶也有點不好意思,這麼大歲數了半夜醒了可不就是後半夜睡不著麼。
「是這樣的,我們是從承天省過來的流民,大約有一百多人。現在朝廷不讓我們進京,我們一路風餐露宿已很是疲憊。聽說了貴寺有給流民提供的落腳地,就匆匆趕過來了。」
「我們聽到消息就匆忙趕過來了,從城門口到這兩個多時辰,大家都累得很。營地的老弱婦孺都在等著我們的消息,實在沒法等到明早了,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啊,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大聲喧譁,打擾了各位高僧的休息真是抱歉。」
「阿彌陀佛,施主這一隊共有多少人?」
「連孩子帶老人一共一百五十八人。」這個時候宗青柏從後面走了出來,他們隊伍里還有三十多人去報名戍了邊,人比之前更少了。
「明慧,山下的慈濟村還有地方麼?」
「回住持,最近北方乾旱,流民很多,山下的慈濟村是放不下這麼多人的,再往遠點的善濟村倒是還有地方。」那個叫明慧的中年和尚雙手合十低頭答道。
「善濟村在哪裡?離這裡很遠麼?」
「回施主,善濟村要再往南走一個時辰左右的路,那裡離莊園裡的地更近。」
看著天色已晚,那住持當即邀請陳三寶一行進了寺廟。那開門的小沙彌看著陳三寶他們那大搖大擺的樣子,十分不滿,嘟嘟囔囔的又把門關上了。
住持被半夜喊醒,頭痛的很。要不是今天廟裡住了個貴人,怕這施主再不知好歹大喊大叫驚擾了他,他也不能聽到聲音就匆匆忙忙趕過來了,畢竟那貴人可不是個好脾氣的。
驚擾了他們不要緊,要是惹了這貴人生氣這幾人的性命就難保了。畢竟這貴人就是因為前段時間醉酒行兇殺了人,才被送到廟裡來的。
好在只是流民想要尋找庇護,看著這領頭的年輕人神情穩定,態度自然,確定他不會再哭喊,住持才放下心來。
交代了明慧一聲妥善安置,住持便又匆匆離去。
那明慧本是寺廟裡處理俗事的第三代弟子,見多了這些流民,半夜被擾醒也沒有生氣,而是耐心的把眾人領到了空餘的禪房。待眾人坐下後,便說起了入住善濟村的事。
「我們大昭寺是皇家寺廟,當初太祖皇帝為感謝了悟祖師的襄助,開國後賞賜給大昭寺千頃良田,這些田地需要農人耕種才有了山下慈濟村和善濟村的由來。」
「如果你們想要尋求本寺的庇護,就需要為本寺耕種田地,我們會分給你們一部分土地,每年你們需要繳納一定的糧食,如果還有剩餘就歸你們自己所有。當然了,今年天下大旱,普遍收成不好,我佛慈悲,也會減免的所交的量。」
「而且我們是皇家寺廟,是不需要向朝廷交稅的,所以你們所得糧食只要繳納我們部分糧食便可,不用另外交地稅,但朝廷的人頭稅和其他雜稅和外面的佃農都是一樣的。」
陳三寶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如果宗禹他們真的要投奔到寺廟,其實就成了寺廟的佃農了。只是以前的佃農是從地主那租地,現在他們是從皇家寺廟租地。
而且聽明慧後面說的,陳三寶分析了一下,這寺廟雖然是方外之地,但地租也並不比外面少。而且要是決定入住,就必須住滿三年以上才可以。
哎,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端看宗氏族人如何選擇了,畢竟現在他們連個落腳地都沒有,有地方能收留他們已經不錯了,總比去邊塞戍邊強啊。
陳三寶都能聽得懂,宗青柏他們怎麼可能不懂。明慧把要求說完就回去了,讓眾人好好思考,如果決定好了明天早晨再來找他。
明慧一走,宗氏族人就開始討論起來了:
「族長,這和租佃他們的土地有啥區別,而且還是三年,豈不是說哪怕家鄉好了咱們也要等到三年以後才能回去?」
」這和尚廟還是皇家寺廟,怎麼地租這麼高,不比外面的少啊,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麼,怎麼這麼市儈?」
「雖然地租不低,但到底現在有個安穩的落腳地,總比四處流浪強啊。」
「哎,朝廷的軍隊到底什麼時候能把叛賊鎮壓啊, 天到底什麼時候能下雨啊,我還是想回家種自家那點田地啊。」
滿抱希望而來,結果卻是這樣,宗青柏失望的很,族人的爭吵更是讓他腦仁發疼。
「好了,別吵了,陳族長,那和尚的話你也聽說了,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
陳明啟其實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沒想到連寺廟也不是淨土啊,和地主沒什麼區別。「宗族長何必問我呢,你自己心裡不是有數了麼?」
相對比以後高額的地租,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誰知道承天省的戰事什麼時候能結束?如果一兩年都結束不了,他們難道還能一直這麼流浪下去麼?